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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节

      像油锅上的蚂蚁似的熬了半个时辰,邓述传旨而来,面色沉痛,没有多余的闲话,直接传太后口谕宣邵氏,章氏,乔氏明日入宫,安慰皇后丧子之痛,夏氏众人待要问皇后如何,邓述也只说了几句皇后悲伤过度之类的应景之言便去了。
    太后这样平平淡淡的,夏家人倒是安心了,又等了一个时辰,夏文衍没有回府的意思,众人散了,余下邵氏,章氏,乔氏商议着,明天见了皇后娘娘,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又散了。
    入了戌时,天已做黑,夏文衍才回侯府,也是未回自己的院子,便先请进了嘉熙院。夏皋左半个身子瘫痪了,躺在床上,邵氏歪了脚坐在床沿边。
    夏文衍进宫一天就是占个位置,合着一干皇亲贵戚被皇上晾了一天,最后去慈庆宫哭一回灵就出来了,还不及外围受到的消息多。
    邵氏说了要紧的几件事,明儿进宫探望皇后,乔家那边的铺排,定襄伯府的危局,夏念的下半生,最后才说道了阮氏。
    夏文衍原是如小儿一般,曲坐在床榻脚上一桩桩的听着,忽听得阮氏死了,整个身子软下来靠倒在床壁,接着愤而爬起来,抬腿就要冲出去。
    邵氏正防备着,一把将夏文衍拽了回来。
    夏文衍回头,双眸血红的问道:“是她吗?是乔氏吗!”
    “是阮氏福薄命浅!”邵氏大声道:“人已去了,是她不是她又能怎样!”
    “乔氏那个妒妇!”夏文衍一拳砸在床沿上发泄道。
    一直静静躺在床头的夏皋用还有知觉的右手重重的扇了夏文衍一掌,把夏文衍整个头都扇的偏了过去。
    “父亲……”夏文衍错愕的把头重新转过来,看着夏皋。
    “糊涂东西,不过是一个女人,就让你生出对妻子这样的怨气!”夏皋半张脸的肌肉已经失灵,因此说出来的话,是模模糊糊的,语速还是异常的慢,吃力的一字一字往外吐道:“一个女人而已,宠过了,也就过了,将来再找个更好的就是了。乔氏才是我们夏家求来的,是公门之女,是你老岳父的爱女,是你三媒六聘的发妻。别说阮氏可能不是她害的,就是她害死的又如何……”
    夏皋说了一半气接不上,不住的喘着。邵氏一边扶着丈夫的胸口帮他缓气,一边接着话茬劝着儿子道:“女人生孩子就是走鬼门关,阮氏那样娇娇弱弱的,一生双子,就是有个万一也在情理之中。就算中间乔氏做了什么,你要怎样,你还能怎样?从头说起,背妻偷娶,产子于外,是你和阮氏对乔氏不义在先,是你和阮氏,重重的,先扇了乔氏的脸。阮氏本来就无品行,今日故去,也算她自招恶报,与人无忧!”
    夏文衍悲伤的哭倒在邵氏怀里道:“她到底是一个柔弱的女人,是我……喜欢的呀,是我……自己选的女人,她就那么容不下她吗?”
    邵氏叹息着,揉着夏文衍的发顶道:“至少还有个姐儿给你留着了。你和她闹开,能对得住谁,家里这么些人,还有阮氏?”
    ☆、第六章 放逐
    碧澄的蓝天,缥缈的白云,悬于头顶,置于以地为床,以天为盖的天地之间,什么都不要思考,多像刚来这时空的那会儿,浑浑噩噩中不知时间与空间。
    夏语澹,哎,这还是上辈子的名字。上辈子父亲姓夏,母亲复姓澹台,他们相遇在热情似火的年纪,在爱情最浓烈的时候,生下了自己,取名,夏语澹。
    这辈子?来了五六年了,夏语澹看看自己还是肉嘟嘟的手,至今还没有属于这个时空的符号。夏语澹都无从问起,是自己不需要用名字而不被告之,还是根本就没有一个名字,准确的说是根本没有上夏家的户口。
    庶出!有的庶出,能像探丫头一样,养在嫡母身边,各种待遇比照嫡出,锦衣玉食堆中长大;有的庶出,就成为了互相对打中的那个牺牲品,在一场场角力之后,搞不清楚那些人的想法,就发落到庄子上,不管不问,任其自生自灭,如杂草一样的能活着,就活着。
    夏语澹捂眼感慨,要是公正的,置身事外旁观着一切,自己这身子的父亲,空有一副英俊潇洒的好模样,实则就是银样蜡枪头了。自己的生母,从孕育在她腹中开始,零星听到的片语中体悟出,虽然视为不孝,且是对死者的不敬,阮氏算是一位本色演出,运气不够好的小白花。就算在自己上辈子,婚姻自由的前提下,背着双方父母拿着户口本自行结婚,都是不孝之举,何况是在唯父母之命是从的年代,先斩后奏,停妻纳妾。
    在短短一年内,阮氏从起早贪黑,日日劳作的市井孤女,成为一个仆从环伺,珠钗环绕的少妇,深得夫主几分垂涎美色继而生出的几分真爱,家中长辈各怀鬼胎的几分怜惜,和主母相较,待人接物之间恭俭谦和的雅名,最后还生下一儿一女。阮氏在人前人后也自知德行有亏,日日惶恐不安,因此一再立意改过,做一个相夫教子,辅佐中馈的好妾室,可是,就像那位周显家的所说,凭了上下两张嘴,在把好处占尽了之后,空口的改过有何用。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也要改的其时,也要掏出点什么,来平息这场私相授受中,颜面扫地的,主母的怒火。
    这掏出来的,是鲜活的两条生命,一个男人的尊严,和全仰仗于嫡母的心情而前途未卜的一个未来。
    夏语澹多次想为自己这个身体名分上的母亲鼓掌了。不愧是将门所出的虎女呀,不依附在丈夫的敬重之上立身,也从来不做一些不痛不痒的小动作,一出手就致人死地的杀伐决断,夏语澹觉得上辈子宅斗文里面那些,被婆母塞通房,被妯娌挤兑,被贤惠的名声所累,被丈夫和小妾的真爱恶心到的主母,简直是弱爆了。
    是是非非,终将沉沦。夏语澹不想活在仇恨里,因为这本质上,不符合这个时代的法度,也远超出了自己的能力。
    跳出法度和能力,仇恨神马的,也很纠结呀,因为夏语澹被发配在了,乔氏的陪嫁庄子里,一饮一啄,都是这个庄子的出息。也就是说,自己现在是乔氏花钱养着的。
    那一年,这个身体的祖父老侯爷,没有熬过冬天就去了,开春后,一大家子沿着一条河扶棺南下,目的地是江西抚州,行至一半,夏语澹不行了,晕船晕到要人命呀,就被弃在了一个叫和庆府的地方。有钱有权的人家,到处置办房产和田产是通病。乔氏那一边,是富贵了好几代的,恰好在和庆府有一个两进的院子和一个庄子,是乔氏的外祖母当年的陪嫁,传到她母亲手里,再传到她名下。本来这个地方就是中间的歇脚处,众人歇了几天再度启程之后,夏语澹没跟着往南走,身边留下一个奶妈,一个丫鬟服侍着。
    说到这里,夏语澹就悲催了。
    穿越,胎穿,除了脑子里,至今还没有实际用处的二十几年的记忆,一点金手指都没有呀。
    夏语澹深刻的领悟到,为什么说,人生是一个圆,开头和结尾方向不同,形式是一样的,人出生的时候,像老年一样的丑陋,人离去的时候,像婴儿一样的脆弱。
    夏语澹不确定什么时候开始穿的,中间有很长一段时间,诡异呀,看不见,听不见,没有触觉,思维先于存在而存在,处在混沌迷茫之中,直到某一个时刻,一声哈,听觉渐渐觉醒,如千里之外,一丝丝空灵般的声音,开始被接收。又不知过了多久,迎接了一场痛入骨髓的疼痛而被生了出来,在疼痛中哭泣,在疼痛中昏睡,在疼痛中挣着一双看不见的眼睛,听了一场蓄意的谋杀。当视觉正常的时候,桂花都开了。当身体能翻身的时候,初雪都下了,当微微颤颤能站起来的时候,脱离了大部队,苦日子来了。
    之前夏语澹作为一个婴儿,被照顾的还算周到,恩恩几声,吃喝拉撒的,也能指挥得了那些奶妈丫鬟。之后恩恩几声,不灵了。根据整件事情的前后分析,夏语澹愿意乐观的认为,中间没有夏家主子们的授意,只是单纯的一个奴大欺主事件,毕竟那时候,自己不满一岁,不管别人对自己做了什么,自己都应该不记得,不会表达,所以任人搓揉都没有关系。现代还有保姆私下虐待孩子的。
    被留下来的奶娘丫鬟,在抱怨了几天跟了一个不受宠的主子之后,怠工了。管你饿不饿,一天两顿,到点了来喂奶,过了点就没得吃了;管你尿了还是拉了,喂奶的时候来把一回,之后随你排泄在身上;哭随你哭,把你放在小床上,锁在房间里。
    夏语澹也抗争过几次,比如来喂奶的时候,狠狠的咬她乳|头发泄;如她们要把自己关在屋子的时候,大声的啼哭不让她们出去,换来的,只是毒打而已,是真的啪一掌把你扇到地上,直接扇懵了你。因此没折腾几次,夏语澹看看自己幼小的身板,乖了,怂了!好汉不吃眼前亏。
    到底不满一岁呀,心理再成熟,生理发育是按照正常的轨迹来走的,话说不出口,手指不灵活,手脚没有力气,各种控制能力也没有,有也控制不了那么长时间呀。夏语澹想想那段日子心里还发毛呀,太脏了,太没有尊严了,要不是自己内心强大,早患上自闭症了吧。
    在那恶毒的奶妈丫鬟手里讨生活一年多,有一天,一个挺体面的仆妇另着一群人从天而降,提早为夏家一行人打点落脚处,看到了一个挂着两行鼻涕,一个秋冬没有梳洗,一件浅青色的衣服,不合身的露着手脚,脏的成了灰黑色,头发一缕缕脏的都并在一块,身上脖子都是黑的,一撮一层的泥娃娃。
    怠慢自己一年的奶娘和丫鬟,再也没有出现,据说是被打了五十板子,一个当场打死,一个打完发卖了。然后夏家一大票人口又回来了,在和庆府落脚,过去一年,大太太也身故了,父亲母亲当家做主了,晋升为老爷太太,夏家上一代两房正式分家,二房留守老家。
    夏家的人来了又走,夏语澹还是被漠视着,遗留下了,送到了乔氏和庆府下的庄子上。
    和庆府下五县:三安县,太湖县,蕲松县,巢县,望宿县。
    乔氏的庄子在望宿县,望宿县下三乡九镇:十连乡,赵桥乡,白马乡,新建,龙岗,三元,政和,挂车,万石,官林,周巷,石溪。
    乔氏的庄子在石溪镇,石溪镇下十村:胡村,麻家头,古宅,屏山,清溪,平铺,芦南,黄村,湖里畈,典岭。
    乔氏的庄子在麻家头村和清溪村之间,是一千亩最上等的良田。
    过了五六年呀,夏语澹才弄清楚自己的方位,自己身处在大梁朝元兴年间,现居住在和庆府望宿县石溪镇麻家头村。乔氏的庄子行政上,划在麻家头村。夏乔氏在这里是大地主呢,留了一房人打理着一千亩土地,兼顾着和庆府中的那个两进的院子。
    夏语澹安静的躺在草地上望天,百无聊赖,身后嬉闹声传来。夏语澹站起来,掸掸衣服,立在土坡上,看着一群来人笑。
    来者是七个黑黝黝的佃户娃子,五男二女,大的七八岁,小的五六岁,已经是懂事的年纪,也是爱玩爱闹的年纪,看见跑出来的,是个漂亮的小女孩,领头的大男孩拦下往前冲的伙伴们,收了嬉闹声,恭敬的道了一声:“小东家。”接着每个人都喊了一声‘小东家’。
    夏语澹早说过,自己不需要用名字。
    身契握在乔氏手上的,如庄头刘三桩一家人,叫自己‘姑娘’,注意只是姑娘,前面没有点缀排行。租庄子的田地耕种的佃户,叫自己‘小东家’。另外再遇什么人,叫自己‘小娘子’或‘夏小娘子。’夏语澹三年多来都没有离开过这一千亩地的范围,也就是说,除了刘三桩一家和耕种一千亩土地的二十六家佃户,夏语澹没见过什么陌生人。
    不是刻意的监|禁,是自给自足的农庄生活,不需要离开这片范围。这个世界,大部分人,固守着几亩土地,一辈子都不会走出村,走出县,走出府。而且作为一个正常的几岁的小孩,在没有人的教导下,也应该不能有这个要求,离开这个范围。夏语澹还是想好好当一个小孩子,不想被人当妖怪的。
    ☆、第七章 伙伴
    当生活稳定下来,夏语澹确定自己开启了种田模式的时候,曾经怀着一颗雄心壮志,很想苏一把的,可是经过几年的农庄生活,夏语澹不得不低头自认,百无一用是书生呀!
    夏语澹的上辈子,从祖辈开始,就远离了农耕生活,成为在当时还算少数,靠手艺吃饭的工人阶级的一员。到了父母那一代,经济迅速腾飞,周围一圈亲戚,没有哪一家,是依靠土地的收入而维持生活的。夏语澹,不至于没有常识的问出西瓜是挂在树上的,还是埋在地下的,这么白目的问题,但对于土地,和土地上发生的事情,确实不太了解。后世先进的种植技术和便利的运输,模糊了四季的概念,有很多的作物,在它们还是幼苗的时候,夏语澹都不知道它们是什么东西,也不知道它们是什么时候播种的,什么时候收获的,更不用论,在它们生长过程中,加以指点。
    土地!一代代把土地视为全部生存基础的庄户,在当时当下已经爆发了他们全部的智慧,越不知道多少年而来的,在钢筋水泥土中生活着的自己,是无从指点的。
    那些束缚于土地的庄户们,面朝黄土背朝天,压弯了背脊;脸上沟壑丛生,浮满了尘土;手指脚趾上,渗满淤泥,已经嵌入到死皮里,再也洗不干净;过早衰老的面容,已经估摸不准他们的实际年纪。夏语澹一日日的看着这些人在自己面前走过,不住的敬畏和恐惧,敬畏于他们坚韧不拔的辛劳,恐惧于他们一生辛劳的一世。继而很多次差点癫狂了,自己上辈子到底是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错误,偏偏要带着记忆来转世,一出世就被剥夺了懵懂无知的权利,一遍遍的用全部的毅力来平衡这中间不知道倒退几百年的落差。
    夏语澹看着眼前几个,红扑扑不知忧愁的小脸笑着问道:“你们是要沿着这条路往前走吗?”
    领头的大男孩先点头,其他人就像小鸡嘬米一样都点了点。
    “哦,走喽,一起走吧!”夏语澹转身,手招呼着他们同行。
    没听见脚步声跟来,夏语澹停下来,挣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无辜的道:“一起走呀,不能带我一起玩吗?”
    为首的大男孩马上脸红了,眼睛转过身边一圈人,道:“那就……带着一起玩吧。”随后一马当先,炮弹一样的冲上来,领了路。
    夏语澹跟着那个叫王铜锁的大男孩,一路掐花折柳,头上戴起了一个杂草枝条编的帽子,中间插着各色野花,嘴巴叼着一朵喇叭花,嘟嘟嘟的边吹边走,沿着田埂玩耍。大家看见一块渗水的石壁上,长着一坨坨墨绿色的东西停了下来。
    一群孩子哦的一声,纷纷去捡。
    王铜锁晚一步对夏语澹道:“这个叫地皮菜,可以吃的。”
    夏语澹决定做一个无忧无虑的小孩子,也很兴奋的跟着大家一起捡,捡,捡,捡……突然手撑到一个冰冰滑滑会蠕动的东西,“啊!”的一声,吓的尖叫起来。
    被吸引来的男孩子们,非常镇定,迅捷的围扑过来,随手抄起石头,碰碰碰的一通追着狂砸。然后王铜锁捡起那条东西,狂呼的道:“哦,我们有肉吃了!”
    原来是一条小一米长的水蛇。
    其余的小孩没有怕的,都高兴的看着那条砸烂了脑袋的死蛇眼睛放光。
    王铜锁是孩子王,当即发令,指挥着每个人,洗菜的洗菜,垒火坑的垒火坑,捡柴的捡柴,对着一个稍小一点男孩子的问道:“洪竹青,你带盐了吗?”
    洪竹青没有了笑容,小小声的道:“没,没……,想带的,只是……我娘把盐藏起来了,我没有找到。”
    “狗屁!你娘每回都把盐藏起来了,你每回都找不到!”王铜锁骂的洪竹青都后退了一步。
    夏语澹看着两个小男孩要为一块盐吵起来了,连忙劝架道:“我有,我这里有!”
    庄户人家,晨起而出,日落而归,有时候在地里就是一天,出门的时候把做饭的简易工具都背上,带盐是习惯。夏语澹身上有个荷包,里面就有盐和糖,是刘三桩给她挂着玩的。夏语澹忙把荷包交出来,打死的蛇自己没有出力,刚才王铜锁也没有指挥自己做事,把盐拿出来,也不算吃白食了。
    夏语澹的盐块有一个拇指大,王铜锁接了哼哼对着王竹青道:“没有次次都便宜你的,下次怎么也是轮到你家出盐了。”说完就掏出一把用布缠着刀柄的刀片,转到溪边处理蛇去了,蛇胆挖出来收好,很自然的用草包好藏在自己身上。
    夏语澹蹲在地上看他动作。王铜锁解释道:“这条蛇最后是我砸中的,这颗蛇胆本来就该归我的。”
    夏语澹知道每一家人都有备点草药的习惯,蛇胆是一味药,不仅蛇胆是药,地上长的每一样东西,相生相克,都能成为药,庄户人家生点小病小痛的,都根据经验和阅历自己找点草药解决的,再不行才看大夫的。夏语澹知道规矩,只点头看着死蛇问道:“怎么做?”
    “先蛇肉烤熟了,再用蛇骨头熬地衣菜汤喝。放心吧,我烤过很多次了,有盐就好了,很好吃的。”王铜锁拍着小胸脯打包票。
    蛇剥皮把盐抹上处理好,火生起来,树枝架插着,吱吱烤着飘起肉香。熟了之后把蛇肉剔出来,拌上野葱,蛇皮和骨头架熬出油脂和地衣菜炖着,真的只放盐就很鲜美了。
    没有像样的容器,盛着蛇肉的,就是带出来的陶罐的盖子;筷子就是随处可见的树枝,你不讲究用手抓也可以。菜汤就是一个陶罐没有分装了。八个孩子围成一个圈,把盖子上的肉分成八等,自己夹眼前的部分,陶罐就直接抱着,依次喝一口传下去,直到喝光了为止。
    生命既然换了一个载体重新延续,夏语澹想,总不能辜负了老天爷这样的深情厚谊。
    吃完了不饱不饿的一顿,大家又顺着田埂往回走。有佃户远远看见了这群孩子,扯着嗓门子对一个方向大喊:“刘头儿……刘头儿,小东家看见了,小东家找到了!”
    听到这个声音的人,就接着往后传话,很快,一张红黑脸的刘三桩和好几个佃户都跑了过来。
    夏语澹看着几个玩伴见到刘三桩都怯怯的样子,先开口道:“刘大叔,是我跟着他们出去玩的……”
    有家里的大人看见自己的孩子正要拧着他们的耳朵教训带坏了小东家,夏语澹一格挡在前面,仗义的道:“不准打他们,是我要和他们一起玩的。”
    小小的年纪,坚定的像老鹰护小鸡般的,把玩伴们护在后面。到底是东家在说话,大人们就不敢上去,眼看着刘三桩。
    刘三桩摆摆手,这事就过了。夏语澹跟在刘三桩的后面回家,回头摇手一脸快乐的大声和伙伴们道:“以后再一起玩呀。我以后要他们一起玩。”
    后半句话,放轻的音量,是陈述的语气和刘三桩说的。
    比起很多佃户,贫穷的庄户住着用泥和石子混合搭建的茅屋草舍,夏语澹现在的住所是这一带最好的,比周围几个村长里长家的都好。外观白墙黛瓦五大间正屋,高扩宽广,里面再是一层木结构,地面铺着青石板,围着一个半亩大的院子,最难得的事,院中还有一口水井。
    刘三桩原是乔家的家生子,本来就专司田庄,配的是乔家的灶上丫鬟,生有三子一女。大儿子年十五,一直跟着老爹伺弄庄稼,二儿子十二岁,缺嘴,就是有点兔唇,不是特别的严重,但到底仪容有损,主子跟前是没多大前途了,也只能养在身边。小儿子十岁,八岁的时候就选入了府里伺候,现在跟着乔氏的三子夏诀,小女儿欢姐儿八岁。
    刘婶儿看着丈夫和姑娘回来了,连忙问事。
    刘三桩简要的说道:“跟着几个娃子到那头山后面去了,赶快摆饭吧,不用等老大老二了,姑娘走了一路,也玩累了,一定饿坏了。”为了找夏语澹,大家也是到现在都没有吃饭。
    刘婶儿看着夏语澹,不知道她会不会明白的劝诫道:“姑娘是姑娘,怎么可以和佃户的孩子们厮混在一起。”
    夏语澹没有表情,自己的‘姑娘’有什么尊贵的,周围不和佃户的孩子玩,还能和谁玩呢,天天发呆无所适从吗,总要慢慢玩乐中正常的长大呀。
    刘三桩想想道:“姑娘这样的年纪,本来就是爱跟着大孩子玩的时候,反正这里大家都知道姑娘,没有不相让的。”
    刘三桩是一个心底实诚的人,伺候着夏语澹这么多年,说句不恭敬的话,有点养女儿的意思。可是奴才权利再大也是奴才,上面的人没有更多的安排,主子年纪再小也是主子,随着夏语澹一天天大了,刘三桩守着夏语澹也发愁呢,不是像之前给吃给喝就算了,人大了就要懂事,即使没有正经的侯府小姐的教导,基本为人处事的教导还是要有的,可是,让奴才来教导主子,没有这样的规矩。所以,夏语澹这样,能出去接触一下人和事,然后自己从旁点播着,在什么样的环境下,给什么样的生长顺序,刘三桩觉得这样挺好的,不然,好好一个孩子,只是供吃供喝的养着,不是废了吗。
    对着刘大叔看向自己忧思的眼神,夏语澹不知愁之味的憨憨而笑。要说这一世,最纯粹的关怀,是刘大叔第一个给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