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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汉之国 第304节

      知道了火炮的重大作用,金军想方设法,想要获得火炮的制造方法。这几个月,不管是洛阳还是襄阳,甚至邓州都查获了多批金军间谍。只是王宵猎一直防得严,而且除了少数一小部分人,参加铸造的工匠只知道一两道工序,金军一直无法得手。王宵猎这里不行,朝廷要的火炮自然就成了目标。
    火炮有没有用?当然有用。是不是像别人想的那么有用?当然不是的。
    没有针对火炮而建立的研发、制造体系,没有军队深刻的研究,从体系到人员的改变,火炮就只是一件威力大些的武器而已。一件武器就能改变战争,就想得有点多了。
    就像明朝末年,明军不但是要有火炮,还要火铳许多火器。最后没有打败清军,反而成了清军手中的利器。
    如果金军有了火炮,能不能战胜自己呢?王宵猎摇头。在火炮的使用上,自己已经远远走在了前面。
    看着王宵猎的样子,王青秀道:“弟弟又出神。”
    王宵猎道:“姐姐见谅。现在正是风起云涌的时代,我处在风眼中心,不能不多想一点。”
    姐弟二人一边喝酒,一边吃着菜,在这如水的月华里,说着自己家的闲事。这种轻松自在的日子,王宵猎已经很久没有过了。而这,才是生活,是王宵猎喜欢的生活。
    如果可能,谁不想无拘无束啊,谁不想无忧无虑呢。每日里算计,事事小心,可不累死个人。
    自己面对着这样的一个时代,一个汉人如猪狗,山河破碎,想活着都难的时代。不能够袖手旁观,只能够挺身而出,拯万民于水火。自己来自于那样一个时代,有人喊出了人民当家作主,一切欣欣向荣的时代。怎么能够跟古代的帝王将相一样,只为自己的荣辱,而置民族国家与人民于不顾呢。
    如果自己也是那样,就说明自己无能,不配生于这两世。
    人民当家作主,总有人觉得,这话说说而已,实际不是这样的,而且也根本做不到。应该说,觉得自己做不到很正常,本来就不容易。觉得自己做不到,所以世人都做不到,那就不对了。
    即使自己现在做不到,也可以去学,去一点一点改正,去努力做到。而不是因为做不到,就觉得这是错的,自己做到的才是对的。
    想到这里,王宵猎对王青秀道:“从建炎二年末到襄阳,现在想来,我做对了很多事,也做错了很多事。我说过许多正确的话,也说过很多错误的话。我没有成功,我成功的路上。我没有找到正确的路,但我一直在寻找的路上。”
    王青秀“噗嗤”笑了出来:“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
    王宵猎道:“因为我也不知道向谁去说。姐姐就要嫁了,以后连向你说也难了。”
    王青秀道:“怕什么。姐姐嫁了,你也娶了,自然有说体己话的人。”
    “或许吧。”王宵猎抬起头,看着天上的月亮。会有吗?谁能够说得清呢。
    做了错误的事,说了错误的话,这很正常。王宵猎的知识也是从别人那里学来,不是自己凭空想出来的,自然就有错的。既有知识体系的错,也有自己理解不了的错。
    在探索的路上,有错误很正常。千万不要把错误当作正确,不许别人说你错。人就是人,不是一尊神像。不会说错的话,不会做错的事,必须被膜拜。一有人说你错了,就是不忠心,就是不虔诚,就要被报复。
    王宵猎前世学习的知识体系,是从西方文明引入来的。中国文化也学,只是大部分都被认为是错误的,是要被批判的。讲思想,一定要讲这种思想的局限性,哪一部分是错的。
    每种文明是不同的。甚至文明也是有生命的。很久之后王宵猎才认识到这一点,认识到世界不是千篇一律,而应该是丰富多彩的。同样看电视,但有许许多多种电视,有许许多多种电视节目。同样是穿衣服,但是应该有各种各样的款式,各种各样的风格。不要走到哪里都一样,要缤纷多彩。
    王宵猎也是很久之后才认识到,学习并不容易,想学好更不容易。学得进,走出来,更不容易。
    欧洲文明,从罗马被蛮族灭亡开始,便有贵族与国王,有依附于土地制度的封建制度。除这些之外,他们还有商人,他们有工匠。这些,是游离于封建制度之外,与中国是不同的。
    欧洲的特点决定了欧洲工业化的过程,这个过程,与其他文明并不一样。真正的学习,必须真正搞明白欧洲工业化的过程,还要搞明白中国没有工业化的过程。学习好的,扬弃旧的,才能真正学好。而不是人家是那样,我们只要也那样就行了。以前的事情,哪个去管。
    这样学习,等到哪一天学得有些成果了,就会发现无路可走。那个时候想学习别人,学无可学。想发扬自己的传统,又已经全部丢弃。想开辟新的,发现没有人才。真正走入了绝路。
    开卷考试总是很快活,因为我们经历的都是简单的考试。所出的试题,翻一翻书上都有,照抄就行了。如果不出这样可以照抄的试题,很多时候开卷考试更难。
    看着人家这也不错,那也不错,很正常。只有这样,我们才能知道学习什么。碰到一件事情,只会想出学着这家的样子,学着那家的样子,自己想不出来办法,那就不对了。
    触动王宵猎的,是因为《水浒传》里许多吃牛肉的,就认为宋朝禁宰耕牛,不吃牛肉。甚至编出水浒里写好汉们吃牛肉,以显示他们有造反精神。这种研究方法,真的可怕。
    古代的物价,并不是没有资料可查。程民生的《宋代物价研究》,算是比较严肃的历史书。从书中的资料,可以看出在城市猪肉价格比牛肉贵并不是什么稀罕事。只是程民生自己,可能都受前面说法影响,不敢给出肯定的结论。牛肉和猪肉的价,并不是没有脉络。随便查一查资料,1900年日本记录的武汉物价,羊肉160文,猪肉160文,牛肉80文,鸡160文,鹅140文,鸡蛋9文一个。猪肉比牛肉贵,在那个农业时代,实际上就是一个常识。而建国后虽然没有全国的禁宰耕牛令,许多地方其实是有地方法规的。中国统计年鉴,直到1978年,牛肉价格才赶上猪肉。
    正是因为这种想当然的心态,而不去做踏踏实实的研究,才会得出这些匪夷所思的结论。并且还洋洋得意,把这些当年常识,传播倒全社会。
    其实何止是牛肉和猪肉的价格。比如为什么从宋朝之后中原政权的军队便经常不如游牧民族?崇文抑武、被汉人文弱文化腐蚀之类的说法,来自于我大清。只是我大清的最后,军队没有好到哪里,甚至只有更烂。有的人就是咬着崇文抑武不放,甚至还洋洋得意,觉得自己掌握真理。
    而军队的组织、制度、征兵、指挥等等,这些实际的问题,很少有人踏踏实实研究。有人研究了,一提出来就会遭到扑天盖地的攻击,甚至被人嘲笑。
    说是学习,既不踏踏实实地研究工业化起源地欧洲的历史,也不踏踏实实研究本民族的历史,就会拍着脑壳喊口号。这样怎么能学好呢?
    一说起学习,就说要学英国的君主立宪,要学英国的大宪章,要学法国的大革命,甚至学俄罗斯,学日本。就是不好好想想,这些能不能学。人家历史中那些真正有用的东西,又不研究,到底想学什么?
    英美法俄日本不学了,学自己的新中国。既不理解理论,也不研究现实,学什么呢?
    对于王宵猎来说,自己面对的局势很困难,但有用的资料并不多。想改造世界,需要自己的努力。
    以前学过的东西有没有用?当然有用。只是这用处,不是人家说怎么样,自己就可以怎么样。而是必须根据自己所见到的世界,重新评价。从前世的学习中走出来,走一条崭新的路。
    第745章 人往高处走
    折彦质走出船舱,看着江水浩汤,水鸟飞翔,心中不由为之一荡。这宽阔的大江,走在上面才知道其壮丽。
    艄公坐在船尾悠闲地看着江上的白帆,手指打着拍子,嘴里低声哼着小曲。
    走上前,折彦质道:“还不知艄公姓名。”
    艄公急忙起身,向折彦质拱手。道:“小的姓洪名易,鄂州人氏,自小在这江上营生。”
    “原来如此。我看这船今日走得不慢,不知什么时候到黄州?”
    艄公道:“今日顺风顺水,着实走得快一些。不过阳罗镇后有一段逆风,就没有这么好走了。今天中午,到阳罗镇用些茶饭,不用天黑就到团风镇了。那里江中有沙洲,可以避风。在那里睡一夜,明天上午就到黄州。”
    折彦质道:“夜里不能行船吗?为何要在团风镇住一夜?”
    艄公道:“官人,现在是什么时节?这大江上,你白天看着一片安详,晚上就有强人出没。若不是急着赶路,夜里还是不要行船。再者如果不在团风镇歇宿,到黄州就是夜里,诸多不方便。”
    折彦质道:“我有这么多人,怕什么强人来劫!黄州现在不是什么重要所在,过去就好。等到了江州,我再去找艄公,你就可以回返了。”
    艄公只好道:“官人如此说,我们就不在团风镇过夜里。在那里用些茶饭,连夜顺流而下。明天早上,就可以到大冶境内了。这些年大冶一带不太平,我们带些干粮,直去江州。”
    折彦质点头:“好!这一带江面乱纷纷,过了江州,才算真正太平。”
    说完,折彦质转过身,看着江面上不时飘过的一片白帆。
    往常时节,这一带的长江水面最是繁忙。官船私船,如长龙船排列在水面上。这几年天下动荡,特别是最近的鄂州一带,你方唱罢我登场,出现了几股大的势力。时局不稳,不是有背景的船,谁敢在江上跑?特别是向北过黄州不远就是伪齐势力,方便逃跑。直到王宵猎占领了颖州,堵住了光州北去的路才好一点。
    今年初,张俊带领岳飞赶跑孔彦舟,局势才慢慢稳定下来。只是要想回到过去的好时光,不知道还要多久。
    转过身来,见艄公样子悠闲。折彦质道:“看艄公样子,在江面上行船倒不害怕。”
    艄公道:“官人许多军队,又有这么多船同行,怕个什么!年初张太尉来,赶跑了孔太尉,江面上的许多强人就不再做这生意了。我们这些小船家,才慢慢又开始行船。”
    折彦质道:“前些年不行船的时候,你们以什么为生?”
    艄公叹了口气:“我在江面上跑了一辈子船,做其他营生可不行。前几年实在不行,在江边打了几个月鱼。这附近的鱼确实多,但卖不出去。稍小一些的鱼,很多时候白送都没有人要。没有办法,只能耕几亩荒田,好歹产些粮食养活家口。我大儿子前几年娶妻,生了一个孙儿,活活饿死了。唉,张太尉来了,能行船,日子才好起来。”
    折彦质叹了口气:“国家有难,难免生灵涂炭。现在把盗匪赶跑了,长江上又能够行船了,日子会好起来的。”
    艄公道:“我是眼光太浅,不敢走远了,只能在鄂州死熬。以前一起行船的金三郎,他运气好,帮着个客人运货物到襄阳,就在那里住下。没多久,就把妻小接了过去,日子过得不知多好!我们多年的交情,上个月,我家二郎便就到襄阳投靠他。二郎自小识得几个字,听说可以进工场,一个月好几贯钱呢!”
    说到这里,艄公啧啧连声,脸上全是笑容。
    在这个年月,好几贯铜钱不是小数目。特别是襄阳物价平稳,每月几贯钱到手,算是过上好日子了。
    看着艄公脸上的笑容,折彦质不由感慨万分。这几年,王宵猎治下的襄阳社会安定,发展也快,大量周边人口向那里聚集。与王宵猎刚到襄阳的时候相比,人口增长了近一半。周边数百里,一说起自己有亲人投到襄阳去,周围的人无不羡慕。再看看其他地方,都是百业凋弊,折彦质不能不感慨。
    有了人口,也就有了经济产出,社会很快繁荣起来。特别是王宵猎治下管理严谨,到了襄阳,要么就进工场里做工人,一个月两三贯钱。要么就被招进营田务,去开垦摞荒的土地。只要是青壮年,在襄阳就不会挨饿。像艄公这样的人家,有几个孩子,只要年龄合适,总是想方设法送几个孩子到襄阳去。
    折彦质道:“我从襄阳来,那里的情况知道一点。听说那里有许多家工场,只要进去,一个月最少有两贯足钱。都是发的襄阳会子足钱,能养家糊口了。若是识字,能干一点,许多人能拿五六贯钱。”
    艄公道:“是啊,我们这附近的州县,哪个不说襄阳好,好似天堂一样。前天我才得到二郎写来的信,说那里也缺行船的人。若是我遇到跑襄阳的人,千万不要放过。带着全家过去,不再在鄂州受苦。”
    折彦质看看江面,道:“张太尉赶跑了孔彦舟等强人,这里也会好起来。”
    艄公道:“哪里能跟襄阳比?二郎信里说,像我这样行船的人,若是自己的船,从襄阳到南阳,一个月可以赚十贯钱以上!官人,十贯钱哪,哪里敢想!”
    折彦质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自己是从王宵猎治下来的,自然知道那里的情况。现在的襄阳,做同样的工作,收入最少是周边的两倍。再加上襄阳物价稳定,物资充足,在别的地方衣食不给,到了襄阳就立即成了小康人家。这个诱惑,很少有百姓能不心动。
    最近几年,荆湖北路和淮南西路都有大量百姓逃往襄阳周围几州。一传十,十传百,几乎人人皆知。特别是前几年逃难南下的人群,只要有盘缠,大多都又回去了。
    甚至就连前几年营田成效显著的德安府和江陵一带,都有大量人口外流,让陈规和解潜烦恼不已。只是王宵猎势力增长太快,别人不敢说什么罢了。
    第746章 入吾彀中
    阳罗镇已经非常破败,只是位置重要,还有七八家店铺、客栈,让来往的客人歇脚。折彦质数百人之众,小小镇子可供应不了他们所需,大多数人在船上生火做饭。只有折彦质带了护卫,还有几个船家上岸。
    离折彦质的船队不远的地方,一艘小船在码头角落靠岸。两个汉子从船上下来,扭头看了折彦质的船一眼,低声道:“直娘贼,船上的人不下来,消息也不好打听。”
    另一个汉子道:“只要看准了那个折都承!他进哪家店,我们进哪家店。”
    说完,两个人不紧不慢,在镇子里面闲逛。眼睛盯紧了折彦质。见到折彦质进了一家饺子店,两人对视一眼,跟了上去。不再多逛,直进了饺子店里。
    这家饺子店开了没多久,是学着襄阳治下的样子经营。这些年,襄阳发展得好,周围州县都跟着学。
    店很小,没有阁间。折彦质带着护卫坐了一桌,船夫坐了旁边一桌。
    两个汉子坐到折彦质身边,看着墙上的菜牌。
    小厮过来,道:“客官第一次来?我们店是学着襄阳的饺子店开的,周围独此一家。而且有一样莲藕饺子,是襄阳那里也没有,我们店独一份的。”
    一个汉子道:“那便来一份莲藕饺子,再来一份韭菜饺子。对了,有新鲜的鱼,做一条上来。”
    小厮道:“店挨着长江边,怎么会没有鱼?我们这里离着武昌不远,最有名的就是武昌鱼。客官两人,来一份清蒸武昌鱼恰是正好。都是从襄阳学来的做法,最是鲜美。”
    汉子道:“好。便来两份饺子,一份武昌鱼。你们做得快一点,我们还要赶路。”
    小厮口中高声称是,飞跑着去了。
    汉子冷眼看一边的折彦质。护卫已经取了酒出来,叫了几个凉菜,折彦质不紧不慢地吃了起来。
    不多时,折彦质要的饺子上来。折彦质道:“晚上我们不在团风镇歇了,你们多吃一些。过了鄂州之后,一直到江州地界,江上不太平,还是要小心一些。”
    两个汉子听了,对视一眼,各自心照不宣。折彦质不在团风镇歇息,这个消息要尽快告诉徐文。
    不多时,小厮端了饺子上来。
    一个汉子道:“我们还要急着赶路,取个荷叶包起来吧。对了,叫的鱼一样包起来。”
    小厮答应,飞快地取了几张荷叶过来,把两人的饺子包了起来。对店家来说,这是常有的事,并不稀奇。
    不多时,鱼也包好,拿了过来。两个汉子算了钱,拿在手里,出了小店。
    走到街上,一个汉子道:“直娘贼,他们不在团风镇歇宿,事情可是不好办。我们快走,告诉徐统制,早早做好准备。一旦放走了折都承,罪过不小!”
    说话间,两人快步回到船上。解开缆绳,挂起满帆,直向下游而去。
    沙洲上徐文安排的哨兵早已望眼欲穿。看见江上一艘小船直向沙洲驶来,喜道:“必然是吴家兄弟回来了!”
    两个汉子一上岸,便就被带到徐文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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