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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世祖 第822节

      赵普不知道的是,御医回宫之后,便去面见刘皇帝,把赵普的伤情如实禀报,甚至把赵普所赠百两银钱给贡献出来。对此,刘皇帝的反应值得玩味,几乎一笑而过,那一百两银钱也让御医安心收着,算是他刘皇帝的赏赐。
    都是千年狐狸,赵普的用意,刘皇帝一目了然。如今,朝廷经过卢案后的震荡后,已经逐步平稳下来了,新的权力结构试行了这么久,看起来也没什么问题。
    摔这一跤,似乎确实是个不错的时机了。而就在第二日,赵承煦奉命进宫面圣,代父呈上那封辞章,以求告老。
    这一回,刘皇帝显得很干脆,没有丝毫挽留,当场批准。不过,念及赵普过去的功劳,刘皇帝让他退得风风光光的,授与浔阳侯爵,没让他回乡,也没留在京城,在江东给他找了个养老的地方……
    如此,很是突然的,赵普这个开宝权相正式成为历史。
    第186章 赵王履职
    朔风呼啸,白草易折,跨入冬月,西北已在悄然之间进入冰天雪地之中,寒潮几乎凝成实质,席卷整个北地。
    归德堡,位于横山之腹,是榆林通往关内的一条要道,两道官府花费了大力气,役使上万人,靠着刀劈斧遭,硬生生开辟出一条六十余里的主干来,即便使用了大量火药,仍旧有上千的刑徒埋骨地下。
    而归德堡,就是建立在这条主干道间,常驻两百戍卒。横山,绵延横亘东西,属于榆林草原到关内黄土高原的过渡地带,也是两道的分界线。
    如此时节的榆林,飞雪不大,但寒风十分厉害,刮到脸上,几如刀割。浓烈的肃杀氛围之中,一支骑兵顺着归德道,缓缓北行,至堡前方才停下。
    高头大马,黑甲红袍,所有人身上都穿着丝质打底的棉袍,脖上缠绕着围巾,头上戴着防风的面罩,队长以上的军官更有各种毛裘皮货,这就是大汉正编官军的待遇,在这冬季,至少御寒物资是不会短缺的。
    这支军队,约以五千骑,是一支联合骑兵,来源不一,有赵王刘昉的卫队,有关内驻军,当然,最主要的,是来自秦陇的“凉州大马”,其中包括一支千人编制的温末骑。
    朝廷对温末人的改造是成功的,在六谷大首领折逋思忠的带领下,这股糅合了吐蕃、汉人遗民的力量已经彻底融入大汉,为大汉文明增色不少。
    大汉民族众多,但一直以来,在大汉官方眼中,只有少数几支是真正被接纳,看作自己人的,西南有苗瑶,西北有温末。
    就像南方有苗瑶族组建的平堑军一样,在西北的温末铁骑也在朝廷正兵之列,此番随刘昉北上榆林的只是其中一部,率领的将领名叫潘罗支,是六谷部中的后起之秀,素有勇名,也多有急智,刘昉驻河西时,看上了此人,此番平叛,特地将之调至麾下。
    归德堡由于深处山中,与诸多遍地戍堡不同,少了些市镇属性,更多的还是军事关卡以及驿传的作用,不过,镇将宅以及官署还是修建地比较完备的。
    赵王率军抵至,自然扫榻以待,热情相迎,堡内狭小,难以容纳大军,军队暂驻于堡外,刘昉则被迎入堡内。
    每逢作战之时,刘昉总是与将士同袍同食,将不离军,这是他的习惯,不过,此番入堡,却是因有些情况需要实地了解一番。
    距离盐州造反、榆林大乱,已经有快一个月过去了,而收到东京的诏令后,刘昉便在长安组建起了剿贼行营,并在授权之内,进行调兵遣将。
    哪怕到如今,官军的平叛,仍旧没有真正展开,依旧处于筹备阶段,行营的主要精力都放在兵马的调动配备、军需筹措以及关内道的维稳上。
    当然,在这方面,刘昉进入角色很快,毕竟早就有所准备,刘皇帝当初把他从凉州调到长安的用意,刘昉自己也清楚,那是随时北上主持大局,对此他早有认识。
    此番,他率军北上,也不是奔着剿贼,一举消灭叛军去的,那不现实,天气就是最大的难关。只不过,作为刘皇帝指定的平叛统帅,也不好一直待在长安。
    鉴于这一个月来榆林的形势越发恶劣,甚至有崩溃的征兆,他也不得不先行北上,以求稳定局势,提振信心。他这支精骑,只是作为先遣,把他赵王的大纛竖在榆林。
    这段时间下来,榆林的叛乱,果然如朝廷预想的那般扩大了,越来越多的党项人或主动或被动参与到叛乱中,从海量的情报中可知,西起灵州,东至夏州,南至绥州,都有原党项八部众,再度聚集谋乱,反抗大汉的统治。
    贼众,更是像气球一般膨胀开来,具体数目尚不得而知,但从过去一个月官贼的交锋接触得知,叛军分为数股,多则逾万,少则数千。
    这些叛军,攻击市镇,杀害吏民,靠抢掠裹挟壮大,更有甚者,试探着向大城发起进攻,虽然没有一处得手,但声势是彻底搞大了。
    积攒了二十多年的怨气,一朝释放了出来,整个榆林沸腾了,仿佛成为了党项人狂欢的夜场,动乱与杀戮,已经成为榆林道的主旋律。对于叛军,官军自然不会坐视不理,来自朝廷明确的指示给了他们方向,不论是官僚还是军队,在大变之际,都幡然悔悟,开始紧密地团结在朝廷的指挥下,悉心竭力,对付叛贼。
    太平时节,或许没有太深的感触,难免头脑发昏,只有这种危难之际,那些大汉统治秩序中的既得利益者,才发现,大汉这面旗帜的重要性。
    只要想想那些揭竿而起,如潮水般汹涌而来的党项胡虏就知道了,当然,那些参与叛乱的汉民,也是一样。
    面对蔓延开来的叛乱,官军不是没有反应,不论是夏绥还是灵盐,都经过短时间的混乱后,都组织起了清剿,也取得了一些战果,但并不能影响大局,叛军越来越多,榆林官军的实力却没有在短时间内得到扩充,而需要兼顾的地方却要更多。
    而到十月底,榆林的官军,也只能维持着各大城市以及重要关卡堡寨的守卫,甚至,不得不收缩,放弃一些据点,如此,方才稳定住了局面。当然,这也有来自剿贼行营的指令作用。
    在刘昉没有北上之前,王侁仍旧在夏州主持着大局,他的去向早已定下来,大概也感觉到自己玩崩了,或许是着急,或许是醒悟了。
    都不待朝廷进一步指令,便把孟玄喆给放出来,赔礼道歉,并给他兵马,让他率领着去平叛,想要在刘昉北上之前,再努力一把,减轻一下罪过。
    然而,榆林的情势,与一个多月前,已经完全大变,盐州的叛乱,就像一团烈火,彻底点燃了叛乱的干柴,可谓牵一发而动全身。
    夏州这边的情况,比之之前,也是直线下滑,李继迁终于同野利部合流了,正式得到了野利部的全力支持,声势大振,兵马实力都得到了数倍的增长,黄羊平那个此前的剿贼前哨也失陷了,镇长张岩在生命的威胁之下,选择参与叛乱,并被李继迁拜为将军。
    这显然,又成为了王侁的一个污点,毕竟那张岩与他颇有渊源。当然,像张岩这样的人,并不少,他们往往面临着一个选择,要么选择忠于朝廷却要直接被叛军杀死,要么就参与进去。
    对于很多人来讲,并不难选,即便苟延残喘,至少参与进去不用立刻就死,而在边地,常年与艰苦的环境做着斗争,生存本就成为了所有人的本能,至于道德忠诚什么的,对于豪强草莽而言,实在没有太多的约束力。
    而得了野利部众的支持,李继迁实力大增,脱胎换骨,投奔他的党项人像决堤洪水一般涌去,李继迁也终于放下了一份戒心,毕竟,叛乱之初,盐州那边声势可比他在夏州的小打小闹大得多。
    李继迁开始以抗汉领袖自居,四派使者,广邀豪杰,大封官爵,甚至给盐州的袁恪去了一道命令,意图把盐州的叛军纳入麾下。
    对此,袁恪岂能认同,榆林的风云,是他搅起来的,岂能让李继迁给摘了桃子,虽然不至于交恶,但在这叛乱之初,榆林的各路叛军为了领导权的问题,就已经生出龃龉了。
    孟玄喆对李继迁的出击,自然没有太大的效果,虽然有些缴获,杀毙叛军上千人,但一是天气,二是贼众太多,最终还是不得不退回夏州,王侁的盘算,终究落了空,以前是漫不经心,如今是有心无力。
    而迫于榆林的形势变化,刘昉也终于从长安动弹了。
    第187章 叛贼内情
    “听说贼军曾两度来袭,都被你们击退了,第二次,甚至斩获了三百余级?”归德堡内,刘昉轻声问镇将武平。
    这是一个正当壮年的低级军官,长相很普通,比较显眼的大概就是那一脸浓郁的长髯了,飘在胸前,给他增加了些许别样的气质。
    赵王显然是武平见过地位最高、身份最珍贵的人了,面对刘昉的问话,难免局促,尤其刘昉的表情很严肃,更添几分压力。
    因此,答话显得磕磕绊绊的,不过,终究是说清楚了:“回大王,贼众前后约有三千余众,意图偷袭抢关,不过叛乱爆发后,末将被封关设阻,加强防御,因而未被贼军得逞。
    贼军装备不整,刀兵不齐,又无攻坚器械,若是偷袭,或为其所趁,然堡内已有准备,居高临下,弟兄们又拼死据敌,自然饮恨堡前!”
    “你这堡内,似乎只有两百戍卒常备,以一敌十五,不只能守住要塞,还能杀败叛军,很是不俗啊!”刘昉道:“榆林的叛匪,终究不是一般的乱民!”
    刘昉话里,隐隐带着夸奖,武平感受到了,糙脸微红,不过却摇头道:“第一次,只得据守,州里知道叛军南下之后,指挥使又紧急增派了五百司兵、五百团练,再加上堡内外临时武装的义勇,合众之力,方才杀败贼军!”
    听其言,刘昉上下打量了武平两眼,道:“你倒是实诚!”
    说着瞥向随行而来的金州兵马指挥使:“是这样吗?”
    “回大王!正是!”
    而武平愣了半晌,方才反应过来,自己似乎错过了一个表功的机会,不过,或许正是这份老实,让刘昉记在了心头。
    金州是统一之后,全国建置区划改革中新设的一州,西接环、庆二州,东连延州,南临鄜州,北边则与榆林接壤,算是关内北部一要地。
    在指挥使的眼色下,武平又恭敬道:“大王,末将等俘虏了数百叛贼,其中有几名头目,从彼等口中审得一些盐州叛军的情况……”
    几乎没有任何迟疑,刘昉吩咐道:“把人带上来,我要亲自询问!”
    “是!”
    很快,两名盐州叛贼头目被带了上来,都是精壮的汉子,有股子凶悍之气,不过身形看起来很是狼狈,其中一人还受了不轻的伤,伤口被粗鲁地包扎着,当然,若非能提供一些情报,恐怕早就因伤暴毙了,官军对于这等叛贼,是没有任何同情的,死了还能多一个斩首之功。
    看着二人,刘昉两眼微眯,直接问道:“说说吧!”
    “该说的我早就说了!”没受伤的那人,虽然本能地慑于刘昉的威严,但表现得还挺硬气:“我知道犯的是族诛的大罪,要杀就杀,何必折腾我等!”
    “那便再说一遍!”闻言,刘昉笑了笑,语气陡然转厉:“既知是十恶大罪,为何还要犯?”
    “说了能活命吗?”
    “那就要看你说的,对我有没有价值!”刘昉淡淡道。
    以这头目的眼力,自然不知刘昉的身份,但也看得出来,面前堂间唯一坐着的男人,身份不一般,至少比此前击溃并俘虏审讯他们的官军军官要高很多。
    “若是没有,那么就地正法!”刘昉又淡淡地补了一句。
    一股压力扑面而来,头目犹豫了下,在刘昉的目光下显得格外心虚,但终究是生的本能,占据了上风,都不需盘问,开始自我发挥,将自己所知叛军内情一一道来,比起武平的审问,要详细得多。
    据说他所言,他名叫王屾,汉人,祖籍剑南道汉州,二十多年前,随父母被举家迁至盐州安家,不过经营不善,以致破产,后被袁恪收容,成为袁家庄的庄客,在经过忠诚考验后,成为袁恪心腹,成为鸣沙费的头目之一,鸣沙费犯下了大案要案,基本都参与其中,包括去年的黑汗使团案。
    前者,盐州知州刘访被王玄真拿下后,跟着做贼心虚的袁恪一起逃亡,躲入党项人中。其后,在武德司穷究猛探之下,眼见十余载经营要被连根拔起,袁恪再也忍受不了,把心一横,召集部属,串连盐州党项,举起反旗。
    袁恪在盐州党项的关系经营得很牢靠,当地的党项部众,也早就不稳,阴藏叛心,双方一拍即合。当然,王屾也提到,关于造反的事,他是不认同的,只不过,与袁恪牵扯过深,又受胁迫,不得不从,当然这种骗鬼的话,刘昉就当没听过。
    在盐州掀起大乱之后,攻击州城定边未果,而盐州的形势也无更多发展的余地,袁恪开始把目光投向其他道州。
    这是他的狗头军师张洪给的建议,如果局限在盐州,那么必然迎来朝廷的重点打击,无异于坐以待毙,必需得把乱事扩大。
    对此,袁恪很是认同,这也是王屾所属叛军南下的缘由。由袁恪的三弟袁真率领,打算走归德道,涌入关内,挑拨叛乱,把战火烧到鄜州、邠州乃至长安。
    当然,想法是好的,结果嘛,在归德堡碰了个头破血流,兵败垂成不说,连袁真都差点被抓。说到这儿的时候,王屾是满腹怨言,抱怨袁恪用人唯亲,那袁真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根本不会打仗。当然,他本身也只有从匪劫掠的经验,同样不会行军打仗。
    把自己的出身,以及从鸣沙匪到叛乱以及被俘的“光辉履历”详详细细地说了一遍后,王屾就不作话了,似乎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不过,刘昉要的,可是更为关键的信息,想了想,道:“盐州叛军如今有多少人?”
    “罪人等南下时,袁大将军已拥众数万!”王屾道。
    “什么大将军!袁贼!”一旁的金州指挥使恼了,顿时斥道。
    王屾吓了一跳,赶忙改口:“是!是袁贼!”
    袁恪在举叛之后,为名正言顺,给自己封了一个大将军,同时对部下也是大加封赏,各个都是将军、指挥使。比如这王屾,就是龙骧将军……
    刘昉不在意这些显得可笑小节,冷声道:“数万?是两万,三万,还是五万?”
    王屾犹豫了下,道:“当有三万多人吧!”
    刘昉眉头顿时耸起,对左右道:“看来盐州的情况,比我们此前所知还要严峻得多啊!三万多贼军,整个盐州才多少人?”
    “大王,不能再放任叛军了,否则,任其坐大,将更加难焦!”潘罗支有些性急,当即道。
    刘昉抬手止住他:“不急,我自由计较!”
    “大……大王……”听到潘罗支那声称呼,王屾惊了下,张口结舌。
    刘昉瞥了他一眼,道:“你目前所言,还不足以让你免死!”
    此言落,王屾没答话,另外一名头目,却已经拖着虚弱的声音道:“袁贼所拥叛军,眼下或许更众。袁贼除了派遣小人等南下,还四处派出使者,联络各地党项,同时,环州、庆州等地,也有发兵,同时,率众劫掠各市镇,逼迫当地百姓从贼……”
    “如此乱民之贼,不杀之,如何谢天下!”刘昉头一次发火了,目光冷冽地盯着二人:“那些百姓,若不从贼,你们是如何处置的?”
    “杀!”王屾低声道。
    第188章 机遇
    “袁贼手下,除了袁泰、袁真两兄弟外,还有袁青、袁衷、马山、张玉、刘横、费永、米谷、封亦等头领,这些人,或是袁贼罗织的党羽,或是党项豪强,都被袁贼封为将军!袁贼还有一名军师唤张洪,叛乱之事,多与之筹谋!”王屾低着头道:
    “袁贼除了派袁真率领军南下之外,还遣袁泰、费永西进灵州,挑动灵州党项举叛,具体情况如何,小小人就不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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