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头火光大作，城头的守军虽然有些混乱，但却没有束手待毙。
    无论如何，城中还有他们的亲人。
    众多兵士倒沙放箭，灭火抵抗。
    而且已经有人敲起了城头大鼓，鼓舞士气，为数不多的箭手也还是奋勇射箭还击，许多兵士也在敌军的箭矢压制下，不顾生死，搬起石头抬起巨木向城下砸过去，一些悍勇的兵士则是守在云梯边，一边向攀爬云梯的敌军砸下石头，一边则是与攀爬上来的敌军搏杀。
    一时间城头攻守僵持不下，鲜血成河。
    胡胜看到麾下兵士掉下墙头，没有半丝怜悯之心。
    虽然城头的守军拼死抵抗，但还是有众多辽东兵已经爬上城头，转瞬间双方兵士在城头展开肉搏，而城下的兵士见到同伴翻到墙头上，欢声雷动，蜂拥着向甲山城涌过去。
    这时候的他们，只是盯着甲山城。
    因为入城之后，可以得到金银、得到珠宝、甚至可以抢夺女人，没有人回头向后望上一眼。
    胡胜也是如此。
    看到众多兵士登上城头，城门在巨木的撞击下似乎随时都会被破开，他心中也是振奋。
    这不但只是因为破城在即，更重要的是自己的策略竟然奏效。
    南门惑敌，趁夜主攻北门，这是实在打不下南门才想出的无奈法子，却想不到有奇效。
    他心下兴奋不已，一旦此战成功，自己临阵指挥的能力也可以大大吹嘘一阵。
    但是兴奋之间，他却忽然感觉到有些不对劲。
    地面似乎在颤动。
    随即从身后有轰轰隆隆的声音传来，宛若千军万马。
    胡胜想到什么，脸色大变回头望过去，只见自己身后为数不多的几十名兵士显然也察觉到不对劲，纷纷回头张望。
    胡胜握刀在手，心知事情不妙。
    轰隆声中，已经在夜色下看到北边出现众多身影，明显是有兵马袭来。
    敌手是谁？
    当然不可能是城中守军。
    城中有多少人马，他很清楚，且不说南门留有部分兵马盯住，那边但有动静，肯定会有快马来报，最重要的是他知道城中不可能拥有太多骑兵。
    如果不是甲山军，又会是哪路兵马？
    虽然想到了皇甫云昭，但皇甫云昭的人马可是被自己派出的探子死死盯住，那边只要有进军的迹象，同样也会有快马飞驰来报。
    但已经来不及容他多想。
    后方的兵马在夜色之中就像是从地底冒出来的幽灵军团，马蹄声声，已经向这边扑过来。
    此时要召回攻城的兵马回头抵挡敌军，简直是痴人说梦。
    一队骑兵斩风劈浪般冲过来，健马如飞，马背上的骑兵们都是挥舞着大刀，森然泛冷。
    为首一员大将身披甲胄，单手持刀，如同一头猛虎，领着群狼下山。
    “鸣金回兵！”惊骇之中，胡胜来不及多想，高声叫喊：“快，鸣金，鸣金！”
    攻城的将士都在亢奋之中，似乎没有人注意到有敌军从后方偷袭而来，胡胜只能让人鸣金。
    战场之上，鼓声和鸣金声是最让将士们敏感。
    鼓声进，鸣金收。
    这时候无法传令将士们回头抵抗，只能鸣金让他们撤下来，如此将士们回头才会发现背后出现了敌军。
    身后的六七十名兵士还没来得及做准备，敌骑就已经冲了过来，借着快马的冲势，敌骑前面的几十人瞬间就将那些辽东兵冲散，鲜血喷溅，惨叫声连续不绝，这些辽东兵仓促之下，根本没有任何还手之力，哭爹喊娘四处逃命。
    胡胜反应却是迅速。
    他知道自己稍有犹豫，敌骑就会冲到自己面前，轻而易举地砍下自己的脑袋，所以他没有任何犹豫，在敌骑冲过来之间，就已经催马往城池方向奔过去。
    自己的主力兵马都在攻城，自己只能也往前去。
    夜色之中，号角声响，却是从突袭而来的骑兵阵中发出。
    号角声低沉而肃穆，远远传开，在天地之中萦绕。
    攻城的辽东兵们终于发现了情况不对，许多人纷纷回头。
    夜袭而来的骑兵根本没有耽搁，为首的大将催马直向城下的辽东军杀过来，身后众骑兵紧随将领，齐刷刷地冲出，马蹄如同惊雷，大地颤动，而此刻城头的守军也终于发现，城外突然多出一支骑兵，如同利箭般扎入了辽东军阵中，疯狂砍杀。
    城头上的兵士本来处境已经异常艰难。
    北门只有百来名正规兵，其他都是从城中临时招募的青壮，这些人有些刚刚学会如何握刀，甚至不懂得如何在战场上与敌军搏杀，所以辽东军登上城头之后，守军虽然拼死抵抗，但战斗力却实在及不上辽东军。
    攀登云梯而上且能登上城头的辽东兵，大都是胡胜麾下那八百精锐老兵，这些人训练有素，搏杀技巧远非普通人能相提并论，所以短兵相接，这些辽东老兵那是占据着绝对的上风。
    守军处于下风，死伤惨重，眼见得守不住，这时候天降救兵，虽然一时间也不知道究竟是哪里来的援兵，但援军号角声响起，却也是让城头守军士气大振、勇气复增，继续与敌军搏杀。
    登上城头的辽东老兵虽然勇悍，但毕竟不算太多，而且后面的同伴见得有敌军从背后杀过来，一时间也顾不得继续攻城，纷纷掉头去抵挡背后杀来的骑兵，有些本来已经爬上云梯的兵士迅速从云梯撤下来，在将领们的叫喝下，有些不知所措地向那些骑兵围拢过去。
    这时候登上城头的辽东兵立时就没有了后队援兵，孤立无援，虽然搏杀技巧出色，但却已经陷入以寡敌众的局面，处境凶险异常。
    第1683章 咆哮巨龙
    此时辽东军却也是看到，突袭而来的骑兵大概有五六百之众，人数其实并不算太多，但一个个都是如狼似虎。
    他们从后军杀入，直接突击到中军阵中，所过之处，人头滚滚，不但让本就有些混乱的辽东军阵更是一片散乱，而且片刻之间，已经对辽东军造成了重创。
    攻城的兵士本来就是以新兵为众，此番也是头一次上战场。
    今晚仗着人多势众，又是在辽东老兵的带领下，攻城进展颇为顺利。
    但被骑兵这样一冲，都已经是魂飞魄散。
    莫说是与骑兵对阵，就算是与正规的步卒正面交锋，这些辽东新兵也是无法占到便宜，此刻面对如狼似虎的骑兵队，措手不及，根本不知用什么办法来应付，眼睁睁地看着骑兵们骑着健硕战马冲过来，机灵一点的还知道躲避，但许多人都是被眼前的景象惊呆，呆呆站在原地，等马刀砍下来再想反应已经是来不及。
    虽然都是被征募的新兵，出身也都是普通百姓，但是披上了戎装到了战场，那就是你死我活的敌人，骑兵也根本不会有丝毫的怜悯。
    不过骑兵们杀到中军之后，立刻折而向右，铁蹄践踏中，辽东兵如青草般闻风而倒，骑兵队却是保持着阵型，一路厮杀，如入无人之境。
    胡胜眼珠子都要喷血。
    本来今晚的攻势异常顺利，不出意外的话，天亮之时，自己已经在城中喝茶。
    可是这支骑兵神兵天降，在最要命的时候出现，立时打断了攻城的计划。
    见得敌骑折向右边，似乎要脱离战场，许多辽东新兵都是觉得莫名其妙，不知道敌骑大占上风优势之时为何撤离战场。
    有人甚至已经高声叫道：“追啊，别让他们跑了！”
    这声音也不知道是谁发出，于是便有人忍不住也叫唤起来，甚至真的有不少人举起大刀向骑兵们追过去。
    胡胜看在眼里，心下吃惊，大喝道：“不要追，列阵，列阵，不要追，都他娘的回来！”
    他是辽东军将领，当然知道敌骑的意图。
    骑兵最不利的状况就是陷入阵地战之中，一旦被困在军阵中，战马跑不起来，威胁就会大大降低。
    敌骑的兵力远不如辽东军，如果所有的辽东兵都不去管攻城，全都撤回来对敌人的骑兵队形成包围，即使依然不能将这些骑兵歼灭，但也绝对可以对这些骑兵造成一定的损耗。
    所以敌骑杀入阵中之后，没有逗留，而是迅速突破出去。
    胡胜知道这是敌骑的战术，无非是在突出去之后，进行一个迂回，再次形成冲击。
    再整齐的队形，被骑兵来回冲上几次，几乎就会被彻底冲散。
    新兵们不知其中缘故，当真以为敌骑撤走，呼喝着要去追赶，胡胜暗骂蠢货，叫喊着让麾下兵马重新列阵。
    但战场上乱作一团，喊杀声响成一片，他虽然扯着嗓子叫喊，但新兵们却根本没有注意。
    胡胜一颗心沉到谷底。
    辽东军在东北坐镇百年，朝廷给的两万编制倒也是一直是满编满员。
    即使是近些年辽东军上下腐烂不堪的情况下，军中兵士的新老交替其实也是有条不紊，军户一直承袭，入营之后，基本的训练倒也是不会松懈。
    所以正规的辽东军其实还是具备一定的战斗力，对于各项军令也都是了解。
    但这一年来，龙锐军一点点消耗了辽东军的正规力量，从两万多号人锐减到现在不过几千人的正规老兵。
    所以辽东军就不得不征调新兵补充。
    因为是匆促之下的拉壮丁，所以新兵大部分都不是军户出身，这就不像是军户出身的兵士天然就对行伍有些了解，一个个都是目不识丁的普通百姓，即使其中不少人都已经接受过几个月的训练，但要真正训练出能战之兵，绝非几个月就能做到。
    而眼下胡胜却是终于亲身体会到新兵的孱弱。
    这些新兵完全没有辽东老兵的战斗技巧和意志，更要命的是，这些人在战场上根本做不到令行禁止，甚至完全不会根据战场上的形势转变做出迅速的反应。
    敌骑突破出去，新兵们就被几个人的叫喊所带动，当真去追击，完全不知道在这种时候应该遵从各部将官的部署。
    想到汪兴朝还在征募更多的兵勇，想要以此来补充兵力与龙锐军一决生死，胡胜心中便是黯然。
    当初辽东军一直都将龙锐军视为乌合之众，只觉得龙锐军不过是由各路杂牌甚至是叛匪组成，实在不堪一击。
    可是在东北的战场上，经过数次苦战，龙锐军早已经脱胎换骨，早已经不能以乌合之众视之。
    反倒是辽东军征募的新兵，在没有经过严酷训练和实战的淬炼下，那才是真正的乌合之众。
    之前胡胜还没有太在意，但这次亲眼目睹了辽东新兵的实力，心知汪兴朝想要依靠一群真正的乌合之众与龙锐军抗衡，简直是痴人说梦。
    此时倒是退下来的几百名辽东老兵倒是知道向将旗方向集结，而且听到胡胜的指挥，一边约束身边的新兵，拉拽着向将旗靠近，一边则是迅速汇集到胡胜周围重新集结。
    仓皇之下，胡胜身边倒也迅速聚集了四五百之众。
    敌骑冲出之后，一切正如胡胜所料，行云流水般地折返回来，再次向利刃般刺向辽东军。
    铁骑隆隆，兵甲铿锵，地面再次颤动不休。
    为首那将军依然是手持马刀，半伏着身子，一双眼眸子精光闪耀，冲锋之际，却是敏锐地注意着辽东军的变化。
    铁骑冲势一起，转瞬如同黑压压的云层扑了过来，空气那一刻似乎冷凝。
    也就在此时，却是从辽东军阵中冲出了不到两百骑，竟然直接向敌骑迎上去，当先一人手持一杆长枪，神情剽悍。
    胡胜看得清楚，那正是自己麾下的勇将薛良。
    此次攻打甲山城，胡胜带着自己所属的五百部曲尽出，这薛良却正是他麾下的游骑将军，也是他手底下第一勇将，统管着自己手下的骑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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