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张了张嘴：”怪物杀了很多玩家。”
    叶平均问道：“你没杀过玩家吗？你把我们骗到‘器官交易市场’，卖掉我和丁寻，我们两个有什么错？
    “你说事后你会来救我们，或许你真是这么想的，可你没这么做。
    “事实就是，你眼中的怪物莫白披荆斩棘，不顾危险来到怪物横行的地方数次救了我们；而你，被赋予拯救世界使命的‘高贵’玩家，亲手把我们推向死地。
    “你高举正义的大旗，做的全是伤害同类的事情，你甚至不敢和超星级怪物为敌，你们选择杀掉一个观赏组玩家，利用他的能力来自保！
    “而你眼中的怪物，从进入小镇开始，就一直在拼尽全力阻止超星级怪物的诞生！
    “观赏组的玩家，从恶意的泥沼中爬出来，靠自己的力量挣脱命运，他们哪里是怪物？他们连死亡都要留下一点点力量，好让同伴继承自己的力量，留下绵薄之力。
    “你有没有想过，他们才是那群直至死亡都温柔如初的人？”
    岱千重从来没有从这个角度思考过问题，她呆住了。
    她太老了，浑浊的大脑无法运转，思考消耗的能量对她来说负担很大。
    “你试着想一想，如果来到疾病小镇后，你没有觊觎顾天冬的卡牌，而是与我们合作，这个副本会有怎样的结局？”叶平均问道。
    岱千重摇摇头，她说：“我没办法思考。”
    叶平均道：“让我来告诉你，我们会赢。
    “顾天冬会宁可牺牲生命，也要守护住我们的生命。
    “莫白会深入险境，找出疾病小镇背后的秘密，了解副本背景，找到牺牲最小的破解副本的办法。
    “你们的能力那么强，我们联手，可以不伤一分一毫地净化这个小镇。
    “我们所有人都可以活下去。”
    岱千重没有力气了，她坐在地上，弯着腰，头重重地垂下，小声问道：“我错了吗？”
    从她成为高级玩家，进入六道开始，周围人就告诉她，观赏组是怪物、是道具，他们可以没有负担地杀死观赏组玩家，因为他们身为怪物的时候，也杀害过好多玩家。
    观赏组原来是和战斗组一样，是被选出来的人，原来还有这种理解方式。
    她从来没有听过这种话。
    “杜衡。”岱千重虚弱地说道。
    杜衡蹲下身，凑到她身边道：“我在呢。”
    岱千重问道：“如果我来到永无乡后，遇到的第一个玩家不是六道的人，而是补天的人，我会怎么样？”
    杜衡道：“会被邢烁洗脑吧，觉得自己在做一件非常有意义的事情，觉得十分高尚，每天都很充实，晚上睡觉的时候，都是被美丽的观赏组说‘谢谢’的美梦。
    “我们每天都觉得，六道和无间的人，晚上会做良心不安的噩梦。
    “你做过噩梦吗？”
    “最开始，做过。”岱千重低声道，“后来，习惯了。”
    她实在没有力气了，躺在地上，闭上了眼睛。
    她做了个梦。
    梦到她是补天的玩家，通过杜衡认识了莫白和顾天冬。
    他们经过艰难的战斗战胜了高思云，净化那颗心脏，大家伤痕累累地坐在地上，露出开心的笑容。
    美丽的莫白靠着她说：“小千，你的能力真强啊，幸亏有你，不然我们很难赢。”
    她疼得直咧嘴，邱雪融在她的伤口上盖下一片雪叶，说道：“要不是你用重力拖住了那些发病的镇民，我大概就会变成一棵树，用大雪封印整个小镇了。多亏你，让我还得多做几天人。”
    顾天冬淡蓝色的眼中没有悲伤，只有喜悦，他对邱雪融道：“你明明很感谢千重，就不能说句实话吗？总是这么别扭。”
    大家就这样靠在一起笑了。
    “真是个美梦啊。”岱千重躺在地上，停止了呼吸。
    她的力量被净土小镇保存下来，未来的某一天，哪个受伤的观赏组来到这里，岱千重的生命能量会成为这个观赏组玩家的力量，为他保驾护航，让他可以继续战斗。
    现在的她，或许会觉得，这是一件好事。
    “她死了。”杜衡探了下岱千重的鼻息，不免有些感慨。
    永无乡仅有的两个自然系玩家，全部死在这个小镇中了。
    明明可以有更好的结局。
    丁寻拍了下叶平均的肩膀，竖起大拇指道：“你刚才帅到我了。”
    “我什么也没做，这个副本中，我一直在拖后腿。”叶平均道。
    丁寻道：“哪有，我觉得你脑子真是太好用了，能想出这种话来反驳岱千重，我之前都被她说的‘正义’气死了，却说不过她。”
    “我这话不是对她说的。”叶平均看向莫白。
    他是对莫白说的。
    从莫白变成怪物开始，叶平均就在思考，他要怎么面对莫白。
    他希望莫白不要因为他们是玩家，就嫌弃他们。
    他是学数学的，擅长思辨和论证，擅长发现同类项，寻找相同规律。
    岱千重的话，让他找到了战斗组和观赏组，玩家和怪物之间的同类项。
    不管身份、立场如何，他们都是被选中拯救世界的人。
    “谢谢。”莫白对叶平均道。
    她再一次被温柔对待了。
    没有被恶意吞噬，真是太好了。
    叶平均有点不好意思，他四下看了看，说道：“谢星沉呢？他什么时候跑了？”
    “跑不了。”莫白收起笑意，冷冷道，“我不会报私仇，不过有个人睚眦必报，谢星沉不会太好过。”
    这时，风吹来一朵红色的花，是彼岸花。
    莫白伸手接过那朵花，花朵中包裹着一张灰色的卡牌，卡牌的名字是“完美受难者”。
    莫向由把顾天冬带给莫白了。
    “谢星沉被困在彼岸花丛中了？”杜衡道，“彼岸花我记得，是莫向由变成的卡牌吧？”
    “莫向由啊……”丁寻抓抓头，想起她在“伯爵古堡”花的那笔冤枉钱，不由得有些害怕，“那谢星沉一定不好过。”
    “说不定连死都很难，那可是莫向由。”叶平均也叹道。
    远处大片大片的彼岸花丛中，时不时传来谢星沉绝望的嚎叫声。
    没有人会救他的。
    三人看着莫白，还想说点什么时，远处跑来两个人，是盛炎和柳丛依。
    盛炎见到大家，人未到声音先飘了过来：“我可以使用能力了！我来帮大家打超星！”
    柳丛依也喊道：“我的耳朵能听到了，我也可以战斗了！”
    小镇解封后，他们也醒了。
    盛炎来到大家身边，先是对丁寻说：“哟，莫白把你救出来了？你还没死啊！”
    丁寻也道：“哟！听说你被规则限制没办法使用能力，躺了一个副本，这算躺赢吧？你运气不错啊！”
    盛炎吵不过丁寻，翻了个白眼看向其他人，问道：“顾天冬呢？”
    原本欢乐的气氛一下子异常沉默。
    柳丛依觉得气氛不对，不敢再提顾天冬，转换话题道：“我们已经打败boss，副本结束了是吗？为什么系统还没结算奖励？为什么还没传送回去？”
    空气更加沉重。
    两人无助地看向莫白。
    他们发现莫白和大家站得很远，不像之前那么亲密，他们想走近莫白，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阻拦住，无法靠近她。
    莫白对他们挥挥手道：“这不是你们该待的地方，走吧。”
    “走？系统还没传送怎么走？你不和我们一起走吗？”盛炎嘴快地问道。
    他没有得到答案。
    一股强大的斥力将他“推”了出去。
    “环境排异”。
    玩家不该待在副本中，无限世界才是他们休息生活的地方。
    而这里，是莫白的领域，也是绝望的观赏组危难时的是落脚点。
    莫白伸手一推，亲手将同伴们送回家。
    而她，会永远留在这里。
    目送同伴后，莫白转身，一个人走进那座高大、空旷的涅槃行宫。
    大门关闭，莫白站在行宫中，轻声道：“小七，你还在吗？”
    那个永远说着“玩家，我在”的小七没有回答。
    小七只为玩家服务，莫白已经不是玩家了。
    它或许已经被系统回收，会被格式化后发放给其他玩家。
    想到这一点，莫白忽然觉得一阵无助，
    她蜷缩着身体，坐在冰冷的椅子上，双臂保住自己。
    就在这时，莫白听到了一声细小的叫声。
    属于她的行宫中，传出了一声她意料之外的声音。
    “谁？”莫白问道。
    高大的座椅背后，跳出一只小黑猫。
    它的四肢爪子是白色的，眉心也有一点白，看起来只有一两个月大小，动作没有那么敏捷，叫声也是那么稚嫩。
    莫白轻声道：“小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