第169节
他接着说:“孤男寡男的,总要避个嫌。”
从刚刚裴雄极和赵通衢的表现,傅希言敢断定,于长老下山必然经过裴雄极的许可,赵通衢对这件事是意外的,所以他想通过应竹翠来试探裴雄极,却被裴雄极三言两语打发过去了。
野心大的人往往控制欲很强。赵通衢试探裴雄极未成,便想着朝他下手,可他为何要配合呢?对赵通衢的了解,一次谈话便够了。
他不答应,赵通衢也不做纠缠,风度翩翩地退让开来。
傅希言经过他时,突然有些好奇段谦昨晚回去是怎么向赵通衢交代“刺杀”失败这件事的,而赵通衢又如何作想。
可惜,生活不是电视剧,没法换视角。
*
裴元瑾的大平层占地面积虽大,可真要收拾行李,并没有多少件。
傅希言想起当初自己第一次离家,还带着一个带滑轮的小箱子,如今已经退化到包袱了。没办法,这个世界道路,对轮子实在不太友好。
这样想着,在制造自行车之前,还是要把水泥先造出来才行。
他吃完晚膳,坐在房间里,一个人愉快地yy着自己遥远而光辉的科技事业,才想到建造玻璃温室大棚种植反季水果,就听到有人敲门,安静待在一边的于瑜儿蓦然起身开门。
于长老下山,心情冲击最大的便是于瑜儿。如今他极为缺乏安全感,自裴雄极房间里出来,就一路跟着他,高泽似乎乐见其成,让于瑜儿多留点心,好好照顾少夫人。
须臾,于瑜儿就带着小樟进来了。
傅希言看到他,面露不忍,却还是立刻带着行李站了起来,打算往外走,于瑜儿下意识地跟上去,傅希言停下脚步问:“你的行李呢?”
于瑜儿愣了下说:“没关系,下山去买。”
傅希言说:“我们这一走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那些贵重物品还是放在身边为妙。”
于瑜儿想了想,撒腿就跑:“少夫人等我。”
“等等!”
傅希言喊完了,连个影子都没留住。
傅希言说:“元瑾在哪里落脚?”
小樟说:“蓟州侯家胡同。”
傅希言点点头,记下了地名:“你留着等于瑜儿,我先下山。”
小樟忙摇头:“我要跟着少夫人。”
傅希言不容置疑地说:“这是命令。”
小樟倔强地梗着脖子,似乎打算抗命。
傅希言拍拍他的肩膀:“我好歹是个入道期,对我有点信心嘛。”不等小樟回答,就已经背着包袱,使用碎星留影,飞快地朝着下山的路跑去。
储仙宫各岗哨纷纷将目光转过来,天太黑,他速度又太快,前面岗哨还能认出人,到了后面,几乎那虚幻的身影以及摩擦树叶时发出的沙沙声,引得众人紧张不已,有岗哨发出敌袭的哨声。
傅希言这才停下脚步,尴尬地朝着他们挥手:“别紧张,是我是我,自己人。”
嗯……虽然,这台词听着不太自己人。
巡山护卫闻见哨声,匆匆赶来,确认身份后,也不敢松懈,恭恭敬敬地将人护送下山,那如临大敌的样子,似乎怕这位调皮的主又闹出什么乱子来。
第108章 朋友是刺客(下)
在山脚分手时,双方都松了口气。
看着护卫们如释重负的表情,傅希言只能干笑着挥挥手,然后朝储仙宫的方向投去幽幽一瞥。自己都已经做到这个地步,段谦只要聋得不太彻底,都能听到动静吧。
他转过身,朝着侯家胡同的方向走去。
天色不早,晚间乘凉的人已逐渐散去,街上人烟渐稀。
今夜明月神隐,诸星昏暗,去胡同的路上有一段全黑,两旁是长距离的围墙,偶尔看到檐下有灯笼摇曳,在方寸之地,散发着黯淡弱光。
普通人独自在这条街上走,不得不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以应对随时可能冒出来的麻烦,而傅希言,正在心里骂骂咧咧,段谦要是再不出现,这条路都快走到头了。
笃、笃、笃……
后方传来盲杖敲地的声音,由远而近,速度极快,等傅希言反应过来,对方已经袭到了背后,这不是段谦!
他踏着碎星留影躲开了对方倾尽全力的一击,双足在围墙上轻轻一踩,人就翻了个身,看到了偷袭者全貌。
这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瞎子,如果在其他时候看到他,他说不定会递出手,让对方看个手相。而此时,这个瞎子正举起盲杖,朝着他的脑袋打来。
傅希言在空中转身后,竟还有余力,将身体蜷缩起来,像个球一样,从围墙上滑落,顺便躲开了对方汹涌的袭击。
瞎子两击不中,波澜不惊的眉宇终于染上了几分焦急,盲杖往地上一戳,只听嗖嗖两声,里面竟弹出两把长剑,被一左一右地拿起,朝着傅希言攻去。
傅希言贴着围墙,踏空而起,双剑在他的脚下追击,锋利的剑刃滑破鞋底,剑气几乎要伤到他脚后跟的……死皮。
“朋友,要不要先报个来历?”
傅希言有些恼了,三支无名小箭出手,像被三人握在手中一般,朝着瞎子上中下三路疾攻。
瞎子挥舞双剑,连连后退,大概意识到今天讨不了好处,他面色一沉,耳朵微微的动起来,似乎在搜集两边围墙里面的动静,然后大喝一声,一气将三支无名小箭逼退,往右边的围墙冲了过去。
傅希言冷眼看着。他今天另有要事,不想节外生枝,故而没有追上去,可螳螂捕蝉,总要小心后面的黄雀。
瞎子进了围墙,过了会儿,就听到不远处一声闷哼,再过会儿,段谦就提着人从围墙里翻出来,有些幽怨地看着傅希言:“你就不能动手杀了他吗?”
他将人丢到地上,那双没有生气的眼睛依旧没生气,那微微起伏的胸膛已经断了生机。
傅希言敢杀人,却不喜欢杀人,见状微微蹙眉:“他是谁?”
“监视我的人。”段谦摆弄着尸体,想将他做成力战而死的假象,“你要知道,我之所以去南虞,是因为韦立命反叛,使我受到首领的猜忌。虽然他让我接下任务回到北周,可猜忌并不会轻易消失。”
傅希言说:“监视的人死了,你岂非更加可疑?”
段谦摆弄了半天,都没有摆出一个合适的样子,有些沮丧,从怀中掏出一瓶东西,直接将尸体化成了水。
傅希言说:“你想过明天过路人的感受吗?”
不经意踩到一滩水,可能是尸体变的。
段谦说:“两个问题。第一,他虽然死了,但我生擒了储仙宫少夫人,用行动证明了清白。第二,这点水,明天就干了。”
傅希言抱胸,目光上下打量他:“你怎么从储仙宫下来的?”
段谦说:“听到你闹出动静下山,我就正大光明跟下来了。我毕竟是个刺客,目标走了,我还留在山上干什么,等着和大家一起晒秋吗?”
“赵通衢没有怀疑?”
“怀疑又怎么样?我是诡影组织的人,又不是他的手下。我说那天晚上天时地利不利于我,他也只能接受这个答案,我才是刺杀的行家,我说的话自然比他这样一个外行瞎捉摸要有说服力。何况,打死他都不会想到,我这趟上山只是为了和你达成合作。”
段谦说到这里,脸上流露出微微的得意,似乎能够戏耍赵通衢这样阴险狡诈的人物,让他非常有成就感。
傅希言问:“他现在还在犹豫。”
段谦收起笑容,瞪着他:“为什么,难道你不想知道谁是诡影组织的首领?”
傅希言说:“我对你的可靠性存疑。”
段谦说:“你已经看过那封信,想必裴少主也看过了吧,你们就算不相信我,也应该相信那个人。”
傅希言仰起头,望着晦暗不明的夜空,似乎在做最后的决定。
段谦微微提起心,期待又害怕地等着他最后的答案。
傅希言幽幽地叹了口气:“你打算怎么离开蓟州?”
“山人自有妙计。”
*
天蒙蒙亮,城门内便已经聚集了一群想要外出的百姓。队伍虽然不拥挤,但人与人之间都挨得很近,除了一辆装着泔水桶的推车。
周围的人都自发离它半丈远,生怕推车人一个不小心,将桶撞倒,泔水撒了,泼到自己身上。
推车的是个老汉,似乎知道自己并不讨喜,全程耷拉着头。
好不容易城门开了,他推着推车,顺着队伍,慢悠悠地出了城,一路往西,走到了荒郊野外,刚停下来,打开其中一个桶盖,一个人就顶着个圆盘从里面跳了出来。圆盘往地上一丢,上面的泔水晃晃悠悠,差点溅出来。
傅希言脸都绿了:“山人!这就是你的妙计?”
段谦说:“委屈少夫人了。”
傅希言严肃地说:“我不是委屈,我是憋屈。”
段谦说:“你这么引人注目,我若是不想办法把你藏起来,只怕不消一天的工夫,裴少主就能追上来了。”
傅希言嗤笑:“这么大个泔水桶,你觉得他不会猜到?”
段谦好脾气地回答:“那必然是能猜到的。若是猜不到,贸然失去你的消息,只怕也不消一天的工夫,裴少主就会发狂,那我就会遭殃了。我们之前说好的,我挟持你逃跑,少主在后面追,大家始终保持着一段距离,万一发生意外,也能尽量拖延到少主援手。”
傅希言见他说得情真意切,也不好意思胡搅蛮缠下去:“接下来怎么办?”
段谦推着泔水桶去了树林深处,然后牵出一匹老黄马来,又带着他去了山脚一个破旧的茅草屋,从里面挖出了一个车厢,将马套在车厢上,两人就算有了自驾游的交通工具,开启“绝地大逃亡”。
*
侯家胡同最大的住宅在一天内易主,迁入的人家很神秘,很低调,可看到那考究的马车,威风凛凛的护卫,邻居们心中便有了猜测。
毕竟,这里离府君山实在太近了。
裴元瑾将于长老安顿好之后,便开始了蓟州城内与西线的部署。
昨夜傅希言转述段谦的计划时,他第一反应便是拒绝。傅希言是他的命脉,身心皆是,让傅希言冒险,等于将自己的命送到了别人手里,他如何能应。
可傅希言说服了他:“你要一往无前,我要绝路寻生,冒险本就是我们的宿命。”只是,同意归同意,他还是希望将事情尽可能地归拢在自己的掌控中。
从库房与姜药师争吵,到于长老坚持下山,都是他一手安排。
其一,是给傅希言创造下山被劫的机会。不然段谦就算有赵通衢帮忙,也很难在一堆武神的眼皮底下有所作为。
其二,或许是杞人忧天,但储仙宫布防掌控在雷部手中,两位长老全盛时期自然不用畏惧,如今真元受损,重伤在身,却不得不防。于长老下山之后,他会以治病之名,找机会让姜休和谭长老跟着下山,宅院布防的人手经过筛选,都来自电部,赵通衢插不上手。
将近半夜,小樟和于瑜儿到了。他们下山后,同样经过了那条黑漆漆的路,但两人匆匆赶路,都没有注意到地上那一滩奇怪的水。
然后,裴元瑾就收到了傅希言失踪的消息。这是很顺理成章的事,他当即就派人沿着下山那条路搜索。
段谦毕竟是诡影组织在京都一带的头目,像这种劫持的事情不知道干了多少回,又有人质主动配合,自然不可能有结果。
裴元瑾这么做,只是帮他们拖延时间。
天光初放,城门开启,乔装打扮的段谦推着泔水车离开城门的那一刻,裴元瑾就在不远处的小吃摊上吃狗不理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