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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国小鲜(科举) 第89节

      曾经在章县时,周幼青就是?天,就是?地,可来?到京城,他?就只是?千千万万宦海沉浮中的一个。
    最普通的一个。
    第55章 贵人
    晚间?秦放鹤返回汪府,用过饭后,照例同?师父师娘说起今日见闻。
    讲到茶馆时,秦放鹤迟疑了下,还是将见到周幼青的事情说了。
    汪扶风正歪着身子看书,另一只手捏着手串搁在膝盖上,闻言瞥了他一眼,有些好?笑。
    这小子,什么?都好?,年纪小小,心思大大,就是顾忌忒多了些。
    这是聪明人的通病,多思多虑,是好?事?,也是坏事?。
    “你怕此时说?了这些,有怂恿为师为其谋官之嫌?”
    秦放鹤束手立在下头,老?实点头,“是。”
    汪扶风虽管不得官员任免,却可直言进谏,能在一定程度上影响皇帝的心思,又有董阁老?的威名?在,还真有这个本事?。
    姜夫人莞尔,“你这孩子,还是见外了些。”
    秦放鹤就有点不好?意思。
    师徒固然亲近,但终究不是亲生父子,如今他承汪扶风夫妇关照良多,若因此被误会?,实在不好?。可若故意不说?,回头再叫他们知道?了,岂非故意隐瞒?倒更显得别有用心了。
    汪扶风摇摇头,顺势从记忆深处扒拉出周幼青来,唔,又苦又瘦。
    “于公,他在地方上执政多年,虽无大功,亦无大过,熬了这些年,资历是够的,往上动一动也不过分。于私,”他又瞅了秦放鹤一眼,语带笑意,“我听说?你在县学时,他照顾良多……”
    “是。”秦放鹤道?,“他在地方上十分勤勉,百姓之中官声也不错,并不轻易以家?世?门第取人。”
    平心而论,能遇到周幼青,实在是他人生中的一大转折点,但凡换个势利眼、一心谋私的昏官,他的科举之路都不可能这么?顺畅。
    顿了顿,又补充道?:“知我家?贫,还曾数次自掏腰包贴补……”
    前?一段说?的是公,这一段说?的是私,就足以说?明周幼青此人执政尚可,私下里为人处世?也没有什么?硬伤。
    嗯,不以过去的穷苦为耻,走出来后也知道?感恩,汪扶风满意地点了点头。
    收了徒弟,就要管一辈子,他自然不想教?出一头白眼狼。
    真要说?起来,其实汪扶风对周幼青的印象并不深刻,也就是当初乡试时,各地知州知县齐聚一堂,周幼青也在其列。因着秦放鹤的关系,汪扶风顺势多看了几眼,仅此而已。
    都说?父债子偿,当儿子的欠了债,当爹的还也应当。
    师父师父,亦师亦父,秦放鹤虽不是自己亲子,可也算得多半个,如今这半个儿子遇上半个爹,怎么?也得还了那多半份人情债。
    过几日就要放假了,中间?一隔几十天,转过年来会?发生什么?,谁都不敢说?。
    若过了二月,又冒出来新一批进士……
    若要办,就要尽快,夜长梦多。
    汪扶风掐着玛瑙手串数了一遍,心下有了计较,没有再说?。
    秦放鹤也没问。
    此事?好?似就这么?过去了。
    朝廷选官,一看才干,二看资历,乍一看,好?像很公正,没毛病。
    但具体实践起来,却大有可操作之处。
    头一个,才干好?坏如何评判?
    若二人之前?的政绩评审持平,资历也相?当,又该如何取舍?
    或者一人本可升任,但因声名?不显,无人知晓无人在意,好?事?自然也就落不到他头上。
    周幼青,便?是如此。
    他家?世?平平,师承平平,妻族平平,自然便?是无名?之辈。
    原本他想着,也不求什么?升官,好?歹能平调了,去往另一地仍任知县,有个进项,再过两年,顺顺当当告老?,也就罢了。
    若来日方云笙念旧,果然能拉自己一把,便?是意外之喜;若不能……他也没什么?法子。
    可腊月二十四这日,吏部?突然下了委任书!
    “东远知州……”
    周幼青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
    升,升官了?!
    谁升官?
    我?!
    东远州他是知道?的,稍偏西北,但因辖下多有牲畜,并不算贫瘠。只是水少些,农事?略差,需要地方官多费点心。
    但周幼青不怕,他最擅长的便?是带人种地!
    况且既然畜牧发达,便?足以弥补农耕方面的不足。
    别人眼中的鸡肋,已然是周幼青的可望不可及。
    他虽欢喜,理智却还在:这样的好?事?,能落到自己头上?
    便?是方大人有意提拔,也断不会?这般快地给这样天大的好?处!
    周幼青大喜过望,有种被天降馅饼砸中的感觉,又疑惑不解,脑袋也有些晕晕的。
    还是老?妻看见了,忙亲自取了谢银与那传话?官,对方笑咪咪收下。
    有跑腿费拿,来送委任书那人心情也颇好?,笑着打?趣道?:“想是您老?遇到贵人?赶在年前?派官的,一共可就五位。剩下的,还指不定等到猴年马月去。”
    瞧这位住的地方吧,便?知道?不是个有钱有人脉的,如今却赶在头里选了官,不是遇到贵人又是什么??
    周幼青如梦方醒,忙陪笑道?:“您说?得是,是小老?儿侥幸了。敢问一句,可知是哪位大人发话?了么??”
    “这话?奇了,”那传话?官都给他逗笑了,看过来的眼神中满是诧异,“我就是个送信儿的,上头的事?,您自己都不知道?,我却从何而知呢?”
    合着你还真不知道?啊!
    那这运气还真够好?的!
    传话?官也想结个善缘儿,便?低声道?:“这种事?,外人哪里会?无缘无故去做呢?说?不得您老?什么?时候积德行善,结了缘份啦。或是近来您遇见过什么?人?”
    一直到他走,周幼青还陷在思绪中回不过神。
    结缘啊……
    那日出去找齐振业玩了一天后,秦放鹤颇觉放松,又本能地有种偷懒的罪恶感,于是接下来几天,倍加用功。
    姜夫人见了,即欣慰又好?笑,也怕他累坏了,便?故意穿插着带他玩一玩。
    然后,奇迹鹤鹤诞生!
    大约人当了娘后,都爱打?扮孩子,姜夫人的两个女儿都已嫁人,轻易回不来,儿子又远在江南,多少有些孤独。
    如今秦放鹤来,便?恰好?填补了这部?分空缺。
    临近年底,各处都做新衣裳,姜夫人知道?他家?底子薄,特意叫针线上多做了些,正好?这几日都陆续得了,便?时时让秦放鹤换了新衣裳来给她看。
    “嗯,你年纪小,艳色也压得住,又显得活泼喜庆。”姜夫人拉着秦放鹤看了一回,满意地点头。
    漂亮孩子本就惹人爱,难得这个漂亮孩子又足够聪明,懂礼仪知进退,便?很难叫人不喜欢。
    秦放鹤低头看着身上红艳艳的袍子,有点意见,但不多。
    行吧,师娘高兴就好?。
    大红色嘛,国人的传统色,虽然招摇了些,但的确显气色。
    谁知姜夫人的陪嫁丫头带人端了两盘新鲜果子进来,一看秦放鹤的模样便?噗嗤笑出声。
    姜夫人才要问,扭头就看见后面那人手里提着的红灯笼,正踩着梯子要往内门屋檐下挂,然后再转过来看看秦放鹤,也跟着笑了。
    还真挺像。
    秦放鹤:“……“
    喂!
    痛痛快快笑了一回,姜夫人又亲自挑了一件石青色的箭袖罩袍与他,“嗯,这么?一压,稳中有雅,不错。“
    秦放鹤自己也对着镜子看了。
    石青色沉稳,但多少有些老?气,若只这一个色,活像小孩儿偷穿了大人衣裳,死气沉沉的。可这么?一搭,胸口和下摆隐约露出几丝红线,又似荒野间?的一把艳火,瞬间?跃动起来,反倒显得雅致了。
    不得不说?,色彩搭配确实是一门大学问。
    他还有得学。
    傍晚汪扶风回来见了,也觉得好?。
    哎,这孩子脑子好?使,关键是又俊,带出去太有面子了。
    “便?在这里过年,”他说?,“过了年,你也跟着我出去见见人。”
    上层社交门槛颇高,便?是出身世?家?,也需有长辈做引路人。
    而秦放鹤的引路人,就是汪扶风。
    再有两日便?放假了,朝臣们虽然忙,但也算干劲十足,都想着抢在年前?把事?情忙完,好?安心过大年。
    汪扶风这几日的兴致特别高,每日上下朝路上,都要拉着自家?师兄絮叨,说?他徒弟怎么?怎么?好?,昨儿学了什么?,今儿又学了什么?。
    又名?为抱怨,实为炫耀地说?那孩子怎么?跟别的不一样,不哭不闹不爱玩,就爱学习!
    庄隐:“……”
    人言否?
    一开始吧,庄隐确实为他高兴,自家?师弟也老?大不小了,儿子只有一个,天分挺好?,但不是顶好?,已经够可怜的了。如今好?歹有了传承,自然是喜事?。
    可他娘的喜事?也架不住一天三遍的说?!
    烦死了,真的烦死了,耳朵都要起茧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