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医救不了大汉(基建) 第200节
女儿孙鸠无疑就是这样的人,她打小就聪明,学东西快,做事有条理不说,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她算数非常好,从小就好的那种。
好到什么程度呢,六七岁的时候,她跟着母亲学做饭没多久,家里人的饭量就都摸清楚了,后来还能根据哥哥和自己的年龄增加饭量,每次都煮的刚刚好,吃完不撑不饿,从未错过。
这样的能力,大多数人都是熟能生巧,怎么也得用个几年、几十年的才能掌握,而孙鸠,靠的绝不是熟练和累积的经验,而是另一种她没办法用语言解释的东西,这种能力当在遇到更好的方法时,能得到更多倍的放大,比如——算数。
其实为了‘公平’,女医是在村里教导过怎么写那些数字符号,也说过算数公式,好让众人记得自己送来了多少药材。
这也是因为都是一个村里的,当面搞淋尖踢斛,极其容易惹众怨,当时不发作,后面迟早要爆发,表面上的公平总还是要做一做的。只是大部分人没那个精力和脑子,看有旁人学的好,那就请他收的时候帮忙看看就是了。
而孙鸠也是学的好的一员,甚至她不只是加减,还在朱舒和她丈夫算药材的时候,连带着把乘除也学会了,只是这件事儿孙原一只压着,没让女儿到处说。
十二岁的半大孩子,哪有什么威望参与这种事情?
他也没想到这低调的举动,此刻居然成了极好的底牌。
没人知道自己这适龄的女儿算数有多好!
孙原眯着眼,他盯着还在劳作的女儿,突然喊道:“鸠!你过来,我有事儿要问你!”
孙鸠放下手中的麻,对着父亲问道:“阿父,什么事儿叫我?”
“去年收药材的时候,我记得你去看过,你现在还记得咱们这些户拿了多少钱吗?”
孙鸠回想了几秒,道:“每户具体的数额已经忘了,不过平均多少我还记得,是一亩地多点,三百二十七钱,乘以总户,那就是一万一千一百一十八钱。”
说完,孙鸠就像是已经猜到了什么,她眨了眨眼睛,道:
“阿父,我们家去年总共卖了十三斤的药材,一斤是三十二钱,本应该到四百一十六钱,不过中间被抽了二十九钱,我不知道这个钱到底是怎么抽的,可怎么估算,田家光抽成,也得落得一千多钱的收益呢。”
“你啊。”
孙原怎么不知道自己女儿在想什么?他脸上露出来笑意:“是不是也想做女医了?”
“嗯。”
孙鸠重重的点头,也不在意父亲指出来自己的想法,她道:
“信邮说的那些乡医可真厉害,可我在家里把饭做出花来也没什么用,布纺的再多,也只能勉强糊口,哪有一年上百石俸禄的日子过的舒爽呢?”
“好!我儿有志气!”
孙原脸上的笑容更大了,村里呆着算什么,女儿这么年幼,又有天赋,做个村医怎么能够?必须要走出去,做乡医!
这么想着,他招手,对着自己女儿说:
“越是这个时候,你越要沉得住气,田老鬼跟个狐狸似的,这机会他怕还是要做手脚,怕是先允了考试,然后在找亲近人来拿,我偏不随了他的愿!你呢,先别向别人宣扬你算账算的好,装个中等的样子出来,等阿父先把水给搅浑!”
孙鸠到底是年幼,聪明不能弥补阅历带来的差距,她有些不知道父亲要怎么做,才能将水搅浑。
而孙原什么话都没说,而是先去周家。
周家有个十三岁的女孩,正直婚龄,这个时候,为了自己的女儿出嫁,家里人都会宣扬一下女儿的好名声,比如勤快,能干,听话,长的好看之类的,周家也不例外,而他们家给女儿宣扬的,正是会算账。
两家不是左邻右舍,村里离得还有些远,平日里甚少来往,看孙原突然过来,周益还有些吃惊,只是还未开口,孙原已经热情的揽上了他的肩膀:
“周兄,我可是有件喜事要跟你说啊!”
“是今天邮差送的令?”周益有些不太适应的往旁边躲了一下:“这事儿我已经知道了。”
“哎,哪里是这个,我要说另外一件事,周兄,我家大儿今年正好十五。”孙原像似一点儿都没有察觉到周益的抗拒似的,还热情的说道:
“长的又高又壮,下田那是一把好手,还会点儿木匠活计,养家糊口完全不成问题,你看看……”
啊,是来说媒的。
周益脑海中划过这个念头。
孙原是个踏实的聪明人,家里过的挺好,比不上村长和冯家这样的大户,田产和日子过的也能排进前十,家里氛围也好,从未出现打孩子苛待儿媳的事情,若是平时,这家还真是个良配,可现在——
周益瞬间想到了学徒考。
紧接着,他的心里就有点不是滋味起来。
其实考试不是个新鲜的东西,亭里招吏也要试呢只是这种都是熟人推荐再要不也得被试的那个人有个好武力的名声又或者会交际之类的过往从未有过这么广泛且公平的只是以年龄为限制的考试。
而自己的女儿她算数真的很不错若是考过当了学徒那……
想着朱舒现在的日子周益犹豫片刻没有拒绝也没有答应而是先说他问问妻子的想法回头再说。
孙原也知道周益不可能答应他的目的也不是为了儿子说亲看周益已经上钩便做出一副遗憾不舍的姿态回了家。
没过多久
孙家的左邻右舍就听到孙家的大儿子大吼一声“我才不娶她!”紧接着后面就是孙原“竖子你找打!”噼里啪啦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打孩子哎!
这可是能看的热闹左邻右舍连带着不远处的人家全都冒出来了头打眼就看到孙家大儿子左右拿着大约百枚的铜钱串右手拉着妹妹就往外冲边冲边头也不回的喊道:
“什么她能当学徒不就是会算数就能考吗?我妹也能考!你等我去找林家婶子等我妹学会了她也能考学徒当村医!”
好家伙拿这么多钱求人教算账这以前谁见过?
这话喊的大声小半个村子里都能听见有人听得是看热闹还有人听到了心里。
随后不知道从哪儿起来的去年朱舒仅仅药材是分成就分了一千钱的留言就到处飞了起来。
还没到傍晚林家婶子家中就受到了四分送礼——请她给自家孩子教导算数的。
一个晚上而已五家人已经开始涉及金钱往来还有一些人家自己亲自教导大约三分之一的人家开始有了让自家孩子试一试并开始卷的行为……两个月的准备时间百位以内的加减怎么学不会?到时候一次考试就想决出胜负?
呵呵。
孙原将整个村一半的人都拉下了水。
考试内容没什么难的当整个村里都开始军备竞赛旁人想在题目和答案上动手脚就很难了而这么多人参加田翁也绝不能做手脚甚至他稍微露出一点迹象在这方面花了钱收了钱人就会聚集在一起将田翁彻底撕碎。
清楚这点的田翁即便是再气却也只能做出遵守规则的态度来和冯家的商量也默契的谁都不再提。
也是田翁幸运他这么做没过一个月之前来过的信邮便又来了除了带来朱舒的石印任令简还带来了一位乡医的判罚。
村民们震惊于贪污的数额对医曹秉公处置将其判为城旦舂的惩罚拍手叫好孙原混在人群中笑的颇为大声而田翁则后怕于还好自己受限于局势没有乱动不然此刻自己可能也要出事至于朱舒她则是勉紧了双唇。
急匆匆的信邮来了又走无可奈何的田翁压着朱舒将收徒的名额让给了哥嫂的大女儿时间一晃而过在天气最热的时候一场关乎于能力体质意志和天赋的考试在林郊展开。
家长们的努力和博弈已经做尽剩下的还需要孩子们自己来博取胜负孙鸠自信的走在女孩中央而另一边的韩盈则面对着程金脸上流露出几分玩味的神色。
“你说林郊的女医管不了事儿?”
第205章 夫妻连坐
“是。”
站在韩盈面前的程金脸上带着几分忐忑和紧张,他道:“我虽只去了两次,可两次下来,都未和那女医搭话说事儿,都是和那田翁聊,着实不太对劲儿。”
“嗯……”
韩盈明白程金为何能这么笃定。
两次见面,对普通人来说还不足以分析一个人的性情,但对于一些见多识广的人来说,他的大脑已经可以依据大量的信息分析情况,很微妙,可能只是某个人说话的时候不自觉的看一处,又或者只是声音偏弱等等。
这些无数小细节汇集在一起,快速让人得出一个结论,有的人能够知道自己从那里判断出来的,但有些人很难总结,最后只能归类为‘感觉不对劲儿’。
程金有可能处于后者,到底是不是也不重要,韩盈略微沉吟,又问道:
“他们村的女徒,是如何选的?”
“按照医曹您规定的,足足比了十一场,最后是一个叫孙鸠的女孩拿了第一,据说,十一场比试下来,前十场全都做对了,也就是最后一场错了两道。”
提起来这个,程金也有些称奇,他脸上多了几分不可思议的神色:
“我听村里人说,谁都没想会比这么久,从天刚亮比到了下午才比完,一开始还是在太阳底下,后来太热了,挪到了树荫那边,可现在的天气,那点儿阴凉一点用都没有,好悬没热昏人。”
关于热这点,韩盈是真的颇有感触。
夏天真不是大家不想工作,清晨和傍晚还好点,中午不动汗都能止不住的流,头脑更是发涨,晕晕乎乎的,想不清楚事情,医属的办事效率都不可避免的下滑了,而这个孙鸠硬是在这么热的情况下比到下午,这身体素质和意志力,强!
能收到这样的人到女医队伍里,自然是好事,就是可惜那个能和她比到十一场的女孩儿了。
韩盈心下有些惋惜,却实在是多做不了什么,只能说道:
“行,你说的这些我知道了,这些天你也是辛苦了,给你多批三天假休息休息,先回去吧。”
多了三天的假期能够休息,程金自然是高兴的,他欣喜的谢过,转身离去。
看人走了,韩盈也就不再继续端坐着,她有些懈怠的将面前的竹简一推,拉过来石枕,整个人直接躺在了凉席上。
石枕和竹席的凉意很快就被身体暖热,挥之不去的热意更是让人心底升起一股燥闷。
韩盈很清楚,像林郊村这样女医做不得自己主的,还真不是个例。
她手头不止程金一个消息来源,乡医们这些天也说了不少情况,林郊村的朱舒的徒弟名额,被公公直接分给了夫家大哥的侄女是一种,与之类似的是父母婆婆这种直系长辈拿捏的,而除了拿捏,还有一些手段不那么明显,但也极其恶心的要挟。
比如,女医想要晋升乡医的时候,公公婆婆突然身体不好没办法带孩子,丈夫甩手不干活或者对田地极为上心,女医要看着孩子还得照顾公婆,根本没时间忙工作的事情,最后晋升直接泡汤。
出现这样的情况原因也简单,大多都是:妻子/儿媳,虽然现在还算恭敬/和我在一起,但升上去当了乡医之后可能就要抖起来/说不定会踹了我找其他男人,着实有点把控不住,还不如让她继续做个村医呢。
梁陌晋升就和这沾点边,其实当时有比她实力更好的女医,但家庭拖累让她出了个不大不小的错,最后就被没任何错的梁陌抢了先。
这也是韩盈知道多了才新发现的,梁陌着实太新手了些,稍微懂点人情世故,也不会在初次见面中说出那些话,而村女医正常情况下来说应该能历练出这些,梁陌根本没有,她多问几句才知道,这方面都是父母帮忙代办的。
就,毫不意外呢。
至韩盈现在了解到的为止,村中公婆联合丈夫一起拿捏儿媳的事情比较多,与之相对的,父母一家拿捏女儿的事情很稀少,这倒不是父母对女儿心善,完全是利益考验的时候还没到。
毕竟如今女儿还没有表现出脱离家庭掌控、反抗父母的趋势,有的时候就不好说了。
不过,不管怎么说,女儿和父母的亲密度总比儿媳对公婆好的多,这里面除了情感因素,更多还是利益。
以血缘关系聚集起来的家庭,大多数情况下利益能保持一致,毕竟血缘关系是事实存在的,不以任何人的意志分离。儿媳就不一样了,婚姻关系并不稳定,狠下心还是能分个彻彻底底的,顶多就是承担道德上的谴责和一定程度的风险,一旦儿媳承担这些强行分离,那夫家的损失同样是极为巨大的。
为了抑制这种有可能发生的损失,他们必须要保证儿媳时刻处于自己的掌握中,而权力的拥有者对失去权力非常敏感,外界地位的提升,对家庭秩序将会产生极大的动摇,他们肯定要制止这种事情的发生,为此不惜舍弃更大的利益——反正这利益不一定会落到自己头上。
这也是韩盈从一开始就放弃儿媳,选择去帮助女儿的原因。
毕竟相较于前者,后者的家庭利益更一致一些,弱点也更小,改变起来也容易,后续收益也大。
只是无论是儿媳还是女儿,有个绕不开的问题就是,她们很难完全独立的拥有权力。
这倒不是女医个人的问题,主要是现实情况,农耕社会,生存资源(田地)只掌握在父母手中,外界没有工作岗位不说,女性的婚龄也太早,十五岁没结婚之前,小孩子父母管教她跟玩似的,结婚之后,又陷入了生育困境,夫家拿捏她也容易的很——不带孩子就行。
甚至,当她们勉强趟过这两道大坑,新的问题就又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