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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节

      “那太好了……”
    花小弟闻言一喜,家中猪羊都是他养的,一年养到头好不容易养肥点,就等着年底开杀,这才初冬,杀了可惜。
    他听了独孤诺的话刚准备丢刀,从屋中走到门口恋恋不舍的花父叫道:“有客人来,哪有吃干粮的道理。我们家虽不富裕,管饱还是可以的。”
    有热羹热饭吃,谁愿意啃干粮?听到花父的话,十四骑士顿时笑容满脸,先谢过花老汉的热情好客,又看着花小弟,不住的说“有劳了”。
    这些军中汉子,竟然各个都是厚脸皮!
    笑脸僵在脸上的花小弟,和刚刚哄好女儿准备去汤灶烧水的房氏,见此情景都恨不得捶地大哭一顿才好。
    这……
    这么多人的饭,家里没这么大的锅啊!
    贺穆兰的屋子要大的多,而且陈设简单,堂屋里除了几个贺穆兰请人做的小板凳以外,连案几都只有一个。
    十四骑士在门口脱了靴子,进屋席地而坐,好奇的到处打量。
    可以看出,在这些人的眼里,对花木兰的生存环境十分不满,尤其是几个衣饰华美的高门子弟,除了看到凳子稍微多打量了一眼,那表情中全都是“啊呀我擦这屋子真的是花木兰住的吗我没看错吧”的表情。
    贺穆兰在他们面前坐下,开始发声询问:
    “我已卸甲归田,旧日的袍泽和战友却依旧还在军中效力。我曾嘱咐过无事不要来乡间找我,好好保家卫国才是正理,你们是从哪儿得来的流言,又为何弄出这么大阵仗来找我?”
    贺穆兰是在三十岁的时候卸甲归田的。她是军中少有的“退役”的这么早的将军,她的战友都不是女人,击退柔然自然是论功行赏,各个高升的高升,转文职的转文职,在六镇或边军中有了很好的前程。
    如今他们、包括独孤诺,要么在魏帝身边当宿卫,要么应该镇守边关,这么兴师动众弄了一票子帅哥来,肯定是有所预谋的。
    她才不相信鲜卑军中随便抓几个人都是这个水平呢!
    要真是每个都帅成这样,体格魁梧修长成这样,气度好成这样,军中早就到处是女扮男装的女人了,还轮的到她当什么“女英雄”!
    “花将军,风言风语刚传出来的时候,花克虎参将就收到了家信。但因为当时您似乎不以为意,弟兄们也就没过来给您添乱。”独孤诺竖着眉头说道,“可是后来越传越过分,甚至连此地的头人都写了信传入京中,这下子弟兄们就坐不住了。”
    他一指身后十三骑士。
    “这些人都是六镇贵族之后,也有汉人高门之子,均是仰慕花将军的人品武功,真心实意前来求娶的。”
    “我并没有用武力相迫,我也没那本事强迫他们,所以花将军……”
    咦?
    见贺穆兰似笑非笑的看他,独孤诺立刻意识到她笑什么,当即炸毛地叫唤起来:“我我我我当然也是真心的!我现在也无妻!”
    “大丈夫何患无妻,你会有不嫌你无趣的妻子的。”
    贺穆兰笑眯眯地送上一张好人卡。
    她不好人夫啊。
    十三骑士闻言笑了起来,独孤诺面红耳赤,瞪着背后的羽林郎们。
    “笑笑笑,笑成花儿花将军就能看上你们不成!花将军不要我,肯定也不要你们!”
    “噗,独孤将军,就算不要我们,也是先不要你的哇。”
    “就是就是,我们好歹没有娶妻,发妻没跑啊。”
    “人说‘人有五长,必有一短’。独孤将军,你是不是哪里短了点,所以嫂夫人不要你,和离回家了?”
    “滚!”
    因为贺穆兰一身男装,说话又幽默风趣,这些人先前的紧张一下子就飞了,气氛也愉快了起来,连些荤段子都敢开了。
    贺穆兰眉目含笑,仿佛回到了过去和一群警队好友坐在一起打趣的时候。
    但只是一会儿,贺穆兰就笑不出来了。
    独孤诺先察觉到贺穆兰脸色不对,连忙关心的问她:
    “花将军,怎么了?”
    贺穆兰耸了耸鼻子,确定自己没有闻错,便指了指门口的靴子,挑眉道:
    “那什么……在我家没这么多规矩……”
    “你们还是先把鞋履穿上吧。”
    小剧场:
    贺穆兰耸了耸鼻子……
    众骑士(纷纷指向隔壁):是他,不是我!
    所以,贺穆兰的属性是“冷场王”。此光环已经满级。
    ☆、当年木兰
    一段小插曲后,屋子的气氛尴尬的无以复加。
    每个人看向手边人的眼神都是“一定是你,你连累我了”,或者“你昨晚好像没有洗脚但是反正我是洗了”这样的表情。
    贺穆兰并没有太放在心里,这时候追究是谁散发的气味没必要。这些人一看就是组团来刷偶像的,和求娶什么的关系不大。
    谁去求亲,还能在心上人面前说荤段子?
    当然,她也相信这些人来求娶,就一定是做好了把她当嫡妻娶回去的心理准备。就像有人问你要不要嫁吴彦祖金城武,你也一定把头点的像是小鸡啄米。
    但总要看吴彦祖金城武愿不愿意娶你,是吧。
    “花将军,吾乃陇西李氏,家中排行第八。吾家世代将种,最重英雄,此番携有丝十六匹,绢二十匹,真心求娶!”独孤诺身后一银甲小将起了半身,向贺穆兰求亲。
    李八郎。
    咦,陇西李氏,那不是飞将军李广、后世唐高祖李渊的家族吗?
    来的是这样的高门,再听独孤诺说身后都是贵族,是从各地军中选拔到皇帝身边亲侍的羽林郎羽林将,她也不好等闲视之,正了正色,干脆明了的和十四骑说道:
    “花木兰,从来就没有想过要嫁入什么豪门人家,也没想过一定要过着人人称赞的生活。”
    他们面面相觑。
    “各位的好意我心领了,但现在的日子正是花木兰想要的,并无不美之处。”
    “被乡人嗤笑,说您是虎背熊腰肤黑貌丑之人也叫美吗?”独孤诺的牙齿咬的嘎啦嘎啦响,“被人评头论足,如同货物一般挑拣,也是您想要过的日子吗?”
    独孤诺的话一出,众骑士纷纷咬牙切齿。
    “我记得您当年,千军帐中,力挑四十男儿,不堕我鲜卑勇士之名……”
    “我记得您当年,随王伴驾,奔腾如虎风烟举,一人独挑五大将,杀的蠕蠕溃散而逃……”
    “您……您这样的一个英雄……”独孤诺说道后来,几是泣不成声。
    贺穆兰看着独孤诺哭的像是个孩子,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毕竟不是花木兰,不知道花木兰当年有多么了不起。
    事实上,她觉得花木兰也许并不觉得那样的生活是好的。
    在她的回忆里,军中的一切都变得很模糊,就像那是一份必须要做的工作,而她是个如此认真之人,工作一定要做好一般。
    花木兰的过去,贺穆兰有时候甚至要靠别人的提点才能拼凑起来。
    有记忆而无认识,这是典型的战争创伤啊。
    “……我的上司,镇军将军夏鸿,如今也无妻室……”
    贺穆兰眨了眨眼,突然开口。
    贺穆兰的话让独孤诺变得不知所措,那一点接近悲壮的气氛也是一扫而空。
    余下的十三骑士更是过了好一阵子才犹豫着开口:
    “您的意思是,您心仪之人是镇军将军夏鸿?”
    那个四十有余一把大胡子的老男人?
    花木兰将军竟然舍他们这些猿臂蜂腰年轻力壮的大好男儿不要,等着一个鳏居多年其貌不扬的将军吗?
    “啊……”贺穆兰伤脑筋的挠了挠脸。“你们好像意会错我的意思了。”
    独孤诺和众人都松了口气。
    “我想说的是,夏将军也是一位盖世的英雄,而且他年纪比我还大,如今也无妻室,为何你们不为他焦急,不为他伤心,不为他愤慨,不为他哭泣呢?”
    “据我所知,他因膝盖有伤,如今也卸甲归田,和家中父兄同住了。”
    “这……这哪里一样……”陇西李八郎瞪大了眼。
    “哪里不一样呢?”站着身子的贺穆兰弯下腰来,看着他的眼睛反问。“是因为我是女人,还是因为我遭受了非议?”
    “因为您……您是……”
    他被贺穆兰一双琥珀色的眸子注视着,腮红耳赤到无法正常发声。
    “我是花木兰啊,夏将军不放在心上的事情,你们认为花木兰会放在心上吗?”
    贺穆兰看着众人,睥睨一笑。
    “什么闲言碎语,家中好意,虽然是有些让我烦乱,因为我至少还有自信,‘花木兰’不是会被眼前烦乱所困扰的凡夫俗子。”
    “不过,我还是很感动……”贺穆兰微笑了起来。“这段时间确实过得有些憋屈,你们倒是让我扬眉吐气了一把。”
    “谢啦!”
    谢谢你们,愿意一听到风声就过来给“英雄”撑场子。
    谢谢你们,愿意“牺牲”自己的家庭娶一个并不美貌的女人做发妻。
    谢谢你们,让她看到了花木兰曾经生活的一鳞半爪,知道了花木兰曾经是个这么棒的人。
    晚上。
    贺穆兰看着十四骑开始在花家的院子里和院外搭起帐篷,忍不住瞠目结舌……
    这也太夸张了吧!
    居然要用“磨”的让她屈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