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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节

      她听话、又有些不情愿地点了点头:“阿喜如今就一个哥哥,阿喜听哥哥的,即刻遣了娘子军。”为了让哥哥放心,她没有片刻犹豫,转身就走了,却在门口遇到并肩走来的谢繁华跟云瑛。
    杨喜脚下步子停住,只对云瑛道:“我有些事情,你先陪着枣儿。”却是没有看谢繁华一眼,径直往前方走去。
    里面的杨善已经听到了外面的动静,大步走了出来,他虽然面上表现得云淡风轻,但交付在小腹前的手出卖了他,他近乎有些讨好地问道:“云姑娘跟谢三姑娘前来,可是有什么事情?”
    虽然是在问两个人,可是他的一双眼睛只盯着谢繁华看,谢繁华表情淡漠,微微昂首,用抱歉的语气说:“这里景色确实十分优美,不过,是民女没有福气,民女只住一晚上便有些水土不服,此番前来是向大皇子跟五公主请辞的。”
    杨善清亮的眸子一直胶在她脸上,似乎想在她脸上看出个洞来,他在观察,她是不是已经知道了。
    云瑛见大皇子今儿竟然这般明目张胆看美人,虽然觉得他长得好看,可也恼怒得很,不由往两人中间站去,笑着说:“请大皇子恕罪,民女陪着枣儿一道先回去。”
    杨善收回视线,轻步往台阶下走来,在离谢繁华一定距离的时候又定定站住。
    “这里离京都有一定车程,虽然是天子脚下,可保不齐也会遇到一些劫匪狂徒,为了两位姑娘安全,我亲自送你们回去。”他的语气虽轻,态度却十分坚决,不容人拒绝,说完便抬腿径自往外走,走了几步见两人并没有跟上来,不由转身道,“两位姑娘又不想回去了?”
    云瑛呆了一瞬方道:“这就走。”说完用手肘轻轻拐了拐谢繁华,谢繁华才低头跟上去。
    杨善对妹妹到底还是有些不放心,便留了人在山庄中暗自观察着,一有情况,就要即刻汇报。安排妥当一切,方才领着两位姑娘下山。
    夜间下过一场雨,山路湿滑难行,云瑛自己捡了根树枝来拄着走,又给谢繁华捡了根。
    云瑛跟谢繁华走在前面,杨善负手走在两人后面,叫两人根本不敢走得太快。
    脚下一崴,身子重心没有站稳,谢繁华整个人看着就要往一边载去,却没有跌落下去,被人一把揽住腰肢,搂进了怀里。
    杨善右手臂膀轻轻环住她纤细的腰肢,谢繁华则微微侧仰,因为惊慌,所以双手正紧紧拽着他胸前的衣襟,眼睛瞪得圆溜溜的。四目相对,眸光潋滟,似是有千言万语,却终究一个字都没说。
    最终还是谢繁华先别开目光,挣扎着要站起身子来,杨善有片刻的不愿松手,可见云瑛正望着他们,到底还是舍不得地松开了手。
    隐在广袖里面得手轻轻攥紧,忽而又缓缓松开,他温润的眸子里有亮晶晶的东西在闪动。肚子站了好一会儿后,方才跟上去。
    昨天三人来的时候皆骑了马儿,此次回去,因为路上湿滑,杨善命随行侍从骑马先回,只留几个人跟着护行。
    走到路边的时候,谢繁华见有马车在候着,她步子微微顿了顿,见杨善已经大步走了过来,便侧过身子,微微让了个身。
    杨善负手道:“路上湿滑,两位姑娘进马车吧,本宫并侍从骑马即刻。”
    京都城里不比在山庄,若是叫人瞧见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怕是对女眷名声有辱。
    他自然是愿意娶她的,可却做不出任何对她名声有辱的事情来。
    见两位姑娘朝他俯身行了谢礼,又看着她们进了马车坐稳当了,方抬手吩咐道:“回城。”
    马车一路行驶得不快不慢,杨善一直将谢繁华跟云瑛送到了谢府门口。
    老侯爷寻音赶紧领着家中一众人迎了出来,杨善此番已经打马准备回宫,见匆匆赶来的老侯爷跟侯府众人,不由又下了马来。
    燕平侯谢昭欲要向杨善行礼,杨善赶紧上前一步,抬手虚扶了老侯爷一把道:”老师这可是折煞学生了。“
    谢昭是当朝太傅,是帝师众皇子师,曾经也是大皇子的老师。
    如此一来,老侯爷倒是真没有给大皇子行礼,只谢了恩。
    杨善谦逊了几句,便打马往承天门的方向去,谢家众人目送其离开,直到大皇子身影消失在视线中,方才回府。
    谢繁华一回去,陈氏便着丫头去谢繁华的屋子将她叫了过来。
    陈氏肚子越发大了,圆鼓鼓的,小腹上像盖个圆盆似的,见女儿来了,她扶着腰肢站了起来道:”枣儿,到娘跟前来坐。“
    谢繁华小碎步往自己母亲身边走去,一把抱住母亲的肚子,有些委屈的撇着嘴。
    陈氏笑着摸女儿头发:”傻丫头,你这是怎么了?“
    女儿回到自己身边也快有一年时间了,这一年的时间里,女儿身子发育得很快,似乎只是眨眼得功夫,这丫头已经由当时的小豆苗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姑娘。小姑娘不但个子长了不少,连胸前也迅速耸立起来,还有那一身皮肉,真是犹如上好白玉般剔透。
    怪道上门提亲的人家越来越多了,她如今虽然怀着身孕,但是最叫她挂心的还是女儿婚事。
    女儿的婚事不能叫老太太一个人做主,她定要为女儿争取,要她嫁个如意郎君才行。
    想着,陈氏便笑道:”李家托人来说亲了。“
    谢繁华一惊,不由问道:”哪个李家?“
    陈氏伸手戳女儿脑袋,嗔道:”还能有哪个李家?自然是唐国公李家,托的竟然是永平郡王府的老郡王妃来说亲。“想到这里陈氏就开心,望了女儿一眼又道,”李家如此重视,说明将来你嫁了去,他们也不会亏待了你。“
    谢繁华道:”可是如今唐国公一家尚未抵达京城,怎么会......“
    ☆、第九十七章
    陈氏伸手将女儿半搂进怀里,见女儿瞪圆了眼睛的模样十分娇憨可爱,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脸颊道:“听永平老郡王妃说,是太后娘娘托了她来替李世子说亲的,老郡王妃也是唐国公夫妇的长辈,既然她能够出面,想必是没有问题的。”
    谢繁华却不赞同,摇头道:“结亲是结两姓之好,便是李表哥欲要娶我为妻又如何,往后我跟婆婆姑子们一道处的时日要比丈夫多,若是未来婆婆知道自己儿子为了媳妇忘了娘,不对我有意见才怪呢。”她将脑袋轻轻枕到陈氏日渐圆润的臂膀上,继续说道,“再说了,出门当媳妇跟在家做姑娘可不能比,娘疼我,所以事事娇惯着我,我也活得自在。那李家夫人谁知道是个什么品性的人呢?万一难缠怎么办,万一处处给我立规矩怎么办?娘,我还是不想嫁到这样的勋贵人家去。”
    不嫁去勋贵人家,难道去给那个狠心的人做侧妃吗?谢繁华狠狠咬了自己的嘴唇,只道皮都咬破了她才算松开,算是对自己的惩罚,对自己识人不清的惩罚。
    她除了伤心失落,心里还是有一丝怨恨的,恨他欺瞒自己,恨他在自己伤心落泪半死不活的时候,他却在选妃。
    那天太后寿宴上,张绾绾设计陷害自己的时候,故意先拉了陈婉婷下水,他知道护着自己的未婚妻子。可她们欲要陷害自己的时候,他却没有站出来说一句话,当时并没有多想,可是如今想来,只觉得心寒。
    原一直以为这个世上只有她的周哥哥是她的良人,如今才知道自己错了......人都是会变的,身份会变,感情会变......
    “娘,你要是真为女儿好,就给女儿找一户寻常的人家吧。”她静静躺在母亲怀里,像是受了伤的小鸟一般,“不要长得多好,只要老实本分就行,最好能是爹爹的手下,这样他畏惧着爹爹,想来也不会对女儿太差。”
    陈氏觉得女儿有些变了,但她心里清楚明白女儿为的是什么,怕女儿伤心,也不愿多提亲事,只捡了另外一个话头说:“方才你大嫂子来给娘请安,言语间,似乎说你大哥哥已经连着几日没有回内院了。她是个聪明人,说话似乎总喜欢拐弯抹角的,娘有些听不明白她话中的意思,便称有些累就打发了。你得空的话,常去你大哥哥院子走走,陪她说说话也是好的。”
    谢繁华又想到了上次窦氏跟自己说的话,那样一个骄傲的人,面对自己的时候,也会露出无助的表情来,也是可怜。
    嫁夫从夫,就算她在自己娘家再怎么受宠,可如今嫁了人了,有什么委屈除了往肚子里咽,也没旁的选择了。
    不免又想到自己往后的日子,若是自己也真嫁到百年世家里当媳妇,怕是一辈子只能拘在后院那巴掌大的地方日夜盼着丈夫了。那不是她想要的生活,她喜欢自由自在,她不想被人管着被人拘着。
    “说起来,我也好久没有找大嫂子下棋了,女儿得空会去陪陪嫂子的。”说完谢繁华便起身来,细细打量着母亲的肚子,不由笑道,“娘就快要临盆了,想想就觉得开心。”
    陈氏脸一红,方才顺着女儿的话说:“你爹爹最近一直都是早早便回家来陪娘,府上该请的接生婆子与乳娘,也都请了,算着日子,该就在这几日吧。”陈氏笑得温柔,伸手轻轻抚上女儿脑袋,“娘跟你爹也算是经历过一番磨难,如今能相知相爱,娘也无悔了。你外婆近来也常常来看娘,听赵家夫人说,阿妩最近一直在忙着做生意,东市上那家‘花好月圆’的铺子就是她开的。”
    谢繁华尴尬笑了笑:“阿妩总是比女儿出息的。”说完又吩咐翠屏翠竹好生照顾自己娘亲,她则出门去了。
    陈氏想着,女儿不愿意,回头还得跟孩子她爹商量商量这件事情。
    婚姻大事,不能一味由着孩子,做爹娘该做的抉择还是得做。总之有一点,他们自然都是希望女儿将来能够幸福的。
    隔了几日,太后便命人去圣宗身边,将正在当差的李承堂叫了去。
    此时思政殿里,大皇子也在,他抬眸望了李承堂一眼。
    待得她离开之后,方才又继续做事。
    圣宗将儿子脸上的神色瞧在眼里,却只当做不知道,过了会儿才道:“那日太后寿宴上,你帮着陈姑娘说了几句,说得很好。”
    一般圣宗训话的时候,大皇子都是恭恭敬敬立在一边的,此番听自己父皇跟自己说话,不由站起身子。
    可独自站了一会儿,也没有等到父皇下面的话,不由抬起浓眉望了圣宗一眼。
    圣宗批完最后一道奏疏,方才搁下狼毫笔,合上奏疏道:“子谦,你生在皇家,得到的比一般人的多,失去的自然也要多。你既想要娶陈家女,又舍不得谢家女,所谓一山不容二虎,你将两家姑娘都娶回去,打算怎么安置?”
    杨善微微俯身,双手抱拳道:“长幼有序,嫡庶有序,儿臣明白。”
    圣宗曲指在龙案上敲了敲道:“父皇暗中培养了你这么多年,可不想你因为一个女人而断送了自己前程。”他微微后仰,冷肃的面容上带着一抹少有的温和,“大丈夫欲要成大事,最要不得的就是儿女私情。既然李世子喜欢谢三姑娘,你何不成人之美?李家一门忠烈,戍守边关多年,数十年来,东西两突厥一直不敢侵犯中原,你以为为的是什么?”
    杨善微微眯了眯眸子道:“所以老国公爷睿智,早早便将爵位传给了如今的国公爷,他老人家自己则携着妻子游山玩水去了。儿臣听说,那位李老夫人精通医术,在遥城开了不少间药堂,四处救世济民。”
    圣宗道:“善儿,人在弱小的时候,一定要学会生存之道。要知道什么值得去做,什么不值得去做,不要尽念着儿女私情。”
    对于自己的父皇,杨善一直是敬重的,听了父皇一席话,他颔首道:“儿臣明白。”
    圣宗曲指弹了弹摞在一边的厚厚一叠奏疏,笑道:“这些都是请朕册封太子的奏疏,请封你二第跟三弟的一样多。这说明,朝中势力俨然已经分成两派,旗鼓相当,互相牵制若是朕此番动手打压其中一派,另一派则会如雨后春笋般迅速掌控整个朝政。那样的局面不是朕想要看到的,善儿,你可明白?”
    杨善点头说:“儿臣明白。为了母后的仇,为了我大兴王朝百年基业,儿臣忍得。”
    这也是父皇如今虽然解了他的禁足又召其回京的原因,也是父皇为何迟迟不封他为储君、甚至连个王位都不给他的原因。
    如今在朝臣眼里,自己依旧是那个毒死先皇后的不孝之徒,能得自由,在他们眼里,已经算是圣上开恩了,若是父皇再立自己为王,怕是朝中四品以后近乎九成的臣子要弹劾自己。
    哪能像如今这般,虽然活得卑微,但是也乐得坐山观虎斗。
    总之已经卧薪尝胆多年,成功在即,还有什么是忍不得的?
    可是枣儿......
    他面上极力隐忍着,便是有腐骨蚀心之痛,也得忍着。
    李承堂去了太后那里,见永平郡王妃也在,便先朝两位长辈行礼。
    太后招手道:“既然来了哀家这里,你也不必如此多礼,哀家将你当做自己亲孙儿的,你且坐下来说话。”
    李承堂心里琢磨一番,倒也捡了个下手的位置坐了下来。
    只听那边老郡王妃道:“女方家回话了,我瞧靖边侯跟侯夫人,还有老夫人都是愿意的,如今却婉言拒绝了,怕是谢家姑娘自个儿不愿意。”老郡王妃一把年纪了,平日里也成就了不少好姻缘,她给人做媒从来不胡吹乱捧,都是有一说一,完全是为着一双小辈着想。
    既然女方家姑娘不愿意,她就如实说,免得成了亲之后再闹别扭,可就不好了。
    李承堂赶紧站起身子来,向着郡王妃行了大礼,面上瞧着无事,心里却是气得恨不得即刻去将那丫头抓过来好生训斥一顿。
    不愿意嫁给自己,倒是还想要做侧妃?
    那边永平郡王妃又道:“不过,世子也不是没有希望,至少谢家长辈们是十分看好世子的。听谢家人的意思,似乎是谢三姑娘觉得高攀了李家,又说这门亲事没有得到李家老夫人跟夫人们的认可,怕将来进了李家们日子会不好过。”
    永平郡王妃没有藏着掖着,只将从谢家那里听来的意思,一五一十都当着太后的面说了。
    她瞧过那谢三姑娘的容貌,就跟花骨朵儿似的,娇娇嫩嫩的。
    而这李世子也是仪表堂堂,又是少年成名,出息得很,若是能好心搓成这对比翼鸳鸯,也算是自己功德一件。
    太后道:“这谢家人越发没规矩了,连老嫂子的面子都不给,他们谢家已是出了一位皇子妃,难不成还想将这三丫头塞进宫来不成?”太后心里自然不是这么想的,但是也觉得谢家人确实有些拂了永平老郡王妃的面子。
    这样一说,郡王妃倒是不好意思起来,赶紧道:“自然是希望能成,不过,也得看两个孩子的缘分。正所谓,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还不识呢。”她白白胖胖的脸上笑出了几道褶子,又看着李承堂道,“不过说来也是,谢家那三丫头容貌虽然是一等一的好,可倒也没有什么才名在外,李家又突然上门提亲,她自卑娇羞也是有的。”
    太后点了点头道:“那孩子我见过三四回,是个懂事的,配承堂这孩子只好不差。”又对李承堂道,“那丫头说的也对,不若等你爹娘回京再托人上门去说,你只管放宽了心,凡事哀家给你做主。”
    李承堂恭恭敬敬朝两位祖辈谢了恩,然后太后跟永平郡王妃叙了叙旧,李承堂便离开了寿康宫。
    因为提亲事宜有变,李承堂一整天都有些心不在焉,恨不得即刻就插了翅膀去找那丫头算账才行。
    好不易熬到了出宫的时间,李承堂先回了国公府一趟,换了身湖蓝色素面锦缎袍子,又叫婢女织锦进来帮自己将头发梳了一遍,发髻高高束于发顶,只以一白玉簪子束住。
    织锦见自家爷近些日子来越发注重外貌了,虽然爷本来长得就冷峻威仪,可近来身上似乎还多了一种味道,整个人也不如往日那般总冷冰冰的了,有的时候爷呆在书房,她进去送汤的时候,偶尔能看见爷立在一处发呆。
    她心里隐隐约约猜到是怎么回事,可就是想不通,爷瞧着不像是在乎容貌之人啊,怎么也被那谢三姑娘迷得神魂颠倒的。
    那谢三姑娘是美貌了些,可这天下长得好的女子多了去了,也不见爷对旁人那般上心。爷不但将李家军管得井井有条,打小还喜欢跟着老国公四处跑,后来老国公爷带着老夫人出去了,爷便自己四处游历去。
    该是见识广博的,怎么能为了一个女子这般跌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