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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男人回来晚了,因为他在楼遗月府邸做事,他本来可以九点提前回来贫民窟与家人团聚,可楼先生微笑看着他,说他修剪的花园很漂亮,以作奖赏,楼先生留他吃了一顿晚餐。
    他不会用刀叉,也不敢坐在柔软奢侈的椅子上,于是战战兢兢跪在地上,浑身都是臭汗,衬衫洗得发白发烂,好多破洞啊,但都被细细的针线给缝上了。
    “你的衣服,是妻子为你缝好的么?”楼遗月亲自俯身,将一个干净瓷盘放在地上。
    女仆冷眼傲慢地站在男人一侧,随手把一盆烤得酥烂软乎的猪肉倒在盆里,太脏的东西,富人不吃,都给狗吃的。
    “是,是的。”男人局促回答,他跪在盘子跟前,急促拿袖子擦着脸上的汗。
    他满眼都是眼前盘子里的肉,这是从没见过的美食,好香,是肉啊,妻子和女儿一辈子没吃过的肉。
    可他不敢吃。
    因为楼先生没允许。
    “你有一位好妻子,她很爱你,她是位怎样的女士呢?”楼遗月优雅坐在长桌尽头,他西装革履,风度翩翩,金丝边眼镜下令他愈显瓷白,如神佛疏远,令人呼吸一滞,不敢直视。
    男人挠挠头,“就一普通女人,矮矮的,胖胖的,和我一样是beta,祖上几代都是贫民,她嫁给我很多年了,也没嫌弃过我,我也,不嫌弃她,她还给我生了个女儿,特别懂事。”
    “您的妻子是位值得尊敬的女士,不像我家那位……”楼遗月轻声笑了,他轻叹一下,像是陷入一种回忆,“如今连家都不回了,不知道跟谁走了。”
    “您的老婆跟人跑了吗?”男人不知道楼遗月结没结婚,也不知道他老婆为什么跑了。
    他只知道楼遗月是狂欢城的城主,来观音城是参加什么……什么会议的。
    “他不会离开我的。”楼遗月听到男人说老婆二字时眉眼舒展,像是愉悦了,“我的妻子只是在生我的气而已,我相信不久后,他就会,回到我身边。”
    “您是大人物,哪有人不稀罕,话说,能被您看上当老婆,肯定长得很漂亮吧。”男人木讷讨好,混浊疲倦的眼一直低着,满是亮光,一直在盯盘子里的肉。
    “是啊,他最漂亮了。”楼遗月指间搭着红酒杯,却一口不饮,桌上的珍馐美食也一口未动。
    楼遗月眼珠轻瞥,垂着看了看跪在脚边的男人。
    “吃吧,这是特意为你准备的。”
    楼遗月温声道,“让你听我的苦恼,真是抱歉了。”
    “没有没有,我、这是我的荣幸!”男人连连感谢,他先粗暴撕下一大块最好的肉塞进袖子里,而后抱着猪肘子的骨头开始咬上边的肉沫,真跟狗一样了。
    两个女仆站在角落,一个翻了白眼,一个捂嘴偷笑。
    男人不知晓这些,他只知道这肘子真好吃,回去也要给老婆和闺女吃,她们一定会开心。
    狼吞虎咽完后,他满脸都是猪油,还被噎住而一直大声咳嗽,霎时间唾沫飞溅,粗俗下贱。
    楼遗月一丝嫌弃也没有,他还把帕子递给男人,还给他亲自倒了一杯红酒。
    “谢、谢……”男人咳嗽得满脸猪肝红,他握着酒杯一口咕咚喝了,他不懂酒,不知道他这一口喝的酒,他工作几百年,也偿还不起。
    他走时,还用楼遗月刚才给的帕子把地面擦的干干净净,一丝油污也没有,这个房子太漂亮了,高大明亮,一砖一瓦都让他惭愧害臊。
    管家笑眯眯为他推开大门时,楼遗月却喊了他的名字。
    “贫民9687,我说过……你有一位好妻子,希望你能好好珍惜,祝你们二位,百年好合。”楼遗月依旧坐在大厅,长桌上的烛光灭了,他拿剪刀,慢条斯理地剪了起来,眉眼浓稠,温润如玉。
    男人没读过书,听不懂楼遗月讲的话,但他觉得楼遗月是好人,讲话肯定都是好话,于是他转过身,手足无措,鞠了个低到不行的躬。
    还大声祝楼遗月早日把离家出走的老婆找回来。
    “谢谢你。”楼遗月的脸在烛火光影里立体深邃,桌上花瓶中的玫瑰花枝探出长满荆棘的茎,男人站在门口,鞠躬起身后,从他这个视角看楼遗月,楼遗月的脸是被花枝挡住的。
    楼遗月周身明明暗暗被光笼盖,优雅温润像一幅画。
    这时呢,他恍惚听见楼遗月笑了一声。
    笑得很轻,又让他后背莫名颤栗胆寒。
    险些把袖子里的猪肘子掉出来,他大力收紧领口,把沉甸甸还在露肥油的猪肘子往更里头塞进去,肉更烂了,边走边掉。
    男人走后,管家把大门关上了,他的笑意一瞬间消失,他立在黑暗里,对楼遗月说:“您在生气。”
    “是么?”楼遗月还在剪烛火上的线。
    “您得知他有个幸福家庭时,生气了。”管家说。
    楼遗月剪断了线。
    良久,他才呢喃道:“我家念念,什么时候才回来呢?”
    念念。
    念念。
    念念。
    什么时候回来呢?
    ——
    天越来越黑了。
    男人从楼遗月府邸出来后,一直躲着光亮一路艰难往贫民窟走去。
    人造月亮的光随夜幕降临越来越亮,他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忽然拔腿就跑,跑得越来越快,沿着狭窄漆黑的泥巴路跑得大汗淋漓,跟身后有杀人犯追杀一样,跑得眼前发黑,跑得喉咙一阵范围,舌根发苦发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