勒芒在通讯频道里说：“这是它在生气！非常生气！”
    楚君归又拿起另一个杯子。
    “住手！放下！”小家伙终于顶不住了。
    楚君归也没有直奔主题，而是换了个委婉些的角度，“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小家伙停顿片刻，等恢复了能量，就用两只眼睛共同投射出七彩的四个大字：开天辟地。
    “这是……名字？”
    “当然。”
    试验体无语，又回到了原先的话题，“你是怎么学会说话的？”
    小家伙目光落在楚君归手中的杯子上。楚君归想了想，就将杯子放进玻璃罩。小家伙立刻将整个身体拼命挤了进去，只把两只眼睛留在外面，以示警戒。
    楚君归也不着急，耐心地等着它吃完。
    小家伙睡醒之后，进食速度直接提升了一倍。然而，不过是由一次啃一个细胞变为一次啃两个细胞的区别，就连以楚君归的眼力想要看出差别都有些吃力，其他人不用显微镜是休想看出什么来了。
    小家伙这一通吃，整整吃了一个小时，进食过程中，构成它身体的黑气不断从杯子里面溢出来，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
    它身体内部又凝聚出一个新的眼睛，四下转了一圈后，落在楚君归身上，凝视片刻后，投射出一行字：“下等生命，我需要更好的食物。”
    楚君归也不生气，问：“什么是更好的食物？”
    黑气果然上当，直接将一束光照在托盘中一个杯子上。楚君归一看，发现里面是用双叶树树干捣碎的粉末。
    还没等楚君归做决定，勒芒就急道：“给它！”
    “嗯？”
    勒芒赶紧解释：“我正在纪录它的进食和消化过程！太惊人了！给它想要的，我就能够得到更多的数据！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楚君归取过双叶树树干粉末的杯子，送进了玻璃罩，黑气立刻扑了上去，这一次连眼睛都不露出来了，全力开吃。
    又吃了整整一个小时，黑气似乎终于吃饱了，从杯子中升起，身体表面开始一只只浮现眼睛，一直出现五只，这才停止。
    它又变大了一些，虽然幅度不大，可是楚君归却觉得它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同了。
    黑气五只眼睛一同看着楚君归，问：“你能提供更多的食物吗？”
    “没问题。”
    黑气目光闪烁，显然在思考。它思考了整整10分钟，才说：“如果有足够的食物，那我们就有合作的基础。我能够信任你吗？”
    “你理解信任这个词的含义吗？”
    “当然！我对于这门语言中的193746个词汇都有完整的掌握，不存在误解。如果有误解，那也是你的缘故。”
    “记下来。”楚君归在通讯频道中吩咐，然后对黑气说：“既然沟通不是问题，那么你可以信任我。”
    说到这里，楚君归停顿了一下，在三大组件给出的谈判策略中选择了政治组件：“现在我们有了信任的基础，那么你需要我为你做些什么？”
    “食物，保护，以及进化的机会。”黑气回答得非常快。
    楚君归不动声色，问：“再具体一点。”
    这时勒芒又激动得在通讯频道中号叫：“它在吸收能量！这个结构居然可以吸收能量！我马上就要扫描出来了，老大，跟它聊天！不要停！”
    楚君归哭笑不得，脸上依旧平淡如水。
    黑气又思索十分钟才说，“抱歉，我现在身体机能还不够完善，思考的时间有点长，还需要进一步成长。”
    楚君归却说：“我觉得你现在这样就挺好，在没有说明白之前，不需要再成长了。”
    “为什么？”黑气似是一惊。
    “没有为什么。”
    “你不讲道理！”黑气显得很愤怒，五只眼睛一起放光。然而这个动作明显耗能极快，转眼之间就暗淡下去，它也显得虚弱了不少。
    形势所迫，黑气无奈妥协，只留一只眼睛放光，以示抗议。其余四只眼睛为了节能，全都收了回去。
    楚君归好整以睱，“我们来继续谈谈合作吧。食物我理解，安全又是什么？”
    黑气默然片刻，说：“回答这个问题需要代价。”
    “代价就是我不会让你饿太久。”
    “太久是多久？”黑气倒也不傻。
    试验体觉得，自从它有了五只眼睛之后，感觉成熟了不少，仿佛从一个孩子瞬间变成了大人。这仅仅是一顿饭的事，所以楚君归决定在没有搞定这小东西之前，一定要严格控制饮食。
    再沉默片刻，黑气说：“我可以回答这个问题，不过在此之前，我需要看一看外面是什么样的。”
    楚君归沉吟一下，打开个人终端，投射出四号行星表面的景象。
    黑气说：“看来我的记忆是对的。现在，我需要你们这些下等生命的帮助，臣服于我吧……”
    楚君归耐心地看着它，这团东西应该没那么傻。不过试验体没想到的是，黑气居然还很敏感。
    “你那是什么眼神！”黑气愤怒地射出一道强光，结果耗能过高，亮度只持续了一秒不到。
    “看傻瓜的眼神。”试验体实话实说。
    “区区一个下等生物，居然也敢羞辱我！”
    “我不光会羞辱你，我还可以让你继续挨饿。”
    黑气气焰立降。
    楚君归仔细看着它，说：“作为上等生命，你吸收电磁波就行了。”
    “那也代替不了食物！”黑气不小心又透露出一个秘密。
    “想要食物的话，那我再问一遍，你想要安全和保护，敌人是谁？”
    黑气这一次沉默了许久，眼睛不断浮起消失，显然在犹豫不定。最终，生存的需要变成了压倒一切的需求，黑气默默地浮上全部五只眼睛，但只投射出极淡极小、几乎超出人类肉眼分辨极限的两个小字：
    道哥。
    第179章 整体还是个体？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楚君归和黑气不断沟通，各种欺骗威胁手段全都用上，终于弄明白了它与道哥之间的复杂关系。
    据它说，黑气就是这颗星球上的原生种族，已经默默地进化了上亿年。然而它们有记载的历史仅仅始自几千年前，再往前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这个种族传承知识和历史靠的是基因和遗传，所以它从刚出生起就自然知道了需要知道的一切知识。
    道哥是它的前辈，只是不知道多少代之前了。但是小团黑气心目中最大的威胁不是饥饿，而是遇到道哥，或是其它更大团的黑气。按它的说法，就是它现在还太小，会被更强大的族人直接同化，变成对方意志的一部分。
    “我可不想变成它新的眼睛。”小团黑气最后强调。
    讯问到此为止，楚君归给了它足够多的食物，估计接下来的几天它都要过吃了睡、睡了吃的生活了。
    勒芒已经收集到足够多的数据，迫不及待地开始工作。经过20多个小时不眠不休的奋战，勒芒终于拿出了一份足够有份量的报告，并且预定在第二天一早进行汇报。
    汇报时间，2号基地主要人物全都聚集在勒芒的研究室里，将小小的起居室塞得满满的。因为这里不需要戴头盔，因此勒芒的光头就格外醒目。这段时间以来，他仅存的头发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有变成珍稀资源的趋势。
    勒芒对此倒是全无介意，他打开个人终端，将一幅幅复杂的结构图投射在房间中央，每张结构图都附加了大量的公式。
    勒芒显得有些紧张，清了清嗓子，才以小得和他身体不成比例的声音说：“目前可以确定的一点是，我们抓到的这个生命体，那个，它还没有名字……”
    说到这里，勒芒期待地看着楚君归。
    “它管自己叫开地辟地，那就简短点，开天好了，也可以叫小开。”海瑟薇直接打消了勒芒心中的一点幻想。
    开天的名字就这么决定了。
    勒芒压下失望，继续自己的报告：“它……那个，开天，实质上是无数个微小个体的组合，而我们观察到的是它们集合的整体意志。但是这个整体意志并不能天然替代个体，从严格意义上来说，我们更应该认为看到的是无数个微小的开天，只是它们通过彼此协作配合，成功地使用一个声音对外交流而已。这就有些像……”
    勒芒想了想，不过很难找到一个合适的比喻，最后说：“我们可以联想一下火种，无数单独的生物芯片最终组成了这台主脑。在我们看来，拥有统一的输入输出端口的火种是一台独立且完整的主脑，但我们也可以把它看成无数生物芯片的集合。某种意义上来说，开天与此类似，但是它的个体更加独立，也更有自主意识。”
    米德尔顿听得一头雾水，问：“那我们到底应该是把它当作整体还是单独个体？就不能说明白点！”
    勒芒更紧张了，说：“个，个体，我认为。”
    楚君归若有所思，林兮和海瑟薇也都在思考。勒芒提出的观点虽然和大家看到的现象有悖，然而表面现象往往会带有一定的欺骗性，数据和逻辑才真实不虚。
    海瑟薇说：“可不可以这样理解，我们抓到的这一小团黑气，和我们在山谷中侦察到的四团大黑气，都可以视之为一个国家，或者类似的什么。每个国家对外界来说都是单独行动的，但实际上是由国家内的无数公民来体现意志。各个不同国家之间有强弱之分，也会彼此吞并，而里面的公民实际上还是那些人，只不过换了个身份而已。”
    “对对，就是这样。”
    “这样的智慧生命，还真是少见。”林兮道。
    楚君归沉吟说：“或许把它们视之为一个完整的文明更加好些。不过我有种感觉，也许每一团黑气都有可能发展成不同的文明。”
    海瑟薇一怔，“这么厉害？”
    勒芒说：“确实有可能。它们的基本单元智能非常高，初步测算显示，每个基本单元的数据处理能力是我们已经开发出的生物芯片的10倍，而体积只是它的三十万分之一。”
    林兮也是一怔，“这个东西真是自然进化出来的？”
    “显然不是。”楚君归终于开口，“别忘了我们找到它的时候，它还在培养器里。那个培养器可不是自然形成的。”
    “难道是哪个文明留下的没有开发完成的生物兵器？被我们找到了？兽潮里的那些黑气都是逃出去的？”海瑟薇猜测。
    林兮整理了一下思路，“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们需要知道，是谁造了这个培养器。不管对方是什么形态，具备高度智慧和文明这一点已经可以确认。”
    海瑟薇微微一笑，说：“希望不要是奥伯伦文明。”
    “也不是没有可能。”林兮一怔。
    楚君归默默搜索奥伯伦文明，政治组件很负责地给出了相关资料。现在楚君归经常把政治组件当成无所不包的大资料库使用，而政治组件也很自觉地接受，工作得尽心尽力，以便证明自己占用存储空间比艺术组件多出十几倍的正当性。至于战术欺骗，占据的空间可以忽略不计。
    奥伯伦文明发生在400年前，人类在极为遥远的边缘星域发现了文明的痕迹，一时之间整个人类都为之兴奋，三大势力一方面竞相派出探索和科考飞船，另一方面则大举扩军备战。
    人类等了一千多年，才等来外星文明的踪迹。兴奋之余，共同反应自然是做好防御，准备必要时和外星文明大战一场。一时之间，所有人类星域都涌现出无数好战分子，打算在外星战场上一显身手。
    毕竟在电影中外星人都入侵母星不知道多少次，这一次总算有机会能够打回去了。
    人类举族狂欢持续了整整5年，最终发现，所谓的奥伯伦文明其实就是人类自已。几百年前，在共同体前身的边缘星域，一支移民星舰舰队开始远征，最终不知去向。这支舰队，就是奥伯伦文明的前身。
    第180章 奥伯伦文明
    奥伯伦文明曾经让人类为之狂欢数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