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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节

      “女士们,先生们,我们的飞机预计在柏林时间17点40分抵达柏林泰格尔国际机场……”
    揉了揉睡到迷糊的眼睛,陆以圳看了眼十个小时不停放电影放到没电的ipad,不由得想起上次两人一起去巴黎的旅程,他依然是在飞机上睡得昏天黑地,可惜那一次有肩膀靠,明显比这次睡得舒服多了。
    陆以圳一边低着头笑,一边收拾起自己的东西,等待最后的降落。
    一个小时后,他背着一个双肩背,过了海关,总算走出了接机口。
    然而,举目四顾,却并没有见到那个熟悉的人。
    陆以圳皱了皱眉,围着大厅绕了半圈,所有戴口罩帽子的男人都被他火辣辣地打量一遍,直到警察都准备过来跟他沟通,陆以圳最终才不情不愿地拨出越洋国际漫游的电话——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
    陆以圳懵了一下,短信记录微信里都没有任何来自容庭的留言,这是出事了?还是临时有工作?
    他没有犹豫地拨出了戚梦的电话,依然是关机。
    陆以圳有点慌,他接着往下翻,找到小郝的电话,不过这一次,不等他拨出电话,小郝就已经给他打了过来。
    “喂,以圳……”
    “小郝!容庭呢?他和戚梦电话怎么都关机了?没有出事吧???”陆以圳不顾人在机场,有些失控地对着电话连珠炮一样地发问。
    电话那端,是短暂的沉默。
    “呃,以圳,对不起,容哥出车祸了。”小郝的声音显得非常不平静,他在电话里清了清嗓子,“他和戚梦姐,一起……嗯,现在还在手术,我走不开医院……你能自己过来吗?”
    “你说什么??”陆以圳猝然大怒,“你他妈再跟我说一遍!容庭他怎么了!!”
    小郝短暂沉默,却是隔着电话大哭起来,“陆以圳!你快来吧!!容哥最后昏迷前连遗嘱都立完了!我怕他等不到你了!你快来啊!”
    陆以圳怔怔地站在机场大厅的中央,带着不可置信的眼神望着前方,但只是一秒,他忽然大步迈开,跑了起来,“小郝,你别哭,我现在就过去找你,你身上钱够吗?我可以把容庭信用卡的密码告诉你,需要付钱的话直接刷他的卡……地址发给我手机……我会英语,你放心!不管手术需要签什么文件,你都可以直接签,不要顾忌!!只要可以保住容庭性命,什么都可以!戚梦也在手术?通知薛珑珑了吗??好的,我会最快速度赶到!!”
    挂下手机的时候,陆以圳已经冲出机场,跑到了出租车等候区,他想也不想奔到了第一个人面前,气喘吁吁地用英文大喊:“对不起!我男友因为车祸受伤了!我现在非常着急去医院找他!可以让我先吗?”
    得到对方首肯的第一秒,陆以圳迅速拉开车门冲上出租车,报上地点,“请您用最快的车送将我送达!我非常着急,谢谢!”
    半小时后,陆以圳抵达医院。
    “小郝!”
    陆以圳跑得满头大汗,他冲到站在急诊室门口的小郝面前,对方怀里抱着一个大盒子,脸上好像还有泪痕,见到陆以圳,小郝有些腿软地蹲了下来,“陆哥……你可来了……”
    他无力地将怀里的东西递给陆以圳,“这是容哥送你的相机,他让我祝你情人节快乐……”
    一边说,小郝一边又红了眼圈,“容哥还说……去年他就把保险受益人都改成了你,遗嘱在家里的保险箱第二层,只要经过公证就能生效……”
    陆以圳脸色一白,“别说了!手术进行多久了?”
    “容哥让我告诉你的话,我必须要转达!他说我不告诉你,你会出问题!!”小郝固执地坚持了这个话题,“他让你别害怕,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他说他不是赵允泽,不会丢下你,让你坚强点!”
    陆以圳僵住,“还有吗?”
    “没了,说完就晕了。”
    “哦。”陆以圳连着两次深呼吸,强迫自己忍住和小郝一起大哭的冲动,闭着眼站了半分钟,才恢复平静,“好了,我知道了,现在跟我说事情经过,手术情况,还有戚梦的事情。”
    小郝怔怔地望着面色镇定的陆以圳,几乎怀疑自己看到的是另一个容庭,他揉了揉发酸的鼻子,竟然神奇地止住了自己失控的眼泪,片刻沉默后,他回答:“容哥想给你买车,试车的时候出的车祸……是一个卡车,司机开车的时候打电话走神,他受伤不重,全责,警察已经去找他了,手术中午十一点多开始的,到现在七个小时了……医生还没有出来过,戚梦姐受伤比较严重,已经出来说过一次手术失败的可能什么的……我英文不好,没太懂,薛老师陪在那边……”
    陆以圳抿着嘴角点点头,他抬头看了眼手术室亮着的红灯,正要向小郝说点什么,却忽然发现红灯灭了,绿灯亮起。
    片刻后,医生走了出来。
    “哪位是病人的家属?”
    “iam!”陆以圳抢先一步冲到了医生面前,“d.”
    “手术成功,病人已经没有生命危险。”医生没有露出任何异样的眼神,平静地陈述着,“他的右腿是不是骨折过?二次受创,恢复起来可能会非常费力,如果有感染,可能需要截肢,即便痊愈,一两年内,一定不能有任何剧烈运动……要注意观察,外伤非常多,非常严重,病人醒来可能会很痛,如果有需要,可以开一些杜冷丁,但连续使用会有致瘾性,如果不是真的不能忍受,请病人克制自己的需要。”
    陆以圳有些说不出这一刻他的感觉,心里像是有无数蚂蚁在啃噬,疼痛却显得十分遥远。
    他麻木地向医生点了点头,感激道:“您辛苦了,非常感谢。”
    医生没有说什么,转身回到手术室内,继续后续的消毒清洁。
    陆以圳焦灼地等在手术室门口,终于,他听到了病床被推出来的声音。
    他和小郝同时冲了上去。
    “容……”
    还没等喊出声,陆以圳整个人忽然急刹车一样停在原地。
    白色被单下,病床上的人有着一张极其模糊的脸,陆以圳紧紧地盯着对方看了半天,才终于确认那就是容庭,他的容庭。
    可是……曾经那张无数次出现在大屏幕上堪称完美的面孔上,却有着十多条清晰的、可怖的、甚至还没有消肿的缝合痕迹!!
    陆以圳脑袋里“嗡”的一声巨响,整个世界仿佛都在这一刻,天旋地转。
    第105章
    对着容庭伤痕明显的脸失神几秒,陆以圳但觉整个世界都在坍塌。
    他失控地咆哮:“r!!!r!!”
    在刚才的医生走出来的第一瞬间,陆以圳猛地冲上前,死死地抓住对方的衣领,“这是怎么回事……你告诉我这他妈是怎么回事!!!没有人告诉你他是演员吗!!你知道他为什么在柏林吗?因为他是你们这操蛋的柏林电影节主竞赛单元入围影片的男主演!!!而你就这么对待他的脸??”
    他的震怒明显吓到了那位医生,医生结结巴巴地解释:“对不起……我们尽力了,车祸送来的时候,这位先生的面部创伤更加严重……我很抱歉……但是我们已经尽力缝合了,这是最好的样子。”
    陆以圳全然听不进去,血红的双眼死死瞪着那个医生,不断地重复,“最好的样子,最好的样子……你看看他的脸!!!这就是最好的样子??”
    手术室里其他的医生护士在这样的惊动下纷纷涌了出来,一个明显年长的医生举起手机,冲着陆以圳怒吼:“先生,请你立刻放开这位医生,否则我会立刻报警!”
    护士也不住地劝说,请他冷静下来。
    直到这一刻,陆以圳揪着对方衣领的手才稍稍松开,年轻的医生忙后退几步,远离开了陆以圳的攻击范围。
    然而,出乎几个医生的意料,刚才情绪激动的陆以圳似乎慢慢平静下来,他满是红血丝的双眼渐渐透出疲惫而绝望的色彩,他双手捂着脸,使劲搓了几下,最后才露出一个非常不自然的苦笑,“抱歉,是我失控了。”
    他向站立在一起的医生鞠了个躬,抬起身的时候,眼睛里蓄了泪水,“请你们……保持对这件事情的沉默,过一会应该会有人向您具体解释……伤者是中国非常有名的明星,所以……请你们暂时为我们保密,谢谢。”
    小郝比陆以圳慢了半拍才想起这样重要的事情,他有些无措地问陆以圳,“戚梦姐也受伤了,我们现在怎么办?”
    陆以圳看了眼正在被护士推向病房的容庭,“打电话给公司,让公司再安排一个经纪人过来,pr呢?让他们来开会决定怎么处理。”
    说完,他毫不犹豫地迈开步伐,追上了“容庭”。
    加护病房内。
    容庭是在全麻苏醒期结束后才出来,此刻安沉地睡在病床上。
    陆以圳一动不动地坐在容庭身边,在他的强烈要求下,他们已经转到一间单人病房,安静而不被打扰的环境下,他可以放肆地让自己的情绪自由漂浮。
    他将自己的脸埋在容庭的臂弯里,将容庭没有扎着吊瓶的左手轻轻抬起,像是两人每一次拥抱那样放在了自己的肩膀上,希望这样的姿势可以给他带来一点安全感。
    这是第一次,陆以圳真切地感到……孤单。
    不是沉溺在戏里的孤单,不是第二杯半价的孤单,而是在不知所措的时候,却不知道该向什么人求助的孤单。
    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醒来的容庭,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如果容庭真的就此毁容……他的事业将会被大大局限,能演的角色,对方会选择他的角色,甚至从此以后,容庭都会退出大银幕。
    可是他甚至还没有拿到一个影帝,十年来汲汲以求的梦想,却在寸步之遥的地方跌落。
    而他也再没有爬起来的机会了。
    陆以圳闭着眼,将忍不住的眼泪藏在了容庭身下的被子里。
    从无声的流淌,到最后无法克制的抽噎,再到眼泪流干,因为身体过度透支的疲惫,陆以圳最终还是趴在容庭的床边睡了过去。
    而就在陆以圳渐渐安静下来的时候,始终闭着眼睛的容庭却忽然睁开了。
    他头部以下戴着护颈,整个人僵持而不能动,只能移转视线,费了半天劲才准确看到睡得死死的陆以圳。
    容庭轻轻抬手,抚摸了一下对方的头发,随着麻醉药效的完全散去,皮肤上、肌肉间、骨骼里的疼痛都在一点点唤醒他沉睡的意识,而为了不打扰还没有倒过时差又精神过分紧张的爱人,他始终都在咬牙忍着。
    扎着针头的右手为了忍痛而紧握成拳,在两人都没有注意的地方,绷起的血管早就让血液倒流,慢慢让整个手背都是鲜血。
    忍到连大腿的肌肉都开始不断地抽搐,连容庭自己都意识不到,有多少医生刚刚完成缝合的伤口,正在迸裂。
    而终于,他臂下的人终于入睡。
    陆以圳平稳而安沉的呼吸像是一剂强心针,逼着容庭将所有的刺痛、不甘和挣扎咽下。
    他不能让他担心,更不敢让他陪着他一起痛苦。
    这样脆弱而敏感的人,怎么能承受两个人的崩溃?
    容庭长长呼出一口气,接着抬起僵硬的手臂,摸索着按下了呼叫护士的响铃。
    “in.(杜冷丁)in.”他疼得牙关格格打颤,却因为护士的尖叫,不得不再次开口,“ptired.thankyou.”
    柏林时间上午十点。
    陆以圳是在刺眼的日光里醒来。
    他先揉了揉眼睛,接着摸上自己酸痛的肩膀,但这个动作还没有完成,陆以圳就怔在原地,似乎想不起自己在哪。
    接着他的目光移转,没等与容庭四目相对,就有一双有力的手,将他牢牢握紧。
    “醒了?”容庭侧着脑袋望向他,嘴角还浮着淡淡的笑,仿佛昨日的车祸、手术,都未曾发生。
    陆以圳心里一酸,反手与容庭相握,“容哥……你什么时候醒了的,怎么不叫我。”
    “看你困得厉害,没让护士吵你。”他拉着陆以圳,示意对方坐得近一点,“对不起,让你害怕了吧?”
    陆以圳又忍不住有点想哭,死命咬牙克制住,接着摇了摇头,“我没事……容哥……你疼不疼?”
    容庭依然微笑着,“有点疼,不过不要紧,早上打了一针杜冷丁,现在好多了,身体没有大事,都是外伤,是好事。”
    “嗯嗯!!”陆以圳使劲附和地点头,只是,他眼神落在容庭满是伤痕的脸上,再次犹豫起来,他不知道容庭有没有看到自己的脸,不知道他现在的乐观,究竟是建立在一无所知上,还是真正知道一切的看开。
    陆以圳游弋在容庭脸上的目光,最终与他交汇。
    “在看什么?”
    陆以圳嗫嚅:“没、没什么……我去洗把脸,然后去看看戚梦姐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