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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世祖 第207节

      “臣岂敢?”钟谟表现异常谦和,拜道:“臣告退!”
    待钟谟离殿之后,刘承祐方才恢复了他平日端谨的作态,嗤笑道:“这个钟谟,是深恐朕将他留在东京啊!”
    “此人背负使命而来,意欲对我朝多行试探,而今既有所得,自然急于复命。”冯道说道。
    双目微凝,刘承祐问冯道:“冯卿以为,唐使回到金陵,将朕的答复上禀之后,伪唐君臣,当作何想法?”
    人老成精,冯道可一直见证着天子适才的表演,也跟着扮演了个配角,此时闻问,悠悠应道:“唐使此来,陛下先是借故避见,方才殿中问对,又几露迟疑,言辞之间,多有闪烁,言罢又欲多留其人。”
    “以臣愚见,若钟谟将前后经历见闻悉禀于唐主,其君臣定会认为,我朝急于应对契丹人的威胁,而无力南顾,又不欲他们独吞湖南之地,故有这般反复拖延之举。如此一来,伪唐君臣,将更加安心,放手攻略湖南!”
    “冯卿就是冯卿!”听其回答,刘承祐不由赞道:“洞察人心,分析局势,鞭辟入里啊!”
    “陛下谬赞,臣不敢当!”冯道含笑道。
    刘承祐默然在座,面带思索,仍在考虑着什么的样子。见状,冯道却是主动说:“陛下,臣心中有一疑问。”
    “哦,冯卿且道来。”刘承祐有些好奇。
    先朝刘承祐一礼,冯道方才将他心中疑问道来:“今岁以来,大汉的精力主要集中在北御契丹,契丹如来侵,即无力顾及南方。然观陛下之意,仍欲诱伪唐击楚,以马楚如今的情势,势必难挡唐军。湖南之地,必然为其所有,如此,岂非增扩其土,助长其势?”
    听冯道的顾虑,刘承祐呵呵轻笑,抬手一握,却是很自信地道:“湖南的局势,在朕看来亦是复杂无比,马楚政权自是摇摇欲坠,然伪唐一踏进去,处置稍有不妥,便将化为泥潭。湖南之议,本为分其兵力,耗其钱粮之策,以减轻我朝攻伐淮南之时面对的阻力。”
    “即便伪唐当真尽取湖南之地,以湖南之积弊情况,能否被其消化,提供税赋、兵员,都有待商榷。即便,伪唐真有稳定湖南诸州的能力,又岂是那么容易的!”
    刘承祐的语气中,已然带上了少许奸险:“朕放两千军在澧州,定不了湖南,如欲乱之,问题还是不大的。再者,而今马氏势力离心离德,可作利用的,也为数不少!”
    听完刘承祐这番话,冯道心中暗叹天子之机心可怖,躬着老腰,嘴里却恭维道:“陛下,雄才智略,胸怀四海,天下尽在一心耳!”
    “只可惜啊!”刘承祐又不禁感叹一句。
    冯道问:“陛下仍旧顾虑契丹人?”
    “若无胡寇裹乱,伪唐取湖南,陷入泥潭,朕取淮南,岂非两全其美?”刘承祐恨恨道:“看着吧,终有一日,朕要将北部威胁,彻底扫除。”
    对此,冯道只能出言宽慰道:“以陛下之大略,假以时日,必能实现!”
    没在此问题上纠结下去,刘承祐看向冯道,换了个话题说:“而今政事堂,带平章事者,只余卿与李涛、范质,扶风公(苏禹珪)已不理事,昌国公(王章)积病难返,上表乞骸骨,朕已准其以原职致仕,还乡养病。朕意欲添二宰臣,加平章事,卿可有人选?”
    刘承祐的话让冯道上了心,三代以来,文臣势弱,即便位加宰臣,也颇受武臣蔑视压制。乾祐以来,天子收揽军权,压制武夫,又开科取士,大修史籍,文人的地位在逐渐提升,而朝中,宰相的权力也在不断加强。
    不过,赵莹离京前的话也算是给老狐狸提了个醒,冯道谨慎道:“事涉宰臣任用,臣不敢妄言,选贤举能,还请陛下决定!”
    “呵呵……朕一人,两眼,岂能尽识满朝贤能,还是由卿等共议吧!”
    第55章 拉开序幕
    乾祐四年八月,秋高之际。
    大河两岸的广袤平原上,秋粮抢收,已然进入尾声。为备战故,朝廷特下制令,敦促各道州官府抢收秋粮,额定岁收入库,上备东京,发往各地大仓。
    至此秋中,中原、河北大片的稻、麦田,大都只余下收割的痕迹,不复金灿一片的场景,倒是大汉的农民们,脸上的笑容多了些。
    天可见怜,仰赖这两年,风调雨顺,尤其是今岁,收成不错。尤其两京京畿及其周边朝廷直辖知州之地的黔首,即便上缴了不少的两税,满足基本的生活,终于有些余粮。
    东京,在阖城官民准备迎接中秋之时,皇城之内,大汉天子仍旧心分两半,意在南北。
    崇政殿内,还是老一批的军事大臣,高行周、魏仁浦、郑仁诲、王朴、慕容延钊几人,再加上一个尚洪迁,毕竟是殿帅。
    殿中侍候的,除了张德钧、王著之外,又添了一个青年官员,李昉。
    今岁,刘承祐又开制举了,各科取士二百三十七人,状元刘承祐钦点的,便是这个李昉。经过多方面的考察,此人文才卓著,思维敏捷,是个人才,刘承祐之为翰林学士充通事舍人之职,随侍御前,也负责帮忙整理公文、奏疏。
    “湖南有变了!”刘承祐一句话,便点明了此次殿议的主题。
    这回是由郑仁诲,将情况介绍了一遍:“陛下,诸公。根据枢密院军情司以及澧州防御使曹胤先后奏报,就在七日前,长沙发生了兵变。楚军将吏徐威等,废伪楚王马希萼,幽禁于衡山县,立马希崇为武安军留后,纵兵大掠长沙!”
    “衡山指挥使廖偃及季父节度巡官匡凝,联合马楚番将彭师暠,以马希萼长而被废,未免其祸,共拥马希萼为衡山王,聚庄户、乡卒以及蛮兵数千,北向潭州。”
    “马楚静江节度使马希隐及蒙州刺史许可琼闻长沙之变,也各据兵马,碍于伪刘兵马陈于岭南,未敢轻动!”
    “窃据朗州的武平节度使刘言闻楚变,派人传书澧州,请曹防御代呈东京,意欲率军南下,进攻长沙,讨伐马希崇。不过据报,在刘言上书之后,朗州兵马指挥使王逵及周行逢,已然发兵趋长沙,声讨马希崇篡位之罪。”
    郑仁诲介绍完毕,殿中沉静了小片刻,文武们都在消化此消息。
    还是王朴,率先起身发言:“陛下,湖南形势已然很明了,马楚诸势力之间,只怕又将有内战发生,局面断然彻底崩坏。那马希崇亦是酗酒荒淫之人,彼据长沙,难守其地!”
    王朴言落,魏仁浦也站了起来,语气异常肯定地说道:“最关键的是,伪唐此次定然不会再作拖延了,他们磨刀霍霍而向湖南,足足六月,断没有在湖南这等形势的情况下,犹坐失良机。伪唐一动,岭南的伪朝必然也跟着动作,北夺桂、蒙之地,尽取岭南。”
    说着,魏仁浦起身,在殿侧挂着的那张湖南地图上示意了下。此图比较简陋,只有湖南大的州镇县,及几条河流主脉及支流。但经过魏仁浦的说明,对其形势,也并不难理解。
    魏仁浦说完,郑仁诲又道:“经过多方打探,而今已然可以确定,伪唐分别于袁州、鄂州南北屯兵,可动之军至少有五万水陆大军。”
    “臣等猜想,必以南路袁州边镐军为主。北面有我澧州屯军及朗州楚兵,鄂州之师当仅作偏师后备。而袁州距离长沙东南门户澧陵不到两百里,又有赣水支流可依仗,还能避开北面诸多麻烦。”
    “据察,唐军之所以按军不动,其由有三,一是我朝用心与威胁,二是淮南饥荒,三是马楚局势。到如今这个地步,唐主断没有再行犹豫的道理。”
    郑仁诲言落,王朴又积极补充道:“经臣等推演,一旦唐军自袁州大进军,以湖南兵疲民乏,人心沦丧的情况,马希萼、马希崇两兄弟,根本没有守住的可能。届时只怕,湖南中部,当真会如南唐君臣所期望的那般,传檄而定。”
    “而桂、蒙之地,地域贫瘠,丁口寡少,孤僻无所依凭,只怕也难抵伪刘军队的进攻。届时湖南诸州,最有可能的形势是,伪刘占岭南十州之地,伪唐占湖南中北大部,膏腴之地,只有北面的朗州以及我朝屯兵的澧州,能暂与其相抗!”
    “卿等对于朗州军是否高估了?”王朴话说完,刘承祐终于开口了:“如卿等所说,伪唐若据湖南大部,仅以朗州那干叛军,能与唐军相抗?他们是一帮叛军集合,可以说乌合之众,不似当初的马希萼,还有马氏子孙的身份,对手也不是马希广那等蠢货!”
    魏仁浦这个时候站出来解释:“陛下不可小瞧眼下的朗州兵,彼辈看似乌合之众,实则是当初马希萼麾下最精锐,战力最强的军队,人数虽不众,但悍勇异常。而掌控朗兵的将领,以王逵、周行逢为主的十人,交情深厚,结为‘十兄弟’。”
    “且彼辈虽起于微贱,但也不乏计谋,尤其那周行逢。六月其废武平节度使马光惠后,因何人上位,‘十兄弟’遽起矛盾。便是周行逢提议,迎奉李言为节度,避免了矛盾与可能的内乱,使得朗州犹能齐心而向外。”
    “而朗州在臣服大汉的同时,也接受的伪唐的册书,两不得罪,左右逢源。据说也是周行逢的建议,虽有首鼠两端之嫌,却也不能完全将之当成德行浅薄的粗鄙之夫来对待。”
    “周行逢……”刘承祐嘴里呢喃了一句,今岁以来,这个名字听过几遍了,已然是湖南的风云人物了。
    不过,刘承祐隐约有些记忆,就是这个名字,在原本的历史上,闯出了些名堂。
    魏仁浦继续说着:“而朗州虽同时交好于伪唐,但唐军如真占据湖南之地了,以他们的作风,让他们直接纳土缴械而降,也是不可能的。而如大汉与荆南再于背后支持,自然能与伪唐相抗,唐军仅解决楚地的麻烦,就不是那么容易的……”
    听完几名臣子的分析汇报,刘承祐到地图前伫立良久,转过身,抬指严肃道:“诸卿,湖南剧变在即,大汉要做好最后的应对准备了!”
    嘴里说着南方的事,但刘承祐朝向的却是北方,他心里很清楚,不管湖南怎么变,怎么乱,对于如今的大汉而言,影响都有限。
    乾祐四年秋,随着马楚之乱,天下局势的大变,正式拉开序幕,浩浩汤汤而来。
    第56章 契丹不乏忧患之士
    北汉乾祐四年八月,湖南朗兵南下,进讨篡权夺位的伪楚王马希崇,潭州指挥使徐威等将兵御之,战于益阳,败退,折兵上千。
    伪楚王马希崇,本为麾下将吏拥戴上位,身无德才,且致荒淫,困于长沙骄兵难制,又畏朗兵之迫,恐身受其害,斧钺加身,密遣客将奉表请兵于唐。
    同样受众所拥,占据衡州窥伺长沙的衡山王马希萼,亦请援于南唐,希求助他重夺潭州。
    马氏兄弟,先后奉表,出师之名上再添一条,再无更好的时机。这一回,早已得到唐主授意的唐军主帅边镐,即帅三万军卒,自袁州西趣长沙。
    唐军之发,五日而过澧陵,伪楚王马希崇闻讯,即遣使犒军。十日而近长沙,马希崇即奉笺诣唐营请降活命,自率湖南将吏于城前,望尘而败,边镐纳之,唐军得以卷甲而入长沙城,未损一兵一卒。
    接下来,边镐广发檄文,宣告马氏之罪,又遣兵马,分驻各州。时湖南饥馑,边镐下令大发马氏仓粟赈之,长处水深火热之中的楚人,由是大悦,对唐军的进占,未加抵触。
    是故,边镐入楚,势如破竹,望风披靡,膏腴之地,尽纳其手。岭南之地,暂不可及,然北朗州、南衡州,近在眼前,发文招抚,出兵震慑,以期彼等臣服。更重要的,是统计军功,清点所得,向金陵报捷请功。
    在边镐席卷湖南的同时,南唐武昌节度副使刘仁赡也率水师数千,取岳州。
    捷报陆续传来,远在金陵的南唐君臣,得湖南“平定”的消息,喜不自禁。功名大业既成,唐主李璟舒服了,设宴于唐宫龟头殿,百官朝贺,载歌载舞。
    眼见湖南之地当真如此轻易而下,原本战战兢兢,疑神疑鬼的李璟立刻站了起来,身板挺直了,声音洪亮了。有礼官言唐主即位以来,未尝亲祠郊庙,以此而请,李璟仅以一言答之:俟天下一家,然后告谢。
    谏议大夫魏岑侍宴说:“臣少游元城,乐其风土,俟陛下定中原,乞魏博节度使。”李璟许之。
    一举而取楚,似乎天下皆可定了,南唐君臣骄慢的转变,有些出乎旁人的意料。
    在这一片歌功颂德之声中,倒不是没人看出其间的隐忧。
    起居郎高远说:“我乘楚乱,取之甚易。观诸将之才,但恐守之难耳!”
    司徒致仕李建勋曰:“祸其始此乎!”
    至于韩熙载,几乎是声泪涕下,提醒李璟,当严令在楚将帅,当小心警惕,自爱慎行,引“平闽”旧事为诫,以防楚地得而复失。
    只不过,在这普天同庆的大环境中,如此异类之言,怎能得到李璟的重视,反惹其不愉。这等情况下,反倒是冯延巳,大抵也回想起了当年灭闽而不能守之,尽失膏腴福、泉富庶之地的尴尬,也向李璟进言,只是委婉了些。
    李璟这才下诏,犒赏平楚唐军的同时,晓谕一番。为求湖南稳定,着边镐将马氏宗族之人,尽数迁往金陵,献降。
    在唐军夺楚,席卷湖南之后,凝聚于北方上空已久的乌云,终于要下雨了。
    自入秋以来,檀、蓟一线的契丹军队,便加强了对幽州及其南部广大区域的侵扰,抢夺粮食,杀害百姓。
    为应对此,燕王将治下的数千骑兵都派出,以骑对骑,以机动对机动,在燕地之间,与契丹骑兵厮杀颤抖。汉军也未能幸免,沧、冀一线也是其重点袭扰区域,奉朝廷之命,北部防线的统帅何福进,也命各指挥派出骑兵厮杀。
    就在残酷的刀光剑影之中,各州的百姓冒着生死,抢割粟麦。汉军与燕军都付出了不小的伤亡,方才护卫着抢到了一部分粮食,官民损伤都不小。
    当然,契丹人也没讨得多少好处,损失同样不少。在长达一月的厮杀中,汉军与燕兵是少有的抛开一切,联合对敌,抗击意志很坚决,手段很残酷。汉军的马全义、李筠,燕兵的赵思绾,名气大噪。
    赵思绾这个人,性格桀骜,狼戾不仁,好杀成性,且对汉廷抱有敌意,但在对契丹作战方面,还算起到了一些作用。率领麾下的刺面都,前后共斩杀契丹骑兵七百余人,无一俘虏,并且还真实上演了一波“壮志饥餐胡虏肉”,后直言“胡腥味”太重。使得远近契丹兵卒,闻赵而惊。
    但是不管怎么样,契丹人袭扰的目的,基本是达到了。
    在九月初的时候,契丹皇帝耶律阮,便召集内外部卒兵马十万,自上京临潢府发,正式启动南征。碍于长期以来,与契丹贵族们的争议扯皮,即便是最终动兵,还是耶律阮强行通过的。
    是故,从动兵南下开始,契丹大军之间,就萦绕着一股不和谐的气息。诸部贵族乃至普通士卒,颇有怨言,即便以辽军的机动能力,行军速度也异常缓慢。耶律阮几番催促诸部卒进兵,收效甚微,以致最后,着御帐亲军驱策,方才将速度提了起来。
    至九月下旬,十万契丹大军,方至武州文德县境,扎营屯兵于文德以西,火神淀,距离幽州城,不过两百里出头。
    十万大军,营帐周围十数里,人嚷马嘶,皮室军一部牢牢地护住御帐。辽主耶律阮暂驻于此,意欲整军,稳定人心。一路以来的见闻,也感到了一些不妥,皮室军为御帐亲军,素来精锐,军纪严明,他不担心,唯虑应召而来的诸部士卒,确实需要安抚。
    至火神淀当天,耶律阮便下令垒土筑坛,率全军祭奠其父东丹王耶律倍,祈望保佑南征顺利。这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若是太祖耶律阿保机或者太宗耶律德光,或许还能起到一些效果。不过操办之后,看起来,勉强稳了一些。
    一名面带苦色,身着贵族军甲的中年将领,策马而来,轻驰于偌大的南征大营中。目光四扫,落在周遭的南征部卒之上,眼中本有的忧虑之色明显加重了。
    此人名叫耶律屋质,乃契丹名臣,在几年前耶律阮北上夺位,同述律太后母子“横渡之约”的和议之中,起了重大作用,使得契丹政权得以顺利过渡。
    耶律阮即位之后,念其功劳与才能,也是多加重用。此番以右皮室详稳之职,随驾南征。
    不过此时的耶律屋质,心头顾虑丛生,甚为忧惮,他的忧虑,正是来自于从征的这些契丹部卒。
    他犹记得,年轻之时,随太祖出征,诸部将士皆是闻战而喜,雀跃欢呼,侍甲砺刃,唯恐落于人后。即便太宗之时,南掠中原,也是积极不已。
    但如今,还视所在,皆面透茫然,神思不定,更有甚者,口吐怨言。这其间的差距,作为一个有眼光、智略足的人,耶律屋质能够深切地体会到。
    自太宗耶律德光时期以来,到如今,契丹部民连年征战,已近十载,诸部皆困于此,国力大损。而当年的灭晋之战,栾城一役,大败亏输,君亡军溃,对契丹军力的损害尤大。
    而草原上的帝国,不似中原,论恢复能力,远逊于农耕文明。也就是有渤海故地以及长城沿线大汉州郡作为补充,这几年下来,契丹的实力方能恢复到如今的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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