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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8章

      相违话音刚落,果然就见柳相悯肉眼可见地严肃起来。相违嘴角微不可察地上提——到了如今这个地步,他们是利益共同体,他绝不可能让柳相悯有机会把他甩到一边。
    “你提醒得是。”柳相悯从善如流,甚至声音还压低了些,“早先也是你想到计谋,离间齐归和齐释青,不然以齐归的性子,肯定不会束手就擒为我们所用,八成就自尽了。”
    审讯之道里有一计:先酷刑再怀柔,关键辅以离间。
    他们早就计划好,先假借齐释青的名义对第五君行酷刑,废灵脉、做药人,等他放弃抵抗再温柔以待,称他们不忍心让他就这样死去,只要他乖乖呆着,就不让齐释青发现他,保他的性命、余生无忧。
    这样一来,第五君彻底心灰意冷,不会想要找齐释青给他复仇,顺服的药人到手,并且绝了后患。
    现在,一切的发展正中他们下怀。
    相违和柳相悯望着那个冷冰冰的山洞,一时无言。
    虽然并未说出口,但他们二人不约而同都想到了第五君挂在十字刑架上,满头白发,浑身是血的凄惨模样,紧接着又想起了齐归小时候眨巴着一双杏眼天真烂漫的样子——他们都是看着齐归长大的长辈。
    “唉……”柳相悯叹了口气,引得相违眯起眼睛。
    因为生命力焕发的感受实在是让人沉醉,柳相悯的同理心仿佛也回来了,让他突然间悲天悯人,于心不忍——实际上是假模假式、老奸巨猾。
    就连严肃寡言的相违都忍不住开口讥讽:“斧福府掌门可是一贯会做生意的,赛黄金的玳崆绿都被你的人垄断,抓住齐归做药人,往后卖他的血赚钱的点子不也是你出的?怎么,现在不忍心了?”
    柳相悯摆了摆手,笑得就跟刚刚抬举了他似的,“商机是商机,感情是感情,肯定得分开看啊。”
    “而且我赚钱是为了什么啊?还不是为了门派,为了邪神的大业?”
    柳相悯越说越深以为然:“再者,你也说了,等邪神再临蓬莱仙岛,到时只有堕仙才能活命,那堕仙不都需要天生药躯的血?我这也是为后世谋福!”
    相违面无表情地听着,眉心的川字结并未松开分毫。
    过了半晌,相违说:“齐释青那边,你打算怎么办?”
    柳相悯高高扬起头,干脆利落道:“杀了。”
    “原本你要留在玳崆山,我还没有十足的把握,但你跟我一起去玄陵门的话,这事定然能成。”
    相违审视着他的神色,问道:“你就不考虑齐释青是你女儿选中的夫君?”
    柳相悯哼笑一声,“考虑了,但我也让人查过了,惠子跟齐释青私下里根本就没有联系,她这么做,全都是看着陈飘飘,以为找人联姻就能稳固门派,完全都没跟我商量过。惠子知道我绝不允许她牺牲自己的幸福做这样的事,却自以为义,现在八成还自我感动着呢。”
    他咳了两声,相违捕捉到了柳相悯嗓子变沙哑的蛛丝马迹,但柳相悯没有意识到,继续说着:“等我去了,把齐释青给解决了,扶你坐上玄陵掌门之位,她就知道还是她爹厉害,没什么需要她操心的。”
    相违冷冷问道:“万一到那时,她接受不了呢?”
    柳相悯万事皆在掌握的表情一下顿住,不说话了。
    相违俯视着柳相悯,人皮面具之后的人脸笑得格外残忍。“你闭关的真正原因都没敢告诉她,不就是怕这个么?现在已经事到临头,你又打算怎么办?你是舍不得她堕仙,还是怕她誓死不堕仙?”
    一场大雨从白天下到了夜深人静。
    雷声倒是跑得远了些,在天边轰隆着,没有打扰到玳崆山的血色安眠。
    闪电也尽数被乌云遮挡,半空中只有一团团偶尔发暗光的棉絮。
    “她会理解我的苦心的。”柳相悯的声音比雨声大不了多少。
    相违下巴微微抬高,不自觉展现出他高人一等的优越感,最后说:“得尽快。拖下去,只怕会父女相残,后患无穷。”
    柳相悯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陷入沉默。
    一抔雨水突然斜着泼进凉亭,浇灭了亭子里的火把。
    柳相悯站在黑暗里,对相违说:“婚期就在明晚,我们天一亮就得启程。你的行头都准备好了吗?”
    相违颔首,“明天出发前,再来敲打一下齐归,确保万无一失。”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转机。
    第222章 玳崆山(十四)
    雨一夜未停。
    天蒙蒙亮的时候,玳崆山上已经泥泞得几乎无法下脚。
    柳相悯提着自己华贵的衣摆,踮着脚,小心翼翼地走到山洞外,两名斧福府弟子立刻出来迎接。
    “掌门。”
    柳相悯笑得甚是宽厚,对两个红衣弟子摆摆手,示意他们免礼,然后说:“守了一夜,辛苦了,快去休息吧。”
    这两名弟子恭敬地谢过掌门,走向山间隐蔽的驻地,另有两名弟子走来跟他们换岗,守在洞外。
    柳相悯谨慎地踩在弟子提早铺好的石头上,慢慢走进了山洞。
    十字刑架上挂着的不再是一具苍白的躯体,而是一具血尸。
    纵使恶毒残忍如柳相悯,也被眼前的情形震惊得瞳孔放大。
    每隔一炷香被放一次血,旧伤刚刚愈合就添新伤。顺着淋漓的伤口留下的血痕干了,很快又有新鲜的红流淌上去,像是从高原冰川融化的水流,在那副纤薄的骨架上画出了一张血做的水脉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