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
幼幼以为听错,呆呆眨巴几下眼:“什么?”
容欢亦吃了一惊,发觉这话他居然没过脑子就说出口,但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尴尬地咳了声:“先前不是说好了,我把‘翡翠珠华’给你,你就为我做一件事,不管什么你都照办。”
幼幼没想到他竟然是认真的,一时张大嘴巴,吞吞吐吐:“可、可我也说了,要在我的能力范围之内……”
容欢雅眉斜挑,轻启薄唇:“只是亲一下,这个不难吧?”
幼幼却小嘴一瘪,不乐意了:“那怎么成,男女授受不亲,而且我又不喜欢你,怎么能去亲不喜欢的人……更何况,我都没亲过瑾成哥哥呢……”在幼幼心里,女儿家就该把自己最美的东西,留给自己最喜欢的人才对。
最后一句她说得低不可闻,带着几许娇羞的味道,偏偏还是没能逃过容欢的耳朵,他故作吃惊,像听到不了得的大事:“噢,原来你早就对孟瑾成存在非分之想了?”
“啊?”幼幼被他的话吓了一跳,连忙解释,“没、不是……我不是……”
容欢哼哼坏笑,一副抓住把柄的奸诈表情:“你说,如果我把这话告诉孟瑾成,告诉他丰国公府的五姑娘一直对他垂涎欲滴、想亲他,孟瑾成会是什么反应?”说着,迈步往外走。
幼幼以为他去告状,果然惊惶失措,一把扯住他的袖子往回拉:“别走,你别走!”
可惜对方无动于衷,幼幼心急火燎,实在想不出好办法,最后干脆豁出去了,跺跺脚,“哎呀,我知道啦,亲就亲。”
容欢本故意板着脸,听得此言,嘴角立马微微上弯,俯身朝她凑近一张大俊庞,指指面颊,那意思,亲这里。
再瞅幼幼,小手紧绞袖边,委屈得跟什么似的,这就叫与狐谋皮,自作自受,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乱答应什么条件,从小到大她连哥哥们都没亲过,更何况其他男子,说来这也算是她的初吻吧,总觉得是背叛了她的瑾成哥哥……
幼幼想着,干脆就当是自己亲了一头猪吧,亲猪又不算亲人,这样她的初吻还在,也不会对不起瑾成哥哥了。
幼幼秉着自欺欺人的想法,把某人的脸想象成一只大猪头,撅起嘴巴,阖眸临近,飞快朝那“猪皮”上亲了一下。唔……触感好滑腻。
自诩俊美潇洒的容欢,完全不知自己在对方心中已是变了形象,就觉得她的小樱唇软软的,轻轻一点,像是蝴蝶的吻,短暂流连,甚至来不及感受那份柔软美好,它就已经飞走。
容欢忽然有些患得患失。
“行了吧。”幼幼皱着眉,嘴巴现在都别扭死了,回去得赶紧洗洗才好。
容欢回过神,笑问:“你溜到这里究竟要做什么?”
如今她的秘密把柄全落在对方手上,再多一个也无关紧要了,幼幼不情愿地交待:“我要去书房,瑾成哥哥今天都没出现在寿宴上,我有点担心,而且,我还没把荷包交给他呢……”
容欢噗嗤一笑:“那个肥鹅嬉水荷包?”
“你!”幼幼瞪着他,磨牙切切。
容欢视若无睹某人的狰狞模样:“今天寿宴上人来人往,你又笨手笨脚的,就不怕跟前两位一样被发现?”
幼幼正想说她才不怕呢,偷摸到孟瑾成的书房,她可是一回生二回熟,却听容欢道:“要不,你带我一起去?”
幼幼怔仲,接着蹙起眉:“你去做什么?”
容欢微微一笑,闲人闲心地讲:“自然是看看你的瑾成哥哥收到荷包后的反应啊。”当然,不能忽视语调里一股幸灾乐祸的味道,而且脸上的笑意很明确,不带我去,我就把知道的全抖出来。
幼幼叹口气,揉揉太阳穴,没想到自己摊上这么一个难缠鬼。不过一转念,有他在,倒是可以找个名正言顺地借口去见孟瑾成,有他当挡箭牌,不用白不用!
都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跟某人交流多了,幼幼也开始玩起心眼来。
结果一道上就变成容欢在前面探路,幼幼躲在后面,今日寿宴上贵客不少,尽管容欢独自一人,但那风韵气度,叫家仆见了只觉望尘莫及,想来是哪位主子嫌宴席上太过吵闹,出来逛园子寻清静呢。
待途经的家仆一离开,容欢立马回头咳了一声,幼幼就跟小耗子似的从角落里冒出来,探头探脑,彼此配合的相当默契,别说有了容欢探路,行动可谓畅通无阻,省去不少麻烦。
来到上善阁,幼幼一想到可能要见着孟瑾成了,顿如离弦之箭,压根就当前方的容欢不存在了,兴冲冲与擦身而过跑了进去,头脑里浮现的全是与孟瑾成相见的情景,上次的事是她不对,她要跟瑾成哥哥道歉,要告诉他这个荷包是她辛辛苦苦一针一线绣出来的,然后瑾成哥哥会不会夸她,会不会高兴地收下?
幼幼兴高采烈,刚是跑到书房院外的石拱门前,却听书房门“哐”地一声被推开,紧接着从内奔出一道倩影,那件碧绿薄衫随风而起,衬出她纤长细美的身材,尽管偏瘦,却透着一股柔若无骨的楚楚风韵,既有柳丝般的娇孱,又有柳丝般的妩媚,即使一件普通的婢女服饰,穿在她身上也能这样好看,而她,正是乔素儿。
“素儿——”孟瑾成紧随其后,从后追出去,一把搦住她白若梨花般的柔荑。
乔素儿不料他此举,又急又气,使劲摇晃着袖子挣扎:“你……你快放开。”
“我不放!”孟瑾成话音坚决。
他力气太多,乔素儿挣脱不开,因先前哭过,已是泪盈于睫,偏过脸不去看他:“你快点放开……呆会儿若是井淳他们来了……”
孟瑾成闻言,却是坦白直言:“不会的,我把人都撵走,就是想单独跟你说说话。”
乔素儿凄楚一笑:“公子爷还有什么可说的,我已经听闻,老太君决定要给你定亲……你跟五姑娘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我、我算什么,我配不上你……”
“素儿!”孟瑾成面容逝过怒痛,手腕往回一拉,将她纳入怀里,紧紧抱着,宛如抱着生命中的珍宝,“为何事到如今,你还这样说,难道你不懂我的心吗……”
乔素儿惊惶地贴着他的胸口,呼吸急促,不敢吭声,耳畔响着他一字一句,深情款款地告白:“我喜欢的人是你,唯有你……我不会娶五姑娘,我只想跟你过一生,我知道这样会很困难,可是素儿,你别怕,再忍耐一段时间,我会想办法,只要你信我,一切都会好起来……”
“公子爷……”乔素儿不知是感动,还是胆怯,窝在他怀里瑟瑟颤抖。
孟瑾成爱怜地捧起她如花似玉的姝容,眼神流露着深深痴迷,忍不住就要吻上。
☆、第12章 [闹剧]
“瑾成哥哥!”
幼幼脸孔惨白惨白,像置身于漫天冰雪中,就那样难以置信地杵在拱形石门前,动也不动,大脑直至现在,还在嗡嗡作响。
她……她是不是在做梦……一场可怕的噩梦……她的瑾成哥哥竟然抱着别的女子……跟别的女子深情蜜语……刚刚,他在说什么,说不会娶五姑娘……他不会娶她,他只喜欢那个人,要跟那个人过一辈子……
明明已是立夏的天,幼幼却觉得浑身发冷,仿佛有无数的冰渣子漏进衣领里,割破肌肤,渗入血肉,血液里蔓延的全是冰的味道……好冷、好冷……是即使包裹再多的衣物,也无法遏制的颤抖。
“幼幼……”孟瑾成满面震惊,万万没料到她会出现在这里,依旧维持着拥抱着乔素儿的姿势,怔目望去。
许久,幼幼呆滞的眸子终于泛动一丝波动,从哀愤与伤痛中回过神来,她很快瞧向乔素儿,定定的、恨恨的,宛若附骨之疽,恨不得将对方彻底凝碎在瞳孔最深处,情绪最终骤然爆发开来,嘶声喊叫:“你这个狐狸精——”
她什么都顾不得了,自小到大学的规矩礼仪全全抛之脑后,扑上前抓住乔素儿的衣服头发,便是一番推搡拉扯:“是你,是你勾引瑾成哥哥!你这个狐狸精,不许你接近他,快点离开!”
乔素儿受到惊吓,如花容颜一下变成褪去血色的苍白,她本就薄瘦孱弱,被幼幼这么一拉扯,一条袖子都撕裂开,若不是有孟瑾成护着,只怕整个人都被推倒在地了。
“幼幼,你做什么!”孟瑾成见她跟疯了一样,不仅揪住素儿不放,还连番推打,旋即出手阻止她的举动。
“放开我!”幼幼情绪激动地道,“瑾成哥哥,你别被这个狐媚给迷惑了!”
“你胡言乱语些什么!”听她骂素儿是“狐媚”,孟瑾成皱下眉头,无法忍受任何难堪的字眼,用在他心爱的人身上。
“我怎么胡言乱语了!”幼幼气到小脸涨红,像面对仇人一样,一边凶狠狠指着乔素儿,一边朝他讲,“你若不是鬼迷了心窍,怎么可能喜欢上她?她不过是个身份卑微的婢女,肯定是用下三滥的手段勾引你,瑾成哥哥你清醒清醒,别再执迷不悟了!”她马上瞪向乔素儿,厉声喝斥,“你说,你对瑾成哥哥到底存的什么心思?”
她目光利如尖锥,似能穿破五脏六腑,乔素儿吓得打个哆嗦,低头唯唯诺诺:“五姑娘……我、我没有……”
幼幼轻蔑地哼哧声:“当我不知道,你是看中瑾成哥哥是侯门公子的身份,才动了贪念,妄想高攀,告诉你,我是不会让瑾成哥哥上你的当的!”
“够了!”孟瑾成委实听不下去,“幼幼,我不准你这样说素儿!”
幼幼一愣,难以接受一直温柔体贴的瑾成哥哥竟会为了对方责备自己,痛心之余,不禁把所有怨愤转移到乔素儿身上,歇斯底里地大嚷:“你这个坏女人,勾引瑾成哥哥,我绝不饶你!”
她眼底宛如烧着熊熊烈火,冲上去抓她的头发揪她的衣裳,乔素儿躲避不及,本是皎丽的左颊被她指甲生生划出一条血口子。
“啊!”乔素儿捂脸惊呼,面对泼妇一般的幼幼,根本毫无招架的能力,吓得赶紧往孟瑾成怀里钻去。
“素儿!”孟瑾成见她指缝里淌着血,一张姝容更是哭得梨花带雨,顿时疼惜到心都快碎了,而此际幼幼又伸手挠来,他下意识伸臂用力一挥,幼幼哪儿抵得过他的力道,娇躯倒退着踉跄几步,继而摔倒在地。
“素儿,素儿,伤成什么样了,快让我看看,疼不疼?”那时孟瑾成只顾着乔素儿的伤势,连她这边看也不看一眼。
幼幼呆呆凝着眼前一幕,整个人重重跌倒在地上,却不知痛不知觉,像个木偶,表情麻木到近乎绝望。
恰好这一刻,守在外面的容欢听到动静赶来,目睹幼幼被推倒,素来对凡事不上心的他,俊庞上居然闪过一丝慌乱:“幼幼!”
他快步近前,来至身侧,然而幼幼毫无反应,傻了一样跌坐原地,双目红肿,鬓乱钗横,几滴子眼泪正“吧嗒吧嗒”地顺腮滑落,令原本眼角处精心描绘的凤梢被泪水哭花,在小小杏核般的脸蛋上,突显出两个大大的黑眼圈,显得滑稽而可笑。
想想先前还是兴高采烈的她,容欢只觉胸口一窒,紧随而来是一股无名怒火,转过首:“孟瑾成,你疯了么,你知不知道你推的人是谁?”
孟瑾成不料还有人闯进来,而对方还是尊贵无比的瑜亲王、当今圣上跟前的大红人,他与容欢见过几面,尽管交谈不多,但也算认识。
容欢瞧他护着那乔素儿,便知晓个大概,声音冷然:“再怎么样,你也该分清楚身份,为了区区一名婢女,你要向幼幼动手?”
孟瑾成方醒悟过来,刚刚……他竟然将幼幼推倒了?当时他只惦记着素儿脸上的伤,完全忽视了幼幼,他到底从小呵护着幼幼长大,此刻看着幼幼对他一瞬不瞬、噙泪悲伤的眼神,不禁为自己的行为感到懊悔,但以当时的情况而言,他只是出于下意识反应,因为跟幼幼相比,素儿在他心底显然最为重要。
面对容欢的指责,孟瑾成抿了抿唇,无言以对,但依旧坚定地握着乔素儿的手不放。
容欢不再多说,很快掏出绢帕拭着幼幼的小泪颊,像把她当成襁褓婴儿,一面笑着一面哄劝:“瞧瞧,怎么把自己弄得跟只小花猫似的,听话,先起来。”
幼幼吸溜着鼻子,麻木瘫软的身体好比没了骨头架,任由他小心翼翼地搀扶起身,一对星眸却始终盯着孟瑾成,她不敢置信,那样对她宠爱备至的瑾成哥哥,如今会当着她的面去维护另一个女子,她浑身发着抖,含带哭腔地开口:“瑾成哥哥,你以前……从来没用过那种语气跟我说话,更不曾跟我动过手……可是现在,只要这个女人在场,你待我的态度就跟从前不一样了……”她越说越委屈,泪珠如断了线的珍珠簌簌滚落,同时挣开了容欢的搀扶,眼中除了前方的蓝衫男子,再看不到其他。
孟瑾成一向舍不得她流泪,以往她若是委屈难过,定会温言哄劝,比起几位哥哥来,幼幼最听他的话,只要孟瑾成哄上几句,立马破涕为笑。
然而现在,孟瑾成只是僵硬地立在原地,仿佛忍受不了她一串又一串的眼泪,偏过脸去,知事已至此,再隐瞒不住,对旁人轻言道:“素儿,你先回书房去。”
乔素儿怯怯地点了点头,眼波流动,似往容欢的方向绕了一下,便背身进屋。
这么一闹,引来不少家仆,因其中牵扯到国公府千金,有心思玲珑的婢女,忙赶去通报荣安侯夫人。不久,荣安候夫人携丰公国夫人闵氏而来,闵氏一见幼幼那番模样,差点没昏过去,而荣安候夫人没料到居然连瑜亲王也在场,几乎要气到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强忍着质问次子:“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孟瑾成眉眼低垂,淡淡开口:“一切都是我的错。”
幼幼眼见到了这地步,他还要去维护乔素儿,难过与心酸一股脑涌现出来,扑入闵氏怀中啜泣:“娘,我要回家。”
闵氏想她不在玉惠园做宴,却出现在孟瑾成的书房,就知道事情十有八九是她任性不对,但这闺女是她千娇万宠的娇宝贝,眼下光景,恐怕是与孟瑾成发生不快,在外人看来,也是孟瑾成欺负了幼幼,闵氏捡着这理,自然不能让闺女受委屈,拍了拍她的后背:“好,娘吩咐人备车,先带你回去。”
荣安候夫人亦有分寸之人,听出闵氏这么说有埋怨的意思。而次子承认错在自己,今日又是老太君的寿辰,一切应以大局为重,万万不能将事情闹大,一来怕影响两府之间的交情,二来荣安候夫人也一直把幼幼当做未来儿媳看待,用力握下闵氏的手腕:“是瑾成这孩子不懂事,回头我一定给你个交待。”
这话出口,闵氏当然得给面子,微微一笑,刚要领着人走,结果发现容欢在场吃了一惊。
容欢一直注视着幼幼,察觉到闵氏的目光,才抬起头:“表姨。”
闵氏颔首,想了想,问:“太妃身体可好?”
容欢回答:“蒙表姨惦记,一切安康。”
闵氏知道自己这个外甥的一些风流韵事,却并不像老亲王那般沾花惹草不学无术,毕竟能得圣上信赖,连太后都被他哄得眉开眼笑,这等手段,可不是一般王公贵臣能做到的。
她疑惑容欢为何会在这里,但幼幼正哭的厉害,无奈下,只好跟他点头示意,带着幼幼先行离去。
容欢又看了几眼幼幼,可惜幼幼始终把脸埋在闵氏的臂弯里,跟随母亲一行人慢慢走远。直至看不清,容欢才敛回眸子,甫一动脚步,发现一枚饰物被人遗落在角落,正是那枚“肥鹅”嬉水荷包。
趁无人注意,容欢拾捡起来,塞入怀中。
幼幼一回到悠鸣居,就埋在枕头里哭个不停,因她突然离席,对外称是身体不适,是以寿宴结束后,几位哥哥就焦急地赶回来,当得知真相,纷纷跟炸开锅似的,围坐一团又是安慰又是哄劝——
“五妹,你也别难过,要我说,其实这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你瞧我上个月纳进的那个,还不是新鲜几天就过去了?我看孟瑾成就是尝个鲜,你以后跟他成了亲,多习惯习惯就好了!”
二哥公玉乾就是所谓二百五的性子,原本出于好意想安慰幼幼,结果话一脱口,适得其反,幼幼“哇”地一声,更加嚎啕大哭了。
公玉熙急得跺脚,从旁责怪:“二哥,你这讲话不过脑子的毛病怎么还没改?你瞧瞧现在……”
公玉乾尴尬地蹭蹭鼻子。
“好五妹,明儿个天好,三哥带你骑马去。”
“就是,四哥也去,那个孟瑾成再惹你不快,我就揍他一顿!”
“哎呦我的小姑奶奶,快别哭了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