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这年头奶粉很贵的……”陶志有些不安地看向陶母。
    陶母知道陶志的心思，“你放心，这是谁生的，就让谁养！反正这野种不是我们陶家的，我们不会给他出一分钱。”
    女人脸色微变，显然也觉得陶家母子过分了些，不过这是别人的家务事，她也参合不了，只能试着缓和气氛，“哎呀，这孩子真可爱，你们不抱抱？”
    陶母看都没看孩子一眼，陶志也一动不动。女人正尴尬着，唐乔伸出了手，“给我吧。”
    女人把小婴儿交给唐乔，唐乔看着自己怀里软绵绵的生物，莫名地有些不知所措。小家伙已经睡着了，在唐乔看来，他的脸和其他刚出生的孩子几乎一模一样。可一想到孩子身上流淌着沈慕的血，以后说不定会越长越像他的父亲，唐乔就觉得他没有办法对这孩子产生好感。
    “我抱去给老师看看。”唐乔进房间时，陶菲已经醒了，她勾勾毫无血色的嘴唇，目光直直地落在唐乔怀中的婴儿上，一脸欣慰，似乎只要她的孩子平安降临，无论多大的痛苦，她都愿意承受。
    “老师。”知道陶菲现在并没有力气，唐乔把熟睡的婴儿放在她的身边。陶菲伸出手，颤抖地轻轻地抚摸着婴儿额头，就这么痴痴地看着。
    看着陶菲似乎在水里浸染过的眼眸，唐乔知道，她从未后悔过。
    “唐乔，谢谢你。”陶菲不知道这是第几次自己向唐乔道谢，她真的欠唐乔太多，已经不知道用什么去报答了。
    唐乔笑笑，在床边坐下。“是个男孩。”
    “嗯。你帮他取个名字吧！”
    “我？”唐乔扬扬眉毛，“还是算了吧，这种事情应该是由长辈做才是。孩子的舅舅和奶奶都还在门外呢。”
    “他们已经走了。”女人推开门，拎着茶壶走了进来，“说什么柏柏一个人在家，实在不放心。啧，孙子是宝贝，外孙就是草啦？真是的……”
    陶菲眼神黯淡了下来。即使就一扇门的距离，她的亲人都不愿来看他一眼。他们对自己尚且如此，更别说对她的孩子了。“不用麻烦他们了，你来取就好。你为我们母子做了这么多，比谁都有资格。”
    唐乔沉默了一会儿，问：“孩子要姓什么？”
    陶菲苦笑，“还是别姓陶了，我妈也不会允许。”
    唐乔明白陶菲的意思，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露出恶作剧般的笑容，“他不是在国庆假期出生的么？就叫沈国庆，怎么样？”
    女人立刻叫好：“这个名字不错！大气！”
    陶菲一愣，虽然有些不情愿，但还是道：“就按你说的。”
    唐乔看了小家伙一眼，笑道：“我开玩笑的。唔……沈唯辰，唯一的唯，辰时的辰，老师你觉得呢？”
    女人有点不解：“我觉得沈国庆就挺好听的。那个什么辰，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吗？”
    唐乔耸耸肩，“我也不知道，只是脑子里突然蹦出来这两个字。”
    “沈唯辰……唯辰……”陶菲念了几遍，道：“唐乔，我很喜欢这个名字，我想他也会喜欢的。”陶菲低下头小心翼翼地亲了一口小婴儿的脸颊。
    陶菲在诊所里休息了一天，就回到了家里。她回来的时候，陶母正在哄她孙子熬鸡汤，正眼都没看陶菲一眼。唐乔不太放心，亲自去看了一眼陶菲坐月子的房间。面朝北，常年没有阳光，屋子里阴暗潮湿，似乎很久没有人居住了，家具上都是一层厚厚的灰。唐乔忍无可忍，“老师，这里根本不是坐月子的人能住的，你跟我回s市吧。”
    陶菲抱着沈唯辰小婴儿，无奈地摇摇头，“不行，孩子现在出生了，要置办的东西还很多，我的积蓄实在是不多了……”
    “那你就忍心让自己和孩子吃苦？”唐乔厉声道，“老师，我早就告诉过你，如果你不能给孩子一个……我现在已经不说幸福了，至少要是衣食无忧的生活，那你干脆就别把他生下来！你难道不知道坐月子对一个女人来说非常重要吗？万一出什么问题，那是一辈子的事。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了，你也替你的沈唯辰想想吧！”
    陶菲唯唯诺诺:“我、我不会让我儿子吃苦，我自己一个人吃苦就够了。唐乔，我必须为将来考虑，我的孩子要吃奶粉，以后还要上学，我……”
    “你觉得你妈和你哥哥会好好照顾你们？”
    陶菲犹豫道：“再怎么样，我们还是一家人……”
    唐乔见陶菲一副任人欺负的软弱样，实在是怒其不争，但考虑到她的身体，又不敢对她大小声，干脆直接甩门走了——眼不见为净。
    唐乔大步走在乡村的小道上，清秀俊美的外表吸引了不少村民的目光，可他全然没有发觉，只觉得胸闷得厉害。唐乔安慰自己，他能做的都做了，帮了陶菲这么多，前世的债也还清了，更何况，前世导致陶菲悲剧最直接的人又不是他，罪魁祸首都毫无负罪感的逍遥，他凭什么要为陶菲那是包子还被狗惦记的样子气得咬牙切齿？
    可即使这么想着，唐乔还是慢慢地停下来了脚步。站在阳光下，侧身看着自己的影子发了会儿呆后，而后拦住了一个大妈，“你好，请问这附近有没有大型超市？”
    唐乔下定决心，这是自己最后一次帮陶菲，等明天他就回s市，至于陶菲和她的孩子，自己已经仁至义尽了，以后他们的事情，都与自己无关。
    ☆、第12章
    这样的乡下有个小卖部都不错了，更别说是什么都能买到的大商场。唐乔只好搭摩托车来到县城，找到一间稍微过得去的母婴超市，打算先给陶菲母子随便买点，等回s市再寄点东西过来。
    超市不大，选择也有限，可唐乔还是耐心地比较着每个商品，找出最适合的。导购看到一个少年来买这些东西还有些奇怪，问：“帮弟弟买东西啊？”
    唐乔歪着头想了想，“不，是侄子。”
    结账的时候，唐乔看着满满的购物车，再看看自己的钱包，不由地叹了口气。小沈唯辰的第一块尿布，第一个奶瓶，第一罐奶粉，居然都是他买的。真是莫名其妙，凭什么他得花自己的钱替一个人渣加一个包子养孩子啊？
    等唐乔提着一大堆东西回到乡下，天已经快黑了。他正往陶菲家走的时候，接到了沈慕的电话。
    唐乔和沈慕的关系还和以前一样，一个月偶尔通一次电话，而且都是沈慕主动打给他的。一般都是沈慕说，唐乔漫不经心地应着，说不了几句就无话可说，这时唐乔就会痛快地挂电话。
    唐乔看着手机屏幕上闪烁的名字，胸口又发闷，他深呼吸几下，让自己的心情尽量平和些。“喂。”
    “嗯，小乔。”沈慕很低沉，带着浓浓的鼻音。
    唐乔随口问了一句：“生病了？”
    “是啊。”沈慕软绵绵道，“感冒了，现在正窝在被子里呢。”
    “哦，多喝点热水。”
    “……”沈慕吸了吸鼻子，问：“你在干嘛？”
    唐乔低头看着手中的购物袋，答：“做好事。”
    “什么啊？唉，小乔，我想你了。”
    唐乔停下脚步，看着面前破旧的农家小屋，淡淡地问：“为什么？”
    “啊？不为什么啊。就是生病好痛苦，想你来照顾我。”
    唐乔握着手机的手不住地颤抖，俊美的五官因为厌恶几乎要扭曲——痛苦？是啊，相比于沈大少爷感受所受的痛苦，陶菲经历的根本不算什么吧？呵呵，真是可笑。
    屋子里传来一声婴儿的啼哭，沈慕在电话的那头听到了问，“你在哪里啊？是谁在哭？”
    唐乔心道是你刚出生的儿子。“没什么。如果没有其他的事情，我先挂了。”
    “哎？等等——”
    唐乔挂了电话，推门走了进去。主屋的门没有关，唐乔可以看到里面的情景。陶菲抱着小沈唯辰低头坐着，旁边围了几个人。除了已经见过陶母和陶志，还有一个三十岁左右，化着浓妆的女人，女人的右手还牵着一个七八岁的男孩——这应该就是陶菲的嫂子和侄子了。
    唐乔没有出声表示自己的到来，而是站在门口把屋里人的对话一一收进耳里。
    “菲菲，你要住家里，我们没意见。毕竟妈再怎么说，你还是陶家的女儿。”女人一脸诚恳道，“但你现在还带着一个孩子，这吃吃穿穿都是要花钱的啊。”
    陶菲点点头，同时还要哄着哭个不停的小沈唯辰。“嫂子，我明白，我会交伙食费的。孩子是我生的，我不会让你们出一分钱养他。”
    陶母瞪了孩子一眼，“哭什么哭，吵得人头痛。”
    女人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她和自己的丈夫对视了一眼，笑眯眯道：“话不是这么说的。该帮衬的我们都会帮，当年我生柏柏还留下了不少的东西，赶明天我就拿来送你。”
    陶菲心里有些不舒服，但还是当哥嫂是一片好意。“那就谢谢了。”
    “不客气。我们是一家人嘛，应该互相帮助的。”女人拽了拽陶志的衣服，陶志连忙道：“素婷说的对，所以小妹，柏柏上学的事情……”
    “哥，我已经说过了，我已经辞职了……”
    “这我们知道。”李素婷笑道，“我们也不为难你。柏柏不能去s市上学就算了，但县城的小学是必须要上的，毕竟村里的小学教学质量太差了。”
    陶菲笑道：“嫂子也话也错了。关键还是要看柏柏自己愿不愿意学，什么学校都还是其次的。”
    李素婷摸摸自己儿子的头，“来，告诉姑姑，你想不想去县城上学啊？”
    小孩儿吼了一声：“想！”
    李素婷转向陶菲，“菲菲，你看……”
    “所以呢？”陶菲闭了闭眼睛，“我该做什么？”
    “是这样的，我已经在县城小学里找了人，那人说想要让柏柏在那里上学，只要交一点借读费。菲菲，你知道的，我和你哥在外面打工根本赚不了钱，不像你这种有正经工作的人。”
    陶菲咬咬牙，她虽然百般不情愿，但现在确实不能把一家人的关系弄翻，可她的积蓄本来就不多了。“你们……要多少？”
    门外的唐乔再也受不了了，他怕自己再听下去，会被这家人活活气死。他敲了敲门，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面无表情道：“老师，我给你买了点东西。”说着，就把购物袋放在门口，头也不回地走了。
    陶菲反应过来，连忙抱着孩子追了上去，“唐乔，唐乔！等等！”
    唐乔猛地回过头，冷声道：“你还有什么事？”
    “我……”陶菲一时说不出话来，她紧紧地抱住小沈唯辰，喃喃道：“唐乔，你要走了？”
    “那我还留在这里干嘛？”
    “那，那你路上小心。”
    “我会的。”
    “你要不要再抱抱他？”陶菲眼圈一红，“下次见面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唐乔看着依依不舍的陶菲，语气也软了下来，“老师，你真的不和我一起走？你确定你要留在这里受气？”
    陶菲摇摇头，还是那句话：“我会保护好我的孩子。”
    “我希望你明白，你需要保护的是两个人——你自己和你的孩子。你觉得你儿子看到你受别人欺负会怎么想？老师，只有你自己足够强大，才能保护在乎的人。这是我给你最后的忠告。我帮得了你一时，帮不了你一世，你以后的道路，你必须自己走。”
    陶菲愣愣地看着比自己还高出一点的少年，眼泪终于掉了下来，“我明白了。”
    唐乔知道，若陶菲真的明白也就不会选择留在这所谓的家里。但陶菲做出什么决定，已经和他没有关系了。这件事，他本来就是一个旁观者，因为上辈子的愧疚他拉了陶菲一把，但这并不意味着他要一直被这个软弱的女人拖着。他在陶菲身上花的时间已经够多了。
    “等我身体好点，我就带着儿子离开这里，重新回s市找工作。我要沈唯辰在s市长大，我要给他最好的成长环境，不会让人瞧不起他！”陶菲的声音很轻，但带着作为一个母亲特有的坚定。“唐乔，你帮了我们这么多，等沈唯辰长大，一定会好好报答你。”
    “你们还是先管好自己吧。”唐乔看了一眼窝在母亲怀里的小家伙，非常孩子气地吐了吐舌头，“走了！再见。”
    陶菲哽咽道：“嗯。”
    唐乔刚想转身，皱了皱眉，问：“老师，你是不是该替他换尿布了？”
    ☆、第13章
    回到s市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唐乔看着依然川流不息的街道，告诉自己这里的人和事才是自己真正该在意的，至于在乡村的那对母子，是时候把他们暂时抛到脑后了。
    唐乔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洗澡。他走的急，什么都没带就陪陶菲回了家，待在乡下的几天他根本没办法洗澡，连衣服都是在地摊上买的。唐乔总觉得自己身上还飘散着血和汗混杂的味道，他都快被自己恶心吐了。
    保姆见到他，又喜又气，“你这几天跑哪去了！怎么弄着这个样子！”
    唐乔含糊地应了一声，拿起浴袍就往浴室里冲。
    十八岁是最容易冲动的年纪，这句话果然是真理，沈慕看着面前的两层小别墅，想。
    难得有七天的假期，女朋友软磨硬泡了许久，自己才答应了和她一起出国玩玩，可出发的前一天，沈慕突然得了重感冒，再加上他本来对旅游就没什么兴趣，直接就爽约了，把女朋友气得半死。沈慕一点都不觉得愧疚，毕竟他本来就是这种个性，就算女朋友拿分手威胁他他也不会改。可是，自己为什么会在和唐乔通完电话突然那么想他，想见他，想听到他的声音，甚至想拥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