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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02章

      而皇上能不顾王、杨两位阁老,把宠臣沈瑞都丢出去了,是不是意味着,皇上要大力扶植梁阁老?
    毕竟,首辅李东阳、次辅王华都是年近古稀,李东阳比王华还小了一岁。两位都有过上折乞骸骨。
    皇上没给大家太多思考时间,就又甩出一记炸雷,相比之下,沈瑞官职那“千层浪”立时就变成小水花,瞬间没人提了——
    皇上要封张永为泰安伯,另赐金牌、银币,岁禄加至三百石,并再三赐敕褒谕,不仅任为司礼监掌印太监,同时兼督京营事务。
    一时满朝哗然。
    历来内官立功,都是荫封其兄弟子侄的,张永的弟弟也曾被荫封为指挥佥事。
    阉人封爵?没这个规矩!
    便是当年七下西洋的三保太监郑和、历事六帝武功赫赫的刘马太监刘永诚也没有封侯!
    他张永凭什么封侯?!
    先前张永刚刚掌司礼监事,王岳被急调回京,重入司礼监为秉笔,朝臣皆以为皇上此举是要用王岳制衡张永,还颇为欢喜。
    连有消息说皇上让内阁兵部议赏张永兄、弟各一个爵位这等殊荣,也被大家解读成是皇上抬起王岳后对张永的安抚。
    这会儿看来……
    竟似皇上要抬举起几个内官来填补刘瑾的空缺,制衡外朝?!
    好不容易倒了刘瑾,大家如何肯再让个阉竖骑到头上来!
    一时间上书不断,声声皆是“不合祖制”,甚至有愣头青御史喊出“他日怕不又是一个刘瑾”这等诛心之语。
    杨廷和府上内书房密室里,杨廷和也在就此事与女婿沈瑞相议。
    “你若进宫,当劝劝皇上。”杨廷和面沉似水,“我朝官制皆太祖所定,载于《祖训》,内官监局官止于四品,未有加封爵位者。”
    沈瑞低叹一声,道:“小婿接旨巡抚河南那日,张公公曾遣人来送了一匣子他的名帖,说在河南若有事,可持他名帖寻镇守太监廖镗及各地矿监、税监。”
    杨廷和冷冷道:“不过是个顺水人情,你若用他名帖,他还正可借机收拢人手。”
    河南镇守太监廖镗原是刘瑾的人,或者说,现在外面的镇守中官以及那些肥缺矿监、税监们,基本都是走了刘瑾门路的。
    如今刘瑾刚倒不久,朝堂还在清理中,这厢事毕,将很快轮到清扫外头的党羽了,尤其占了肥缺的中官位置,哪个不令人垂涎。
    如廖镗这样离得近的,应已得了风声,正该是要着急自谋后路改换门庭的时候。
    此时张永的名帖确实好使,廖镗不会不卖面子。
    但同时,也等于帮着把廖镗送到了张永夹带里。
    “虽是如此,但到底对小婿在河南行事大有裨益。”沈瑞垂首答道。
    不同于边关镇守太监,各省镇守中官的主要职责是抚安军民,提防贼寇。
    但实际上权限还是大得很,监督文武官吏,调遣卫所官军,协调本省文武官员及司、府、县机构的公务,招抚流失人口等等,也快赶上巡抚的权限了,而且有些事内官来做,要比外臣便宜得多,也少了许多啰嗦。
    他们,也是素来不怕弹劾的。
    廖镗是一把极好用的快刀,若能捏在手里,将是经营河南的极大助力。
    这个人情,沈瑞还是领的。
    更不论先前张永多次相帮沈家,又与王守仁交情甚笃。
    而且,沈瑞于本心也是倾向于让张永得爵的。
    在他前世的历史上,张永有平乱和“倒刘”两项大功,却是给兄、弟赚了爵位,为人做嫁衣难免心有不甘。
    沈瑞对此非常理解,不光是自身政治地位问题,也涉及到养老问题。
    张永总归是要过继个侄子承嗣的,爵位要给了他兄弟,那侄子不当伯爷之子倒来做宦官之后,哪里会真心奉养?只有爵位在张永身上,那侄儿觉得有盼头才能尽心竭力的奉养好嗣父。
    后来张永一直谋求自家封爵,被内阁所阻,也生出不少事来。
    嗯,那位阻张永的,便是沈瑞眼前的岳父老泰山,杨廷和杨阁老。
    “其实,不提先前神英之辈重金买的泾阳伯,便是此次,以仇钺之功都封爵了,张公公功勋还在仇钺之上……”沈瑞轻轻道。
    他其实既是真心佩服张永的本事,更有现实上的考量,北疆还不太平,南边宁王野心昭彰,正是该张永这样经过实战的宿将大展身手的时候。
    沈瑞实在不希望张永在无意义的事上消耗太多气力,更不愿看到张永磨光那份君臣情谊,最终落得没有好结果。
    他提了北疆南疆种种可能发生的战事,又向杨廷和道,“非常之功,当非常之赏。”
    可这并没能说服杨廷和,杨廷和意味深长道:“你又意气用事。你合该劝劝张永,非常之恩,必遭非常之嫉。”
    沈瑞一凛,这话,也未尝不是劝他。他眼下,不也是遭非常之嫉么。
    他再次垂下头,叹道:“是以小婿只想去地方上,做些实事。”
    杨廷和并不想打击女婿积极性,拍拍他肩头道:“能为百姓造福,方为大善。”
    顿了顿,手上力道又重了两分,却转回话题道:“宋时,童贯功至封爵,后竟如何?”
    沈瑞张了张口,半晌才道:“陛下不是徽宗。”
    “但,他日张永未必不能成刘瑾。他日,便是他不想成刘瑾,内外形势,怕也将他逼成了刘瑾。”杨廷和松了手,负手而立,“且变乱成法,他日若马永成立功,又当如何封赏?谷大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