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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1章

      而宁远侯府门前,本在晏决明之后的管事早早便到了,见他没出现,以为自己又办砸了事儿,在门口急得焦头烂额,愣是不敢进府报信。
    不知等了多久,眼见大路尽头终于现出晏决明的身影,管事仿佛看见救星,满腹怨言全消,谄笑着小跑迎上去为他牵绳。
    走近府前,晏决明翻身下马,管事殷切地接过马鞭,“少爷,侯爷在书房等您。”
    晏决明瞥他一眼,大步踏入侯府大门。
    “你去告诉他,我在祠堂等他。”
    一走数年,据晏决明上一次回侯府,已有五年之久。
    府内陈设与记忆中并无多少差别,仍旧是雕梁画栋、碧瓦朱甍。
    宁远侯府传家数代,整座府邸历经几朝风雨,修缮至今,不但不减华贵,反倒多添了几分岁月流逝刻下的古朴大气。至于那藻井彩画、山墙瓦兽,更是无一处不体现着侯爵府的规制。
    晏决明一路朝府中走,路上遇见不少下人,皆恭敬退避在侧。他一眼扫过去,灯火昏暗,他们的身子被阴影罩住,一眼望过去看不清样貌,只觉面生。
    他脚步不停,很快收回视线。心中又想,这偌大一个侯府,又有谁不是板滞麻木、面目模糊?相似的衣裳、相似的面孔、相似的姿态,像一篓寻常成色的棋子,一把抓出几十个,无甚区别。
    下人如此,主子亦然。
    穿过前院,晏决明轻车熟路地绕过一重重茂林,眼前露出一道古朴的大门,上书四个鎏金大字:晏氏宗祠。
    夜已深,祠堂外鸦雀无声。
    晏决明推开大门,迎面便是通明的灯火。晏家先祖的牌位摆了整整一面墙,每座牌位旁都燃了一盏长明灯,将石砖地都浸出了一层润泽的暖光。
    晏决明缓步走进祠堂,抬头往上看,满墙牌位仍在其上高高矗立着。夜风吹得烛光摇曳,照得满屋鬼影幢幢,令他猝不及防想起当年那个夜晚。
    只是如今再看,彼时高山一般压得他无力喘息的祠堂,而今好像踮脚、伸手,就能摸到头顶房梁了。
    身后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晏决明收起眸中情绪,转身看向来人。
    “……决明。”
    晏淮匆匆赶来,又在看见晏决明时猛地止住了脚步。他一身衣袍如往日庄重体面,神色中却带了几分讨好,显得有些滑稽。
    晏决明长身玉立,负手站在他跟前,没有称呼、亦没有问候,神色淡然。
    “侯爷,我今日是来取我母亲的牌位的。”
    晏淮愣住了。
    “而今我已不是晏家人,崔怡的牌位也不宜再受晏家子孙香火,还请您还给我吧。”
    晏决明说得云淡风轻,晏淮气得声音都忍不住发抖。
    “什么叫你不是晏家人?你不是晏家人,你是谁?”
    晏淮这话说得颇为无耻,晏决明听得心底忍不住发笑,可话说出口,却尽是郑重。
    “侯爷,早在十年前我便告诉过您了。”
    “我不是晏决明,我是程六出。”
    第182章 父与子
    “我不是晏决明, 我是程六出。”
    话音落,晏决明清晰地看见晏淮那被愤怒占满的脸上空白一瞬,露出了些许疑惑。
    而后,许是记忆终于浮上心头, 晏淮不可置信地上前一步, 抬起手, 不知指着什么方向, 错愕地反问,“程六出?你流落在外时的名字?”
    他荒谬地嗤笑一声,喃喃重复, “程六出?”
    晏决明背过身, 目光淡漠地划过那一个个陌生而熟悉的名字, 声音不冷不热。
    “劳侯爷还记得这陈年旧事。”
    晏淮强压下满心愤怒,几步绕到他身前,试图解释:“就算你怨我,可又何必说此气话?”
    “我知道, 此前你受奸人污蔑, 是爹寒了你的心,爹对不起你。”晏淮声音发虚,底气有些不足。
    晏决明冷眼看着他, 一言不发。
    “可我将你移出族谱时,难道心中就不痛吗?”
    晏淮望着长身玉立站在眼前的晏决明,眼神复杂。
    昔年晏家先祖跟随太|祖南征北战, 在马背上打下江山, 开国后便得封爵位, 子孙承爵、世袭罔替。
    宁远侯府绵延数代,可世上何来亘古的富贵?
    到晏淮这一代, 晏家手中兵权零落、子孙资质寻常,主支旁支又精于算计、龃龉不断,晏家在朝中已无多少声量。在京城宗亲勋爵之中,或许仍有体面,却也早已大不如前。
    老侯爷身弱体虚、寿数有碍,偏偏子孙缘浅,前头几个孩子要么早夭、要么娘胎里带了痴傻。旁支的人几多暗示、只差将挑选好的子孙送到侯府承爵,为了家产爵位不落入旁人之手,老侯爷憋着一口气,近四十的年纪,终于得了晏淮。
    许是上天眷顾,晏淮生来才思敏捷、身强体健,不光生得一副好容貌,于人情世故、交际应酬上更是早生慧根。老侯爷对此自然喜不自胜,在他身上倾注半生心血,只愿他能早日担负起整个侯爵府的家业。
    从小到大,晏淮听过最多的一句话便是:你一言一行,所为非你一人,而是晏家,切不可让先祖蒙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