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盛只是笑:“你若都能算年纪大,我们不是该告老还乡?”
“你想吗?”谢让忽然问。
荀盛愣了下。
他没有回答,谢让又道:“听说你家中母亲这两年身子不大好,就没想过辞官回家,多陪陪她?”
荀盛脸色微变,眸光暗下来:“江山动荡,社稷难安,吾辈怎能在这时候退缩。”
“是么?”谢让道,“但我怎么觉得,现在的江山太平得很。”
宇文越刚即位时,朝堂并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那时的朝堂内外可以说是乱作一团。
内有宦官专权,外有奸臣当道,甚至就连匈奴也在虎视眈眈。
帝师谢让,在那种时候接下这个烂摊子,许多人都觉得,他不过是先帝为了保全他这唯一的继承人,而特意挑选出的牺牲品。
谁也没有想过,那个年仅二十岁,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竟当真有挽大厦之将倾的能力。
时至今日,宦官之乱已平,大贪官奚无琰被扳倒,边疆亦数年未起战事,看上去,的确是一派太平盛世。
可是……
荀盛望向面前的青年。
帝师匡扶社稷,稳定朝政,这些所有人都知道。
如果仅仅是这样,没有人会对他有意见。
可是,他在稳定局势后自封为丞相,将整个朝廷都掌控在自己手中,甚至以残忍的手段谋害忠良……这做法,与当年的奚无琰有何区别?
当今天下的确太平,可这份太平,是建立在此人的雷霆手段之上。
不该这样。
他期待的天下,不是这样。
内侍将菜肴摆好便退了出去,凉亭内只剩下他们两人,荀盛笑了下:“今天是故友相聚,咱们不谈国事。”
“这些菜是我特意让醉仙楼备的,全是你以前爱吃的。还有这酒……”他主动起身,给二人杯中斟满了酒,“醉仙酿,许久没尝过了吧?”
那酒水刚在炉上煨过,仍冒着热气。
谢让扫了眼酒杯,没碰,只是偏了偏头:“故友相聚,你想与我说的就只有这些?”
荀盛脸上笑意稍凝,勉强弯了弯嘴角:“怀谦,你这是什么意思?我……”
“宏兴啊,以前的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你做人太耿直,在<a href="
https:///tags_nan/guanchang.html" target="_blank">官场会吃亏。”谢让这么说着,视线望向对方手边那玲珑酒壶,“子母壶……这么老套的伎俩用在我身上,你是不是太小看我了?”
荀盛的神情僵住了。
他的脸色霎时变得苍白,握住酒杯的手也颤抖起来,酒水微微晃荡,顺着杯壁滴落。
荀盛不擅长撒谎,更不擅长这些算计。
在书里,他同样尝试过刺杀原主。不过,书中原主没有召他进宫,他是直接去了丞相府登门拜访,并在席间抽出匕首,试图刺杀。
两种刺杀办法,很难说哪种更蠢。
谢让正这么想着,眼前忽然寒光一闪。荀盛不知从何处抽出一把匕首,直直朝他刺来——
可对方没有碰到他。
一枚石子带着强劲内力击打在荀盛手臂上,匕首滑落,荀盛身形一晃,摔到了地上。
下一刻,一道黑影闪过。
“飞鸢。”谢让恰在此时开口,墨衣侍卫手中的利刃生生顿住,剑锋距离对方颈侧只余咫尺。
凉亭内一时静默,荀盛捂着受伤的手臂,冷汗涔涔:“……你杀了我吧。”
谢让不答。
他垂眸看向倒在脚边的男人,继续着刚才没说完的话:“你们之中对我有意见的人不少,他们为什么派你来,你没有想过吗?”
荀盛眸光微动,谢让直接给了他答案:“因为你我是故友,亦是同门。”
他们六年前科举入仕,拜入了同一位大学士门下,本是关系最亲近的存在。
有这层关系在,荀盛的刺杀,就不再是单纯的党派之争。
“你还有脸提起此事!”荀盛挣扎起来,尖锐的剑锋划破了他的侧颈,“宋阁老当年多么喜欢你,他将你视为己出,可你是怎么对他的!你怎么敢——”
宋阁老,便是当初将原主与荀盛收于门下的殿阁大学士。
三年前,原主自封为丞相,宋阁老是第一个站出来反对的。他给自己最疼爱的门生写了一封长长的劝诫书,希望他放弃权势,做一个忠君之臣。
可劝诫书呈上去没多久,宋阁老却在家中自缢而亡。
所有人都怀疑,是原主动的手。
谢让心头没来由地一哽,他别开视线,无声地换了口气。
让荀盛来刺杀,要是成了,他便是替恩师报仇。要是没成,他反被谢让所杀,正好能告诉世人,谢让就是个连同门恩师都不放过的忘恩负义之徒。
那群迂腐文人最擅长以文墨引导局势,在书中,他们就是这样使原主失了民心,助力了宇文越的夺权。
他们的目的,从来不仅仅是想杀他。
至于荀盛,不过是达成这个目的的一颗棋子。
“你以为我不知?”荀盛抬眼看他,眼底翻涌着浓烈的恨意,“谢怀谦,只要能让你付出代价,舍我一人性命又有何妨!”
男人的声音极近嘶吼,谢让闭上眼,久久没有答话。
片刻后,他才轻声开口:“宋阁老的死,我也很痛心,可那不是我做的。”
荀盛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