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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很怕吗

      这奇珍异玩,能送进京师的,都是精挑细选的,再送进宫里,那可都是居奇的上好货色了。
    那块通体满水的玉料,总共就那么大点。司饰的人细扣了一个正镯位,正喜不自禁呢,就看这位爷眉头一皱,硬生生改小一号,成了贵妃镯。
    匠人面色不改,可心里早就扼腕叹息,还想着有什么转圜的余地,小心翼翼问:“掌印大人,这玉料百年难遇,细镯倒是可以切制……可这剩下的料子,岂不浪费?”
    薛止当时拿起那块开了窗的玉石,透着缝隙往里看,觉得那黛绿色像极了谁的眼睛。
    他把石头丢回盘中,轻轻低笑了声。
    那笑听着也凉丝丝的。
    一个太监,都不是男人了,甭管当多大的官,性情也不似常人。瞧这掌印,可不就是阴晴不定,怪异多变的。
    司饰局的管事在心里懊悔自己多嘴。
    他与薛止只见过几回面,每次看到他那双长了红痣的眼,就觉得心中犯怵,故也不敢抬头。
    就听他说了句:“串成珠子,送到我这里。”
    真真是暴殄天物。
    要被司饰知道这条镯子也碎了,还得让他捶胸顿足个几日。
    -
    江蛮音可不敢开口。
    她没什么心疼的,不过一个镯子,也无甚含义,长久以来还算细心爱护,只是怕薛止因为这个又对她阴阳怪气。
    现在他的手还握在她腕子上呢……
    那这可就不算她自己弄坏的。
    江蛮音轻咳两声,欲盖弥彰:“掌印大人,可别伤着手了。”
    翡翠是质地最密的玉石,断口锋利。
    江蛮音没感觉到疼,那这血腥味,就来自薛止的掌心。
    薛止看了她一会儿,慢悠悠道:“我瞧着娘娘倒是挺开心的。”
    江蛮音装作讶然:“怎会……这样好的玉器,还是掌印大人给的,我心疼还来不及。”
    她用空着的另只手把掉在地上的玉块捡起,继而露出了压在臂弯下的那本书。
    薛止像是随意问道:“娘娘怎有闲心看起了杭州游记?”
    江蛮音愣了一瞬,又很是自然道:“宫里呆久了,总想着去外面瞧瞧的。”
    薛止松开她的手腕,把那些碎玉半握在手里,笑道:“看来娘娘重病初愈,已是精神大好。”
    还有闲心跟他阿谀奉承了。
    这人……
    她不就得了个风寒,被讽得像久病不起。
    江蛮音扯起嘴角,学着他笑:“那得多谢掌印的记挂……”
    薛止瞥了她一眼,悠悠道:“记挂?娘娘真是多虑了,咱家忙着呢。”
    江蛮音稳住脸上的表情,状作难过:“掌印大人不曾记挂本宫?本宫……还是很念着大人的。”
    薛止在她面前坐下,毫不客气地拿起案上的干净香镊,先往沸水里滚了一圈,才开始处理伤口。
    他摊开掌心,玉石碎屑有几枚刺进皮肤里,这么一看,果然溢出了丝丝缕缕的血。
    他的手生得极好,长而匀称,如玉石莹润,却要比玉石更加冰冷,看起来毫无温度。
    薛止掌心半握,指节弧度优美,因为挑捡碎屑的动作,中间两指微屈,偶尔极其轻微的颤两下。
    江蛮音看了会儿,把视线移到另一边。
    薛止似有所觉,抬眼看她。
    江蛮音偏着头,似在发神,其实是在数今日合了几副香篆。
    紫檀,绿檀,沉香木……
    都不像。
    他到底还加了什么香。
    薛止向来不是个好人,他睥着她,带着深长的笑:“娘娘刚刚在瞧什么呢。”
    江蛮音颤了颤睫,对答如流:“看掌印大人的伤口,本宫实在心疼……”
    薛止觉得好玩极了,语气如常:“既然心疼,娘娘就该再看看,何故偏头。”
    江蛮音沉默了片刻,又硬生生把头扭回来:“本宫看就是了……”
    “江蛮音。”薛止在笑。
    江蛮音顿住,她抬眼和薛止对视,看见了他藏在眼皮下的红色小痣,在瞳孔和眼白的交界处。
    她与他的身高差距,不管是站着还是坐着,好像每次,都可以看见他眼睛里这粒血红的籽。
    而这个时候,他也格外像妖物。
    目光交移之时,时间仿佛都凝滞住。
    “很怕吗?”
    江蛮音从这句话听出了一个可怕的讯息。
    他饶有兴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