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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他老爹则说要让还活着的兄弟们带着他的骨灰盒飙车,一看就很浪漫很帅,有种属于男人的狷狂意气。这个时候他妈就会一拍他爹的肩,说大家都是老头子,过年纪了,怕是一飙车都得进棺材。
    年幼的季唯洲坐在板凳上听他爹妈插科打诨,忽然举手说如果他死的早,他希望老爹老妈开香槟塔,庆祝季唯洲的人生迎来新的关键节点。
    死的晚也要开香槟塔。
    季唯洲对这有执念。他不喝酒,只是单纯觉得香槟塔很漂亮,闪闪发光。到那时前来参加葬礼的人,都能拿走一杯香槟。
    酒精也许能忘记他离开的悲伤。
    他不喜欢自己的死亡带来的是难过,他更希望听见欢声笑语。
    男生又一次翻身,呆呆看着天花板。
    虽然621没说,但他也知道自己其实已经在现实里死了。
    希望没心没肺的爹妈能开香槟塔庆祝吧。
    季唯洲难得惆怅地叹口气,闭上眼,没几秒就陷入了昏睡状态,关机速度打败了全国百分之九十九的人。
    睡眠质量意外让人安心。
    窗户留了道缝,有风裹挟雨丝摔进飘窗,卧室的门在细微的风里动了动,黑暗的裂隙越来越大,直到容许一个人通过。
    江淮雪坐着轮椅,慢慢悠悠晃荡到床边,深黑的眼珠安静地盯着睡姿狂放的季唯洲。
    他向来有失眠的毛病,毫无知觉的左腿总会在夜深人静时发出刺痛,提醒他又在这糟糕恶心的世界又活了一天。
    于是在每个孤枕难眠的夜晚,他都会坐着轮椅来到季唯洲的房间,用无机质般的目光,长久冰冷地凌迟那张丑恶暴虐的嘴脸。
    季唯洲胆小懦弱,却又贪婪自负,连睡着时,都能在那狰狞的五官里窥见七宗罪。
    可如今江淮雪看不见那隐藏在其中的罪孽。
    沉浸深度睡眠的男生大概做了个好梦,连睡着时唇角都是上扬的。黑而浓密的睫羽很长很翘,随着呼吸轻轻颤动。
    江淮雪居然能在这张叫他憎恨的面容里瞧出几分明媚的英俊。
    这也让他内心的恨意愈发充沛。苍白冰冷的手缓缓抬起,掐住了男生的脖子。
    “唔……”
    一声呓语间,江淮雪猛地收回手,急促的呼吸不可避免泄露。他低下头,在黑暗中看着自己的手。
    季唯洲并没有醒,他很自然地翻了个身,又换成了扭曲的大字型睡姿。
    他向来是这样,天塌下来都能淡定吃完饭。睡眠质量也是如此,传说中的十级地震到达,他估计也只是觉得有人把他的床当摇篮晃。
    江淮雪猛烈的心跳在他自由舒展的睡姿里缓缓趋于平静,他病弱的身体因为久违的跃动再次变得支离破碎。
    他眉间微蹙,抬手摸了摸下唇结痂的伤口,最后深深看了眼季唯洲,才双手握紧成拳,回到自己的卧室去。
    房门关上的声音与窗外的风雨声重合,房间内重归寂静,熟睡的季唯洲不会知道今晚有人坐在他床边,注视了他许久。
    **
    “季唯洲,醒醒!”621点机械音满是无奈,反复呼叫该睡醒的宿主。
    生物钟向来很准点的季唯洲因为昨晚亢奋到半夜,难得迟到一次。在621要开口叫第三次时,他睁开眼,慢慢坐起身。
    这让他看起来像个上了年纪,身体零部件都不好使的老人。
    “谁半夜殴打我?”年轻的男大学生发出一声哀鸣,酸痛的肌肉骨骼叫嚣着它们昨晚的恢宏战绩。
    621无语道:“你睡相差成那样,不全身痛就奇怪了!”
    凌晨四五点时,季唯洲的上半身几乎全部垂在床沿,让他看着像条快溺死的鱼。
    “嘿嘿。”季唯洲抓了把头发,舒展全身后火速换衣服洗漱,刷牙的间隙里,621争分夺秒给他发布日常任务。
    只有这个时候季唯洲才会闭嘴说不出话,而这个二百五又是认真刷牙党,会乖乖刷满三分钟,相当于621有三分钟不用听他讲废话。
    “今天的日常任务:言语羞辱江淮雪一天,本来要加上动作羞辱,但看你这样子暂时不提高任务难度。剧情点任务,当着周苏闻的面责罚江淮雪,本次剧情任务有评分要求,请宿主认真扮演角色完成任务。”
    “提问,周苏闻是谁?”季唯洲一边刷牙,一边举起手,他没有发出声音,621大吃一惊:“你怎么还能说话?”
    “我可以和你脑内交流啊。”他抓抓头发,表情有点无辜。
    621沉默半晌,沉默久到季唯洲以为它死机了,它才对他道:“周苏闻就是你昨晚拉黑的那个人。”
    三分钟到,季唯洲吐掉嘴里的泡沫,漱完口后震惊地说:“那不是诈骗犯吗?”
    “……他是剧情线上的重要配角,请宿主把他从黑名单里放出来。”
    621有些心累,再一次质疑自己的绑定选择是否出现了重大失误。
    季唯洲放好牙刷和漱口杯,关上卫生间的灯。下楼时,看见了餐厅里坐着的江淮雪。
    男人穿着黑色衬衫,坐在轮椅上,面前摆放的碟子里只有一片煎面包片和一个煎蛋。
    脚步声略响,但他没有回头。
    季唯洲走到他身边,清清嗓,到嘴边的问好变成了另一句话:“胃口真小。”
    他的语气正常,只不过一句正常评价,但落在江淮雪耳中就是阴阳怪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