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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杏 第58节

      长青如今仕途尚可,生活顺心,再想起这些事情,似乎那些愤怒、恐惧、失望都淡了,反倒是可以冷静的分析形势,寻找对他有用的蛛丝马迹。不知是不是时候未到,反正现在的京中还是一派和谐,几位皇子的争斗也都在私底下进行。
    想起从前的那个猜想,若他当初出言提醒的人就是二皇子……至少到现在为止,京中没有任何二皇子染病的传闻。朝中也有党争,各位皇子在朝中都有势力,只是他官职太低,还入不了那些人的眼。
    如此也好,他正好能专心做自己的事。
    “今年冬天真的不错了,竟然没下几场雪。”许杏换了棉袄,听同乐问她怎么处置换下来的旧棉衣棉被,想了想,就吩咐了一声,“叫同文陪着你,把那些旧棉被棉衣都送到大人新修的善堂去吧,哦,再拿两百文钱,买些柴火粗炭拿过去。”
    这个善堂没有人运作,长青给银子修了个大院子之后是真的没再管过,除了屋舍很结实不怕风雪之外,里头是真的什么都没有。就这,也已经让街头的乞儿们感激不尽了,毕竟有了容身之地。
    社会救助是个大工程,钱、人、制度都要到位才行,以当前的条件和人们的观念,长青能做到这一步已经不错了,许杏并没提出什么不切实际的建议。正好今天赶上了,许杏想了想,觉得趁机给长青再刷刷声望也不错,便又补充了一句:“若有人问起,就直说是我叫你们去的便是。”
    “那……夫人可要再送些吃的?或者施粥?”同贵听了,就问了一句,“听人说,官夫人们到了腊月都要去施粥的。”
    “不去,没灾没事的,做不着。大人为官好,百姓日子过得去,很不必弄这些。”许杏道,“往善堂送口大锅,再送些糙米过去吧。”
    第108章 往后余生
    老家的年礼许杏已经安排人送回去了,除了给长青的娘亲和祖母,还有给长山一家子、姨母小赵氏母女并族长等人的礼物。她这边刚吩咐完让丫鬟们送东西去善堂,外头就有人来报,说是镖局的人来了,送来了老家来的回礼和回信。
    许杏单独给镖师们包了红包,让他们回镖局去休息,这才开始拆家信、收拾回礼。
    她首先看的是长山的妻子刘氏的信。虽然她之前同刘氏本人的接触不多,可是几次书信往来,她对刘氏的感观还不错,打开信一看,是她一贯的风格,书信很长,并没有多少书面语,把各种事情都说得挺明白。
    总结下来就是几件事。头一件,作坊的业务挺稳定,虽然现在周围有不少跟风起来的小作坊,加工红薯粉条之类的,但是他们的客户都是老关系了,又有长青的面子在,没人能撬走。第二件,他们这个小家和小秀嫁人之后生活得都不错,小秀有手艺,参与过作坊管理,有嫁妆,兄长能撑腰,跟许杏关系好,在夫家那边很得脸,日子过得很顺心,只是他们这个大的家就差点意思了,刘氏的婆母日子过好了,反倒越来越拎不清,偏心最小的儿子,跟长子长女都离了心。这件事跟许杏关系不大,她特意说出来,是因为这糊涂老太太是赵氏的好朋友,糊涂到一起去了,经常闹出些事情来,这里她一笔带过,许杏却知道,赵氏可能又作妖了,许杏摇摇头,继续看。最后一件事,就是替她的父亲、酒楼刘老板和她的大媒、杂货栈的单氏夫妻跟长青许杏带好,说大家都惦记他们。
    对于这种恰到好处的套近乎,许杏并不反感,反而有种想起旧事的亲切感,她看完了,把信放在一边,准备一会儿回信。
    第二封信是小赵氏托刘氏代笔的。也说了几件事,第一就是赵大舅的事儿,她一开始不知道姐姐的打算,等知道的时候已经晚了,信都寄出去了,她气得头昏,连忙去劝了姐姐,写信来就是告诉许杏他们,千万不要把赵氏的话当真,赵家老少俱在,高氏也不是没有劳动能力,完全能养活赵大舅留下的两个孩子,不需要别人出力。第二就是枣花的婚事,她们母女在村子里这么多年,也有了宅子,并不寒碜,还有长青的关系,因此虽然是被赶出了家族,还是有好几户人家向枣花求亲,最后定下的是许杏的熟人、拉货的贺大郎家的二儿子。这是喜事儿,许杏瞧着也挺高兴的,想着得给枣花置办一份添妆才是。最后一件就是范家的事了,小赵氏说得就比较客气,但是意思很明显,范守业对他的庶子范长平很重视,想要改记到赵氏名下当嫡子。
    “这事儿得让范大哥知道。”许杏明白,小赵氏特意这么说,当然是不同意的意思了,其实她也不同意。
    最后一封信就是范守业母子的,在这几封信里,来自父母至亲的这一封居然是最短的。许杏大摇其头,打开看了看,不过是勉励长青好好做官、争取早日升官之类的话,甚是空洞,里头也确实提到了范长平身份的事情,却没明说,估计是怕长青拒绝了难看,只在信里试探了一下。最后的几句话是给许杏的,大意就是,她一个没有娘家助力的孤女,现在成了官夫人,那就得当好贤内助,不要老琢磨作坊,抓紧时间生儿子才是正经。
    虽然知道这些人的德行,可是许杏看完,还是心里不痛快。这些人话里话外的就是觊觎自己的作坊!至于催生,想必是真的想要孙子,而且也是把无子当作许杏的缺点来拿捏她。
    长青回到家里,看到的就是许杏沉着脸坐在书桌前的样子。他走近了,看到桌上的书信,便拿起来看。
    那是他的父母、祖母,看完了信,长青的脸色也阴沉下来,好一会儿才说:“你愿意给堂嫂回信你就写,家里的信我来回。”
    许杏就点头:“行,你去回。”长青有心护她,她也没逞能,就把写回信的差事交给了他。
    因为天色尚早,许杏便问:“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外头没有公事了?”
    长青一边铺纸磨墨一边回答:“唔,没什么大事了,过几日衙门封笔,我就有功夫陪你了。”
    “这可是头一回,你衙门封笔了。”许杏笑起来,“这两年年年到了过年的时候你就忙,今年竟能闲下来了。”
    长青看她一眼,才下笔写信。一边写着,一边说:“前些日子我让去重新登记人口,今儿也登完了,核查下来,人口比我上任时增加了八千多人。现在学堂善堂都有藏身之所,只要没有百年一遇的大灾,人都能活下来,这就不错了。哦,还要多谢夫人送去的东西,正是雪中送炭呢。”
    “那可是太好了。范大人,人口增加那可是实打实的政绩啊!”许杏笑着道,“我送的都是不值钱的东西,可不用你单独说起。”
    长青看她情绪转好,也放了心,余光瞥见丫鬟站在门口,便问:“什么事?”
    同喜就在门口问:“夫人,大人,饭好了,要摆饭吗?”
    许杏看看长青:“要不,吃了饭再写?”
    长青一边写一边摇头:“没多少话好说,这就写好了,摆饭吧。”
    晚饭又上了长青很喜欢的三鲜火腿汤,并几道炒菜。俩人吃完饭,长青就坐在许杏身边休息。
    许杏回头看看他,笑了:“难得你这么有空,能一直在家里歇着,这可真是像要过年了。”
    “今年不忙,我陪你好好过年。”长青说着,伸手抱过了许杏,轻声问她,“过了年,你就十八了,我们……”
    许杏低下头,半晌说了一个字:“嗯。”
    这天晚上,许杏身边的几个丫鬟都十分紧张,连平常大部分时间都窝在房里做针线的同乐都在门外候着。虽然大气都不敢出,可是几个人脸上都带着笑。
    本来是水到渠成的事情,可是一想到外头丫鬟们都知道是怎么回事,还都在等着过一会儿进来收拾房间,许杏就觉得老大不自在。长青知道她的想法,笑着亲亲她:“你若觉得别扭,我来收拾便是,拿到门外再让她们拿走。”
    许杏深吸口气:“算了,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她们。”享受了有丫鬟伺候的便利,那就得承受隐私不保的损失。
    长青摸着她光洁的额头,有些感慨的道:“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只想把你扔出去,没想到会有今日。”
    “今日怎么了?”许杏问。
    “今日你我琴瑟和鸣,做了真正的夫妻。”长青说着,执起了她的手,“人生这么长,得你相伴,我已经别无他求。”
    “可别。”许杏摇摇手,“你还得升官发财,位极人臣呢!”
    “唔,对,得给你把所有品级的诰命服都挣回来呢!”长青笑着说起许杏的玩笑话,“不过可能需要好多年才行。”
    许杏认真道:“不管多久,我都会陪伴在你身边的。”她爱这个人,是不需要质疑的。
    长青抱紧了她。
    也许天时也有否极泰来一说,反正这个冬天的天气要比过去的两个冬天都要好一些,再加上人们尽可能的做了准备,所以直到过年,整个安龙县境内都没有什么雨雪灾害,百姓们算是过了一个平顺温饱的新年。
    至于县衙里面,长青跟许杏现在进入了新婚燕尔的状态,两个人几乎寸步不离,享受着难得的闲暇时光。
    今年的上元灯会上,县城的百姓们还看到了年轻的县令大人陪伴妻子逛街的身影,有大胆的商户招呼他们,县令夫人居然真的来照顾了他们的生意!
    不过——“范大人看中的东西,是夫人掏银子结的帐!”
    “难道范大人吃,嗯,饭不成?”
    “咳,你不知道啊,范夫人懂得许多手艺,还极善经营,人家那是范夫人财大气粗呗!”
    “不是,我的一块木头镇纸才几文钱?范大人看得上,说明啥?范大人不是贪官啊!范大人是清官,手里没银子,才用夫人的银子!”
    长青和许杏并没走远,隐约听见了几句,相视而笑。
    “其实这里民风淳朴,若是能长居于此,也不坏。”许杏说道。
    长青低下头,在她耳边轻声说:“只怕你不能如愿了,我之前收到了段知府的信,他虽半字不曾明言,但我觉得他似乎有提拔之意。到夏天就见分晓了。”
    许杏仰头,瞪圆了眼睛,“哦”了一声,又低下头,也小声道:“好吧,反正是跟着你走,你去哪都一样。”
    这个春天,安龙县格外热闹,因为又到了茶叶采摘的时候。这两年茶叶的种植和加工规模都在扩大,而“安龙雪芽”也在茶叶行里有了名号,故此前来采购贩卖的茶商越发多了。尽管许杏理想中的茶叶产业基地没有建立起来,可是本地茶农们的智慧和力量也不容小觑,茶叶之乡开始名实相符了。
    长青忙起来,许杏便自己出门转转。因为知道很可能不会在这里连任,许杏也不打算扩充这里的产业,每天过得倒是轻松又悠闲。
    转悠得多了,她就又有了新的想法。
    第109章 公共交通
    许杏出门,远的话会坐县衙的马车,近的话就干脆自己走,反正这里规矩也不是十分严苛,大姑娘小媳妇出门的人有的是。只是她经常出门,就发现了百姓们的不便之处,没有牲口代步拉车的人到不了太远的地方,许多事情都受到限制。
    尽管青沙桥的竣工大大改善了安龙县的交通状况,县里大大小小的路段都得到了不同程度的整修,通畅了许多,但是并不是所有的人都可以想去哪就去哪的,毕竟距离在那摆着,再顺畅的路,拿两只脚量,又能走多远?
    观察了一段时间以后,许杏就把杨镖头找了过来,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杨镖头拧着眉毛想了一会儿,才犹豫着问:“夫人的意思,咱们以后还要给人当车夫?”
    “不是给人当车夫,是开一个车队,给人方便,咱们也赚这趟车马费用,你看如何?”许杏问,“咱们只要购置几辆大车就好,反正富贵人家都有牛车马车,也不会来坐咱们的车。”
    杨镖头砸吧着嘴:“夫人,小人觉得吧,您这个主意肯定就是为了方便那些穷人老百姓的。这一趟车一个人给个一文两文的,一个大板车坐满了也就是十个人,就算是来回都不空,撑死几十文钱,还不够给这个赶车的开工钱呢!再说了,牲口得喂吧,一开始买牲口买板车还得花银子呢,这个事儿它赔钱啊!”
    “说得也是。”许杏并不是听不进人意见的,“那行吧,这事儿我再想想,您回去好好盯着镖局的买卖便是,又到了春茶上市的时候,生意也多,忙去吧。”
    杨镖头点头告退。
    许杏想来想去,发现确实是不挣钱,因为没有脚力的百姓也一样没有银子,车票价格定高了,肯定就没有人坐,可是定低了,就像杨镖头说的那样,要赔钱的。她是想做这个生意,就算是有方便百姓的考虑,也不可能长年累月的往里头贴钱,看来后世的时候公交地铁都需要政府补贴就是这个原因了。
    “想什么呢?生意不好?”长青回来吃饭,看见许杏皱着脸在窗边发呆,有些好笑,又有些担心,走到她身后,伸手搂住了她,在她耳边轻声问。
    许杏晃了晃脑袋,站起来,愁眉苦脸的说:“我今天算了个糊涂帐。”
    等听完了许杏的想法,长青却并没安慰她,而是凝神想了一会儿,点头道:“你这个想法,你自家镖局来做确实是不成。倒不如我这里出面。”
    “你出面?不用的,我就是做买卖,能赚钱就做,赚不到就不做,你出面可不行!那就成了你替我谋利了。”许杏连忙道。
    “并不是贴补你,或替你做什么,而是我想着,用县衙的名义来做这个营生。”长青道,“你说得是,有钱人家都有车马,再不济还有车马行和你的镖局能雇佣,真正需要这个车马的是平头百姓,拿不出几文钱的人家,那还真得要我这个父母官来筹划筹划。”
    “你要是真的想做,我就不考虑这块儿了,这个银子我可以不挣的。”许杏看他是真的在考虑这件事,就不再坚持,“我是觉得,如果城里人进村子,或者山里人进县城,都能比较方便的话,可能会有更多的商机,毕竟‘树挪死,人挪活’嘛!你可能没发现,青沙桥两头的几个村子,虽然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出产,可是这两年明显富裕许多,就是因为他们守着桥头,做个生意或者打个零工,日子也就好起来了。”
    长青亲亲她的脸:“等会儿叫人把饭送到前头去吧,我去找人商议此事。”
    “不用这么着急吧?”许杏无奈,“吃个饭的时间总有。”
    “我先让人算算投入,看看县衙能不能拿出这些银子再说。”长青说着,回过头,看着她轻笑,“放心,晚上一定按时回来,不会让你久等的。”
    好好的一句话,无端就暧昧起来,许杏扭过头去。
    长青在她脸颊上又亲了一记,便出去了。
    许杏笑着摇头,自己喊人来吃饭。
    同喜早就在外头候着了,连忙端了饭进来。
    “怎么今天就你一个人?”许杏脸上还有些发烧,也知道同喜在门外都瞧见了,便有点不自在的问了一句。
    同喜把米饭端到许杏面前,道:“夫人忘了?您今早让同贵去作坊,她得下午才能回来呢。”
    “哦对,满脑子想着那个车的事儿,竟忘了。”许杏拿起筷子,看同喜站在那儿,便指指下首,“大人那边的饭送了吗?送完就把你的饭取来,赶紧一起吃吧。”
    “同乐去送了。”同喜道,“那夫人,奴婢很快就回来。”
    同乐……许杏忽然发现,似乎同乐出现在长青附近的频率越来越高了。
    她不愿意往不堪的方面想,却又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多加些防范。她对长青从来没有过一丝一毫的怀疑,尽管他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封建士大夫,男尊女卑、妾室姨娘那一套应该是刻在骨子里的价值观。也许是青梅竹马的情分,也许是互相扶持的义气,也许是他向来正派的言行,让许杏从来没想过,若是有朝一日,长青想要纳妾,她该怎么办。
    想来想去,她决定直接问长青。如果没有这样的事,她作为妻子,想向丈夫求证心中的疑问并无不妥,而如果有,她也不想成为最后知道的那个人。不管怎么说,她不希望有误会。
    误会之所以能成为误会,有的时候就是因为“你有疑问为什么不来问我”、“这样的事情我怎么能问你”、“你不来问我就是不信任我”这样的论调,许杏不想要这样,于是等到晚上长青回房的时候,直接开口相问。
    “同乐?”长青有些意外,“你知道了?她自己跟你说的?还是别的丫头告诉你的?”
    “什么?”许杏盯着他,手指却捏紧了身侧的被子。
    长青顿了顿,看着她的眼神掠过一丝异样,似乎想通了什么,微微一笑,道:“同文跟同乐的事啊,同文前几日才跟我说,对你身边的同乐有心思,都好几年了。我想着他比我还大些,如今我已经得偿所愿了,大约他也是着急了吧。”
    许杏的手松开,过了一会儿才问:“你是说,同文和同乐?是同文看上了同乐?他们……”
    长青摇头:“大约是同乐也有这个意思吧,故此往前院去得多些,不过据同文说,他们并没挑明,更没有逾矩之事。他跟我提了,也是想让我跟你说说,我这一忙,竟忘了。”
    “哦,这样啊。”许杏想了想,才说,“赶明儿我问问同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