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距离温泉池水边两米左右的位置，几乎极地的银发像垂云，披散在高挑颀长的身体后，薄唇紧闭，眉眼里凝聚着宛如盛满雪的寒霜，是一种与这热意升腾的环境完全相反的……冷寂色调。
    他也不说话，只是直直看向谢利尔。
    薄薄的热气弥漫在空气中，在朦胧的光影里，银发神祗的绿眸深处，似有一抹不可明辨的情绪。
    像是在恼怒着什么、又像是在克制和困惑着什么。
    复杂而沉冷。
    而作为被他注视的当事人，谢利尔几乎是在他出现的瞬间，就察觉到了。
    毕竟神明的存在感太强，即使不需要刻意去营造什么，也无法被忽视。
    对于身后的这位银发神祗，谢利尔的情绪多少是有些微妙的。
    对方是这个世界生灵万物的创造者，也是他由他亲自教导的学生。
    是与黑夜相生相克的光明。
    此刻，对方没有开口，谢利尔也没有回头打招呼的打算。
    倒是利森维恩、希克斯和兰斯林同时看向了本体一眼，眸底深处闪过一抹并不明显的排斥和不甘。
    是的，排斥、和不甘。
    本体的出现，意味着他们和谢利尔的这场渐入佳境的角逐，无法再更近一步，甚至极有可能会就此终止。
    这可不是他们希望看到的结果。
    即使他们很不想承认，但他们对于本体，到底是嫉妒的。
    兰斯林目光闪烁了一下，似笑非笑地看向自己这静默不语的本体，语气里带着几分轻佻的恶意：“怎么？这个时候突然出来，是准备和我们一起泡？”
    他的尾音微微拖长，加重了“我们”这两个字。
    作为本体的银发神祗依旧没有说话，只是看了兰斯林一眼，然后迈开脚步，走向了谢利尔。
    第113章
    不到两米的距离，银发神祗很快就走到了谢利尔的身后。
    他的身形太颀长高挑，月光穿过树梢的缝隙，与朦胧的灯光一起照在他的身上，他的银发似寂静的星河，所投下的影子，甚至比另外三个位于水里的化身还要有存在感。
    隐约之间，还带着几分霜寒似的孤冷。
    而谢利尔这边，因为光明神的靠近，本体与利森维恩、希克斯和兰斯林这三个化身，算是真正意义上呈出了四面围绕之势。
    光明神站在谢利尔后方，角度的缘故，能让非常清楚地看到谢利尔前额发丝下浓长的眼睫。
    这眼睫浓密而乌黑，微弯，像一条细密的弧线。
    沾染着晶莹的水珠，让光明神在这一瞬间，想到了需要被精心呵护的娇滴兰草。
    但是他也很清楚，娇滴这样的形容，永远不会存在于谢利尔身上。
    光明神想到了之前在镜子里所感知到的画面。
    对于自己这三个化身与谢利尔在温泉水中的亲近，他的内心不可控制的产生了波澜。
    起初他还能当做没有看到，然而到了后面，当谢利尔的手分别触碰上兰斯林和鱼尾和希克斯的翅膀时，当利森维恩将头埋于水下亲吻谢利尔的脚踝时，他无法在将这些感知到画面无视。
    心里的起伏与波动，最终还是让他选择了现身。
    阻止也好，或者做其他也罢。
    他不想看到谢利尔与利森维恩、希克斯和兰斯林有更亲密的贴近。
    神明必须绝对理智。
    但是此刻，光明神知道自己，无法做到这一点。
    他在意谢利尔，并且随着时间的流逝，这种在意在逐渐加深。
    银发神祗的眼神微微动了动，一泓水绿的眸子像是能沉淀世间一切的浩瀚川流，“谢利尔，”他喊出了黑夜神的名字，语气有些低，有些冷，还有几分难以明辨的情绪。
    谢利尔顿了一下。
    他的双手往后屈起，两个膝盖搭在温泉池水边，扬起头至下而上地看向光明神：“要泡吗？”
    他问得轻浅，修长的脖颈随着这个后望的动作而绷出一段优美又流畅的弧度，雪白的肌肤、劲瘦的线条，在氤氲的热气里，透出了别样的美感。
    光明神薄唇轻抿，下一秒，他忽然蹲下了身。
    他原本就几乎是贴着谢利尔身后而站，此刻蹲下身，垂眸低首，脸部与谢利尔的脸部一个在上、一个在下的对应到一起，视线呈现出一条笔直的线。
    也因为这个动作，他两鬓的银发垂下几缕，散发着淡淡香息的柔顺发尾落到了谢利尔的锁骨上。
    有些痒……
    谢利尔抬起双手，就着这个姿势捧住了光明神的脸颊。
    谢利尔的手在温热的泉水里泡了一段时间，早已经不是一开始的微凉。
    他这带着几分热度的手在接触到光明神的皮肤时，反倒是从这位银发神祗的皮肤里，感觉到了几分料峭的凉意。
    这刹那间的手感，让谢利尔想到了教堂外那些大大小小的雕塑，光滑、平整、冰凉。
    像是冰冷的、无法承接情感、无法被捂热的死物。
    但谢利尔很清楚，对方的身体足够炽热，在情动之时的汗水，也滚烫无比。
    似乎没有想到谢利尔会做出这样的动作，光明神的眼神短暂地怔愣了一下，很快就恢复正常。
    他看着谢利尔，谢利尔也看着他。
    双方的视线交汇到一起，形成了一种无法被打扰的奇异磁场。
    即使是作为光明神化身的利森维恩、希克斯和兰斯林都无法插足。
    周遭的空气仿佛变得很静。
    仿佛只有细碎的风声和谢利尔与光明神之间浅浅的呼吸。
    或许是因为被利森维恩、希克斯和兰斯林这三个化身所挑起的兴致并未褪去，又或许是脑海里回忆起了光明神被汗液沾染的画面，此刻，谢利尔看着作为本体的银发神祗，再次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那句话。
    “……要泡吗？”
    他的之间摩挲着光明神的眼角，缓缓问着。
    同样的话，一字不差，语气里却有了一种微妙的不同。
    如果说第一次只是随口一说，那么这一次，明显带上了几分更隐秘的东西。
    光明神的眼神加深了几分，虹膜深处的情绪变得晦涩不明。
    片刻后，他问谢利尔：“你是出于一种什么心态问出的这句话？”
    谢利尔笑了笑，轻描淡写道：“你知道的，不是吗？”
    话落的同时，谢利尔便准备收回手。
    也就是在这个瞬间，光明神的手覆盖到了谢利尔的手背，阻止了他收回的动作。
    谢利尔挑了挑眉：“看来你已经做出了选择。”他说道：“我以为你会拒绝。”
    毕竟现在的光明神，对他的那部分情感还处在封存状态。
    光明神：“我只是不做后悔的事。”
    在他说完这句话之后，萦绕在他与谢利尔之间的那种磁场仿佛消失了。
    兰斯林眯了眯眼睛，他看着谢利尔，声音很冷：“所以你要抛弃我们了？”
    因为有了本体，所以就不再需要化身？
    虽然他知道谢利尔的心里并不会这么想，但是还是不可遏制地产生了负面的情绪。
    说出来的这话，便也显得有些咄咄逼人。
    而且刚才谢利尔与本体的那一番对话，那简单的一句邀约，很明显是有几分缱绻的情绪在里面。
    他们这三个化身在寻求谢利尔的宠爱，而本体仅仅只是出现，就夺取了这份被他们挑起的果实。
    这种仿佛为他人做嫁衣的感觉，简直糟糕透了。
    即使这个“他人”，是他们的本体，也无法改变兰斯林内心的烦躁和恼怒。
    相比起直言而无所顾忌的兰斯林，利森维恩虽然没有说话，但是眼神却直直凝着谢利尔，原本已经柔和的眉眼，又浮现出冷冽和执拗。
    就在气氛变得有些诡异的时候，同样从本体出来后，就一直没有说话的希克斯，突然冒出一句：“融合吧。”
    三个灵魂化身与本体融合，变成一个完整的个体。
    他们依旧是他们，只是不再以单一的身体出现。
    虽然会有些不甘心，但这样的决定对于当下的情况而言，无疑是最好的结果。
    不然被谢利尔和本体排除在外，只能接受谢利尔和本体发生之事的回忆，那才真的是糟糕。
    这么想着，希克斯又说了一遍：“融合。”
    他的视线在利森维恩和兰斯林的脸上扫过，最后看向作为本体的银发神祗。
    光明神眼神眯了一下，没有拒绝，也没有同意，像是在思量。
    这时，兰斯林想到了什么，一改前几秒的不悦，反而笑了起来，他双手抱臂，好整以暇的附议：“确实，本就是同一个存在，融合了更好。”
    融合之后，他的思维与意识依旧还在。
    他能深刻感知到本体的感知，所有的情绪与身体的体验，也都是对等的。
    并且在特定的时间范围下，他也依旧有机会再次以化身的身份出来。
    毕竟作为本体的灵魂，他们这三个化身与本体的融合，从来都不意外着彻底消失。
    兰斯林能想到，同为化身的利森维恩，自然也能想到，他静默了半秒，也表露了自己的态度：“融合。”
    简短的两个字，透着绝对的坚定。
    像锁定了猎物的凶兽，一旦选择了进攻，就绝不让步和后退。
    三个化身达成了一致，齐齐将视线转向了本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