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3节
而甘鳅的大军,也正如李然所说的那样,渐渐的是开始自乱了起来。
叛的叛,逃的逃,更有聚众哗变闹事的。孙武见时机差不多了,便请命对甘鳅发动最后的攻击。
王子朝望向李然,李然给他一个肯定的点头,并是双手作揖,只低头示敬,并未开口说话。
王子朝知道,李然这是想要让他亲自发号施令,心中一时不甚感激:
“孙将军,这一仗你可有把握?”
“对方粮草不济,已经生出了内乱。有两名将领忍受不了,便带着几百亲随来投。根据此二人的描述,并经由在下所派出的细作探得,甘鳅的大军已然处于奔溃之际,我等只需再攻上一阵,敌军必败!”
王子朝听罢,不禁是点了点头。
“嗯,孙将军言之有理。肸,你又如何看?”
只见鄩肸躬身道:
“回殿下,敌军既溃,已无需再言。殿下只管下令便是,末将愿再冲杀一阵,只管叫他们是人仰马翻!”
王子朝听罢,不由是“噌”的一声拔出腰间大剑。
“既如此,本宫便亲自领兵为诸位殿后!孙武,鄩肸,范蠡,你们各率军五千,即刻对甘鳅大营发动攻击!”
李然在这其中一句话都没有说,他所做的就是默默支持王子朝。基调既然已经定下,他便没必要非得出头抢了王子朝的风头。
王子朝想要亲自出城亲征,李然本想要出言阻止,转念一想,此举虽然凶险,但是一来可以鼓舞己方士气,二来又能树立王子朝身先士卒的威望。
之前攻城时,为了诱惑巩简,王子朝也算是丢尽了颜面,而如今反攻,意气风发,正是将其形象扭转之时。
何况这一仗,正值甘军士气低迷之际,若不出意外理应是会大获全胜的。所以,李然后来对此倒也没有太过忧心。
李然此时甚至已经在谋划着后续的事宜,毕竟他们所要面对的,是盘踞周王室日久的单、刘二氏,而且对方还是仗着周王的名义,更有可能会说动其他诸侯,甚至是暗行七君前来相帮。
到了那时,才算是对王子朝,以及对他们的真正考验。
于是,李然便最后只嘱咐褚荡务必要保护王子朝的周全,其他的也便随他去了。
三将分领左中右三军,共领兵两万,王子朝再率五千人马殿后,大开城门,冲杀而去。
而之前在外面所设的五千伏兵,此刻也得悉城墙上的旗帜骤变。依照之前所议定的,玄色旗帜乃为袭击粮道,而赤色旗帜则正是发动总攻的信号!
如此一来,四路人马一齐冲入甘鳅大营。而甘鳅此时亦正被粮草的问题给搅得是焦头烂额,早已萌生退意。
此刻骤然间又被两万大军合围,本就军心不稳的甘氏大军更是斗志涣散。纵是甘鳅亲上前线督战,也是无济于事,铩羽已是在所难免。
而这甘鳅,倒也是占得其名字中的一个“鳅”字。眼看情况不对,他便立刻如同水中的泥鳅一般,换上均服,直接是泯于众人之中。
主帅不明所踪,如此一来,甘军的众将士们自然是更加没了斗志,一下便四下逃散,只成了一股乌合之众。
孙武他们也几乎没有费什么劲,便轻松攻克了敌军大营。歼敌数千,俘虏也达数千。
唯有美中不足的,便是那甘鳅,此人跑得实在太快,竟根本不知其所踪。
这一仗能打得如此顺利,固然是在李然的意料之中,但也还是把王子朝给高兴坏了。欣喜之余,对李然更是佩服的五体投地。而且。李然这次亦是给足了他面子,王子朝对此也是心知肚明。
王子朝亲自前去安排那些俘虏,而那些俘虏说到底也都是周室的再子民,本也就与王子朝无有什么深仇大恨。今得王子朝亲临劝降,他们又有何不肯的呢?而王子朝目前又正是用人之时,自然是能收尽收。
随后,王子朝又亲自找到李然,对他亦是表达了一番感谢之情,而李然则是极为识趣的拱手还礼道:
“论功,这一切其实皆是殿下所为,然不过是顺势而为罢了,岂敢是冒此贪天之功?更何况,殿下能有今日之势,也皆赖诸位将士用命,若殿下真要论功行赏,也该是那些将士们才是。他们这些人,才是厥功至伟!”
王子朝闻言,甚是豪爽的大笑起来:
“哈哈哈,先生所言极是,将士们皆是辛苦。但正所谓千军易得,一将难求。若是没有先生为朝出谋划策,运筹帷幄,只怕朝如今都不知该流落于何处!”
李然淡然道:
“殿下过谦了,只是……接下来的局面却仍然是不容乐观呐!”
王子朝闻言,便立刻是收起笑声,并恭恭敬敬的朝李然行了一礼。
“还请先生能够不吝赐教!”
李然伸手将王子朝扶起。
“殿下不必多礼,然和那巩简此前已是有言在先,若我等能够挫败甘鳅,他当可告之以成周的情况,以及单旗接下来的部署,唯有先掌握了这些情况,我方才能更好的布局!”
“不过……若不出然之所料,此番我等接连击败巩简和甘鳅的大军,并是坐稳了京邑。单旗绝不会就此善罢甘休,甚至可能会向晋国求助,想那刘氏素来是与晋国范氏长期维持着姻亲。而范鞅如今既以中军之要职代摄晋事,晋国出兵干预恐是十之八九!”
第四百五十四章 巩简的心声
李然对于范鞅,虽只一面之缘,但对于他乃是天底下最大的搅屎棍的这一人设便已经是深信不疑的了。
而他也坚信范鞅一定是不会放过此等能够得以直接插手王室废立,并借此给自己立威的机会。
范鞅之前亲往郑国,所为便是试探郑国的虚实,并伺机趁虚而入。毕竟,作为晋国的中军佐,若能名正言顺的发动战事,对他的名望而言那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
就像宋国之乱,晋国之所以会最终选择出兵,除了是受齐国的影响之外,范鞅本身欲以中军之职而号令天下也是主要原因之一。
战争可以让范鞅大权独揽,而他现在也已经隐隐的压过了魏舒半筹,若能再相助单旗,平定周室内乱,拥立周王有功,那他在晋国的地位也会更加显赫。
就像之前宋国的华向之乱一样,范鞅的目的无非是打着公义的幌子而专门为了利己而已。
只不过,更值得一提的是,在这其中却也让李然是极为敏锐的嗅到了一丝分解其卿族联盟的机会!
要说这范鞅,最令李然最想不到的,便是他居然真会选择出兵相助宋公佐。
如果范鞅本身并非暗行众,那倒也还好理解。但如今基本已能确定范鞅就是暗行众的人,那他这出兵来攻打华向二氏就显得极不寻常。
而这其中的原由,除了因为有齐国晏仲大夫和“道纪”在其中斡旋外,李然也由此而悟到了其中的另一个深层原因。
那就是,所谓的暗行众,有时候为了达到在本国的权利巅峰,是会不惜牺牲别国暗行众其他成员利益的。
尤其是当这些人败局已定,他们就会选择毫不留情的把这些无用之人给一脚踢开,甚至是直接再踩上一脚!
也是这件事之后,李然便是洞察到了一个胜机:那就是暗行众内部其实也并非是铁板一块。
宋国之乱既是如此,那么现在的巩简呢?也就顺理成章的成为了李然这边的突破口。
李然来到软禁巩简的屋里,此时巩简的精神状态已是好了不少,此刻看到李然,见他满面春光,心下了然:
“哦?击败甘鳅了?”
“呵呵,侥幸得胜,甘鳅大军已为殿下亲率的大军所败,其人也不知所踪,如今殿下已坐稳京邑。那……你我之前的约定,可还算数?”
巩简长长叹息一声。
“呵呵,李子明,你倒确是有些手段,但我如今禁足于此,却也不知你说的究竟是真是假!”
李然稍一迟疑,坦然道:
“呵呵,这又何难?在下这便陪大人出去走走,大人好歹也是一地之主,看了这城中的状况,自是能看出其中的真假虚实。”
于是,巩简便和李然一同走出屋外,又来到城墙之上。而李然除了身后带着褚荡,也没有其他的护卫,展现出一种和巩简坦然相对的姿态。
巩简四下观察了一番,对于城内城外的局势是一目了然。他确信了李然他们确实是打败了前来围攻的甘鳅。
他又左右看了一眼,发现四下没人,这才开口道:
“单旗其实早与晋国有了联系的,而且约定一旦单旗有难,他们便会立刻出兵相助!”
“不过,单旗似乎也有自己的考量,此前并不愿让晋国直接出兵。毕竟,单旗他又如何不懂得‘请神容易送神难’的道理?所以,此前他曾寄希望于自己便能定鼎成周,独占这拥立周室之功!”
但如今巩简和甘鳅皆纷纷落败,王子朝卷土重来,据京地而望成周洛邑,威望不减反增。所以,单旗就算是再不情愿,也只能是向晋国借兵了。
“所以,晋国势必会出兵的,对吗?”
李然虽然猜到了这一点,但是还是放低姿态询问。
巩简点了点头,给了肯定的答复,所以他在抱定决心一死之时,说出王子朝必定会落败,而王子朝面对的,也绝对不是单旗那么简单。
“其实王子朝刚刚作乱之时,范鞅就恨不得马上出兵,但是是被单旗以局势尚在掌控为由给婉言回拒了,但时至今日,他只怕是没有任何拒绝的理由了!”
“除此之外,单旗在派我来讨伐京地之前,还曾另设一计,那便是准备佯退,并诱敌深入,让王子朝深入腹地,进而将其一举围剿。但那时,因其兵力不足,所以不能成事,但如今晋国出兵既然已成定局,那么此计或有成真的可能也未可知。”
李然闻言,不由眉目一挑。
“不知其具体操作如何?”
巩简却不由得苦笑。
“不得而知,但是人处逆境之时,尚能守时待命。但在面对巨大诱惑之时,还能否保持得住就是极大的考验!”
李然闻言,不免是心中一动。
“你的意思是……单旗可能会利用周王猛亦或是成周洛邑来做些文章?”
巩简摇了摇头。
“具体的,简也并不知晓,但想来这份大礼必是足以移人的!”
“巩大人,关于暗行众……你又知道多少?”
“说来惭愧,其实关于暗行众,简所知的也并不多,简只确信单旗定是与其脱不了干系。而我们周室之内,又皆唯单刘二氏马首是瞻。至于其他的,恕在下便一概不知了。”
李然双手别在身后,朝城墙外望去。
“那就……再说说你所知道的吧!”
“我所知道的,便是周王贵的离奇被害,正是单旗利用暗行众所为。当然,单旗其实也是出于自保,当时周王贵已动了要灭单氏一族的心思!所以,单旗若不提前动手,只怕也不可能了……”
“如此说来,周王贵就是是单旗所杀的了?”
巩简苦笑一声,又摇了摇头:
“是,但也不是。确切的说,乃是是暗行众所为!”
“即便是他没有亲自动手,只怕是也脱不开干系吧?再说这般跟他亲自动手又有什么区别?”
“那又如何?史书上可不会如此记事!这其中的区别还是极大的!只要没有直接动手,此事便入不了史册。那事后清算,也自然就不会算到单旗的头上!”
李然听罢,不由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巩大人,之前听你言辞之间,对周室倒还有几分敬意,对王子朝的斥责甚至也有几分道理。但为何那单旗行此悖逆之事,你却还要跟随于他?”
巩简一只手放在城墙跺上,沉默了好一阵子,这才说道:
“李子明,我当然知道单旗所为实乃天地难容,但我巩家也有巩家的难处。我若不如此行事,巩氏一族上下一百多口,他们的性命又岂能得保?还有我这宗主之位,简又岂能让旁人染指?!”
李然痛惜道:
“所以,你便跟随乱臣贼子,助纣为虐?甚至是搅得天下大乱也在所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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