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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9节

      然而,在李然成为祭氏家宰以后,这个不成文的规定便随着李然时常出使晋国,参加虢地之会而逐渐改变。
    现在的祭氏内部族议,一定是要由家主和家宰发起以后,召集全族上下前来参加议事,时间不定,但一旦召开,便是说明定然要有大事发生。
    这也不难理解。
    因为在李然没有成为祭氏家宰之前,祭氏内部的分化是比较严重的,特别是竖牛在任时,祭氏内部的斗争可谓相当激烈,而族议,则经常成为其互相角逐的场合。
    故此,每个月举行一次,无论事情能不能得到解决,反正通过族议来给祭先施压,一直以来都是竖牛所惯用的手笔。
    而在李然成为祭氏家宰以后,经由他与祭乐一起打点的祭氏产业,一直奉行的是“不折腾”之法。
    所以他们不但是得到一杆族老的鼎力支持。而且事实上,又由于祭乐的兢兢业业,祭氏上下如今很少会出现真正棘手的大问题。
    再加上,有李然这个家宰兜底给兜着,祭先也很是放心,所以,族议便不再是祭氏内部斗争的途径,反而成为了祭氏内部磋商,以及与促成族人生意往来的平台。
    毕竟,各族老所掌握的产业与生意不尽相同,在某些方面,大家协调一致能取得的成绩自然更好。
    这也就是后世所谓的董事会。
    此次召开祭氏族议,主要是因为近来由于楚国成为了盟主,郑国因地缘上过于靠近楚国,遭到了其他各国的猜疑,像是齐国,宋国,曹国等都开始排斥来自郑国的商队,特别是祭氏的商队。
    这些国家的担心也不难理解,毕竟楚国一旦北进,郑国便是首当其冲的,而依照郑国的军事实力,那绝对不可能是楚国的对手。所以他们眼下与郑国做一分的生意,便等同于是多了一分风险。
    而且,现在中原各国也都因郑国是与楚国走得太近,而对郑国多有戒备。
    “北面诸国,如今除晋国,鲁国外,其他各国都在排挤我祭氏的商队,我们与诸国的贸易陷入停顿已近一个月,可谓损失极大呀。”
    “齐宋曹卫等国皆最为可恶,想当初若不是依靠我祭氏,沟通南北,连贯东西。他们也是获利极多!但此时见得楚国成为盟主,又因我郑国乃是楚国北进之门户。便如此相弃,实是背信弃义之邦啊!”
    “骂归骂,怒归怒,但此事总归还是要有个法子解决才是。”
    这位族老的话音一落,众人皆是将目光转向了李然。
    是的,家宰的主要任务就是解决家族中的问题,裁决权虽然在家主手中,但是家宰得提出相应的办法。
    祭先亦是与众人一齐看向了李然,并开口言道:
    “子明啊,此事你怎么看?”
    所谓能力越大,责任越大。
    这句话,李然之前还没得以体会,但如今他却也算是深有体会了。
    不过,虽然如此,但他还是忍不住一阵腹诽:这帮老头子,其他本事没有,这双手一摊的本事倒是贼溜!
    你们与其他邦国的贸易停顿了,这种小事还需要商议么?以往你们与诸国卿大夫相交的贡礼是都白给了么?
    这么简单的事还要我来拿主意?一个个都懒成狗了是吧?
    “呵呵,以小婿之见,此事简单。”
    “诸国与我祭氏贸易停顿,不外乎是因为担心我郑国深受楚国的觊觎罢了。”
    “但国与国之间的贸易往来,本就是应该双方互惠的,我们亏损,难道他们就有利可图了?若无我祭氏坐镇天下中心调度南北,贯通东西,他们国内的那些货物又能托付与谁呢?又又何来的利益呢?”
    “故此事,小婿以为,可急不可缓,可刚不可柔!”
    话到这里,李然微微一顿,旋即又继续言道。
    “据小婿所知,而今我祭氏贸易所系最为频繁者乃是晋国,其次便是秦国,只要这两国与我祭氏仍旧是正常贸易,便是亏损,也难伤及我祭氏之筋骨。”
    “既然齐宋曹卫等国想搞幺蛾子,那咱们祭氏也不能干看着,给他们还以颜色便是了。”
    显而易见,李然对于此事的处置方法是极为刚猛的。
    你们不愿意跟我做生意是吧?
    好,那大家都别做生意,看谁着急!
    “哦?此言何意?”
    “嗯?家宰这是想作甚?”
    一众族老顿时愣住,因为他们从李然的语气当中隐隐约约感受到了一股压迫感。
    而这种压迫感,又让他们感到了一丝不安。
    饶是祭先也不由微微皱眉。
    商人本性趋利,又以“顺”为纲。但李然如今所谓的“还以颜色”,其逻辑显然是不太符合商道的。
    第一百八十八章 商贾的力量
    面对齐宋曹卫等国的刁难行径,李然居然提出了是要直接“还以颜色”!
    而在听得一众族老的一派质疑声后,李然便是当众大声言道:
    “请诸位且听李然一言,若李然说得不对,届时再议不迟啊?”
    众人听得李然这般讲,便是立刻安静了下来,都想暂且听听他这个家宰到底是有何高见?
    此时,李然亦是清了清嗓子,并是开腔解释道:
    “请诸位细想,若我祭氏与他们断了生意往来,那么该着急的究竟是他们,还是我们呢?”
    “想我祭氏乃是坐镇天下之中,坐收天下之利的一代商界霸主!无论是从晋过楚,还是从秦向齐,全天下所有的物资往来,我祭氏可谓是独掌了一半。”
    “既然,齐宋曹卫等国如今不愿跟我们贸易,那咱们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就直接暂时全面中断与他们之间的贸易往来!要他们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随着他最后一句话说完,族议会场顿时一片死静。
    即便是早有准备的祭先,此刻听得这话也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暂时中断与诸国的贸易?那祭氏一族上下难道要喝西北风不成?这岂不是等于是要绝了祭氏的老命?!
    如此而为,可谓是血亏啊!
    “不行!绝对不行!”
    “这……这等虎狼之辞,岂应是家宰所能言的?!”
    “李子明啊李子明!你怕不是疯了吧!”
    一时间,众多族老皆对李然是一顿的口诛笔伐。活脱脱的是要将李然给定成祭氏第一大罪人一般。
    霎时间,但见族议会场之内是唾沫横飞,群情激愤,其场景可算得是蔚为壮观!
    然而,端坐在次席的李然,却依旧是岿然不动,任其由千夫所指,他却始终是面不改色。
    待得一众族老骂累了,也口干舌燥了,都是想要喘口气了。李然这才将目光是投向了祭先。
    祭先毕竟是家主,他的反应自然是要冷静许多。
    他此时同样是转头看向了李然,与其目光对视了一眼后,只听他是将声调压得极低,并是十分冷峻的问道:
    “此事非同小可,若一旦中止了与诸国的贸易,那我祭氏所亏损的可就不只是眼下所看到的这些利益了!”
    所谓利益,可不一定是只有钱财。
    倘若祭氏当真与齐宋曹卫等国中断贸易,那在这些国家看来,祭氏可谓也就等于是彻底失去了信用。
    一个没有任何信用可言的祭氏,又如何能够服众呢?
    所以,这其中所牵涉到的所有人脉,关系,政治资源,只怕到头来也都会是统统失去。
    “岳父大人莫急,小婿其实还未说完。”
    李然此时是站起身来,目光扫过在场众人,眼神一时犀利。
    “诸位应该也都知道,齐宋多产鱼盐,近些年其又多与秦晋贸易,然则齐国与晋国又明争暗斗多年,且有太行天险以为屏障。所以,无论是他们国君还是大夫之间,双方关系都是十分的微妙。所以齐国鱼盐,也大都乃是先行转运至我郑邑后,再由郑邑转运至晋国的。”
    “而诸位应该也很清楚,其实如今除了齐国有鱼有盐之外,一来我郑国东南之江淮,亦是盛产鱼虾之乡!至于盐巴,那也绝非独有他齐国之海盐!我郑国之西,由巴人所开采的井盐亦是成色极好的。”
    “所以,诸位对此应该都很清楚,如果是少了我祭氏从中穿针引线,牵线搭桥,齐国的那些客商还能赚得到晋国的钱吗?哼哼,依我看来,不容乐观啊!”
    “而我郑国若就此中断与齐国之间的一切贸易往来,那试问他的那些个鱼盐,又该是卖给谁去呢?所以,真正着急的究竟该是我祭氏,还是他齐国呢?”
    “再者,近年来我郑国粮食收成亦是颇丰,若是能以此直接断了齐粮的来路,那我郑国粮食便是理所当然的能卖上价了。”
    “届时我们与齐国中断贸易所亏损的利益,我们也都能从诸如此类的损益中给找补回一些回来。呵呵,正所谓‘福祸无门,惟人所召’。此事究竟是福是祸,犹未可知啊!既如此,诸公以为,我祭氏到底还需要是担心些什么呢?”
    “至于曹卫宋三国,则更是勿需多惧。若无我祭氏的鼎力支持,此三国便只能是冢中枯骨而已。即便是他们将此事捅到了晋国那,亦是无妨的!”
    “李然在此,别的不敢保证,只晋国这边,依我郑国如今之地位,那绝不是此三者所可以比拟的!”
    其实道理也非常简单,正是因为郑国乃是居于天下之中。所以,郑国其独特的地利优势乃是完全凌驾于其他诸侯国之上的,此乃不争的事实。
    更何况,郑国又是楚国北进中原的第一道屏障,所以对于晋国而言,郑国的重要性更是不言而喻的。
    而且,这其中还有一层原由,却是李然还未曾言及的,那就是因为他李然的缘故。
    如今晋国与郑国的关系之所以能够有如同今日这般的蜜月期,这其中,李然则是充当了十分重要的角色。
    所以,若此事届时真由晋国来裁断,那最终晋国会袒护的一定是郑国。
    待李然把话说到这里,一众族老也总算是反应了过来。
    是啊,眼下亏损的终究是小利,而真正的大利又岂止这一些呢?
    “听此一言,倒也是不无道理!这些个背信弃义之徒,既是这般不知天高地厚,意欲停了与我祭氏之间的贸易。但若我祭氏当真是中断与他们一切的往来,届时他们所亏损的便不再是眼前的这点小利了!”
    “是啊,我们祭氏从来都只是雁过拔毛而已。可对于他们而言,一旦失去我们祭氏的支持,那他们国内民众的生计可都将要难以为继了啊!”
    “言之有理,而且就算此事闹大了,届时我们也都完全能有理由可说。而晋国也定会是偏向我们祭氏的。到时候,待得贸易有了回转之机,便能再狠狠的敲他们一笔!”
    其中的一名族长,竟突然是说到了李然此法的重点。
    是的,所谓不破不立,待来日重启贸易之日,便是他们祭氏屠宰羔羊之时。
    此等欲擒故纵之法,对于祭氏上下而言,也早已不是什么新奇的战术。
    类似这样的尔虞我诈,你来我往的把戏,其实放在任何一个精通商贾的商人身上,其实也都会玩。
    李然只不过是把这一招是运用在了更高的层面之上,敢于在国与国的贸易争端上去大胆尝试。
    而这种胆略,才是李然真正能够略胜这些人一筹的地方。
    当然,要说祭氏的这些族老,也终究都不是泛泛之辈。这些人之所以能够一听李然所言,便能醒悟过来,这自然也要归因于他们祭氏与生俱来的强大商业基因。
    前面说了,自郑桓公立国伊始,郑国便一直十分重视商贾,郑国在未建都时便在荒野上与商人斩草为盟,约定彼此相互扶持,永不相欺。
    而自武公之后,郑国的商贾集团便始终是郑国公室的坚强后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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