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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节

      他看向陆怀卿:“前面好像有个村子,可以落脚歇一夜。”
    陆怀卿闻言愣愣点头,但她还是没有收回手。
    虽然只剩下最后一点路,但还是不要让傅葭临淋雨好了。
    这人今日赶了好久马车,想来也是真的很辛苦了。
    “不是说不歇吗!”王垠安被傅葭临叫醒。
    他耷拉着眼皮,强撑着最后一丝意志絮叨:“傅葭临,你就是心疼了吧。”
    陆怀卿今日没有驾马车,她精神还不错走在最前面,也就没有听到王垠安的话。
    只有傅葭临听到了。
    但他这一次没有反驳王垠安。
    他盯着陆怀卿仍旧蹦蹦跳跳的鲜活背影,不自觉莞尔一笑。
    刚刚陆怀卿说要给他撑伞时,他的第一反应,确实是陆怀卿撑久了手就会酸。
    这……就是心疼吗?
    少年低垂眉眼,像是在仔细思索刚才的心绪究竟是什么。
    “傅葭临,你们怎么还不过来。”陆怀卿在前面喊道。
    傅葭临放下心里的疑惑,立刻向她而去。
    第二十一章
    眼前这座院子看起来并不是很旧,但陆怀卿找遍了整座院子都没能找到个活人。
    陆怀卿忍不住怀疑:“这该不会又是个陷阱吧?”
    “管他的,”王垠安已经懒得管这是不是陷阱了,他靠着还结着蜘蛛网的柱子:“先睡一觉再说这些。”
    “你们真不困啊?”王垠安眼皮都要睁不开了。
    还没等傅葭临回答陆怀卿的问题,王垠安的鼾声就已经响起来了。
    陆怀卿想起来王垠安白日里说的话,她突然觉得就这人如今这性子……倒是真的和前世那个人人闻风丧胆的王尚书相去甚远。
    “这户人家应该是因为‘捐花税’家破人亡的。”傅葭临蹲在地上,捡起一片已经碎成几块的封条看了看,“应该就是前两年的事了。”
    陆怀卿听到“捐花税”心里就明白了。
    所谓捐花税是大燕特地针对商户所收的税,最初是交易抽其一成利润为税,但大燕几代宦官、世家、文官层层压榨下来,这捐花税越来越重。
    民间常有被捐花税逼得一家人投井的人家。
    大燕律法规定商者最贱,其子弟终身不得入科举,这些商人们的想法也传不到皇城,经年累月只能默默忍受。
    但……
    陆怀卿看了眼傅葭临。
    前世,傅葭临打破了大燕几十年的痼疾,他废止了捐花税。
    为了能够实行好这次改革,傅葭临上至世家权宦,下至采买的小黄门,全都被他狠狠清算了一次。
    这次事情里死的人,一点都不比后来他假死,谢相造反时死的人少。
    “这是……小老虎?”陆怀卿发现地上有个小棉布娃娃。
    她看了看样子,似乎是个小老虎的形状——或许是这家主人孩子的玩具。
    只是这小老虎上的宝珠都被抠了下来,可能那些差役是嫌弃这棉布老虎不值钱,就把它给扔下了。
    当然,更有可能只是那些人不小心拿丢了,毕竟蚊子腿再小也是肉,贪得无厌的人才不会懂得收敛。
    “原来是这样……”陆怀卿喃喃。
    她对于政务打仗一直都不是很懂,所以她前世最是好奇,怎的傅葭临都如此残暴了,天底下竟没一个人出来揭竿而起。
    但此刻真的见到了傅葭临登基前的大燕,陆怀卿才明白原因。
    傅葭临是杀过很多人,手腕也极为恐怖强硬,所以,那些长安的王孙贵族们个个都怕他、恨他,乃至巴不得他早日暴毙。
    然而,对于更多的贩夫走卒、士兵农民来说……傅葭临才是对的。
    他坏,他手段阴狠,但他不会让黎民百姓活不下去,不会让他们家破人亡。
    “傅葭临,我想把这个埋起来。”陆怀卿拿着布老虎轻声道。
    傅葭临盯着她手里的玩偶,似乎在思考她的用意。半晌,他默默用剑在地上挖了个洞。
    陆怀卿将小玩偶放进去,她盯着那个小老虎,在心里暗暗道:
    小朋友,你三年后再投胎转世吧,那时候皇帝就是傅葭临了,记得别投成世家子就行。
    做完这一切,陆怀卿就倚着柱子想睡觉。
    或许是刚才的见闻,也可能是离长安越来越近,陆怀卿反而害怕了起来。
    代替阿娜来长安,她自愿,心里却也是害怕的,尤其是她曾死在了长安。
    被微雨略微润湿的衣裳,此刻紧紧贴着她的身子,熟悉的夏日雨季,又让她仿佛回忆起了前世临死前的记忆。
    那杯送她上路的毒药,还有长安沉闷的令人喘不过气的天气。
    陆怀卿抱紧自己,心里越发的没了底。
    真奇怪,明明在漠北与阿娜告别时,她也没有如此害怕,怎的此刻反而像是害怕了起来。
    就像大燕人说的“近乡情更怯”,她这是离前世埋骨地越近,心里反而越害怕了不成?
    陆怀卿听到雨滴不断从屋檐上滴落的声音,越发回忆起了前世死前的那些记忆。
    她好像也是这样听着雨落下的声音,感受着毒药逐渐蚕食搅弄她的身体,让她疼得撕心裂肺。
    就算她在那之后又做了好些年的孤魂野鬼,但那疼痛她却始终记得。
    “傅……”陆怀卿纠结要不要喊傅葭临。
    那人在最外面斜倚着墙,万一他已经睡着了呢?
    傅葭临:“我在。”
    陆怀卿没有想到傅葭临会回答她。
    在此刻空落落、伸手不见五指的庭院里,傅葭临的声音让人心安。
    她好面子,把话反过来说:“傅葭临,你怕不怕啊?”
    见傅葭临摇头,又不说话了,她怕他睡着连忙开口:“傅、傅葭临!”
    “好吧,不是你怕……”陆怀卿觉得有些丢人,但她真的很害怕,“是我害怕。”
    “但是!只有一点点怕的。”陆怀卿还是不想被傅葭临看扁,觉得她是个胆小鬼。
    她似乎听到傅葭临轻笑了一声
    怎么回事?傅葭临还敢嘲笑她不成!
    但还没等陆怀卿开口,她就看到傅葭临起身,似乎是在寻找柴火。
    他用火折子点了点,但南方实在太过潮湿,那些木头偏生就是说什么都不燃。
    “算了吧!”陆怀卿打算作罢。
    实在不行,等她实在是困得受不了了,总能够睡得着的。
    果然,傅葭临听到这话真的没有再摆弄那些柴火。
    傅葭临这是真的不打算管她了吗?
    那也行……要不就这么睡吧,反正前世已经是前世了,今生她肯定不会再步前世后尘的。
    但就在陆怀卿快要睡着时,她听到了一阵好听的笛声。
    吹的曲子是大漠的曲子,也是他们家乡最有名的几首名曲之一,前世她在大燕的宴席上就听了很多次。
    傅葭临对此总是不屑一顾,像是很看不上。每次只要是演奏到这首曲子,他就会让乐师换一首。
    陆怀卿每次想借曲思念一下家乡都做不到,她只能恨恨地腹诽傅葭临。
    讨厌的傅葭临,等他哪天落难了,她一定也不准他听家乡的旧乐。
    而此刻傅葭临居然在用笛子吹奏这首曲子。
    舒缓而神秘的漠北调子,在黑夜里有安抚人心的作用。
    对于陆怀卿而言,这就像是阿娜的手,在轻轻揉着她头发,哄她入睡。
    她缓缓合上眼睛,而坐在外面的少年,看她终于睡熟,眉心才不自觉舒缓了许多。
    黏腻而潮热的夏夜里,笛声始终没有停下,直到远处天光终于破晓。
    ——
    陆怀卿醒来时天已经大亮,王垠安仍在睡觉,却不见傅葭临的身影。
    她觉得无聊就起身走到院子外,深吸了几口气,心里也舒服了不知道多少。
    也不知道傅葭临去了何处,还想问问他是怎么会那首曲子的。
    不过陆怀卿却看到了一个躲在草木丛中的小姑娘,灰头土脸的,但眼睛又明又亮。
    “你们来小、小馒头家做什么!”小姑娘奶声奶气,凶巴巴道,“你们这些蝗虫,是不是还想把这些木头也全给搬走。”
    陆怀卿被小姑娘的笑容逗笑了。
    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小孩!
    不过从小姑娘的话里,她似乎也联想到了昨日傅葭临说的话。
    难不成这个小孩子知道关于这座院子主人的事情?
    “姐姐不是坏人哦。”陆怀卿道。
    她想了想从袖子取出从漠北带的糖果递给小朋友,“姐姐,就是很好奇小馒头的家里究竟出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