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8节
这让贺穆兰的压力很大,只能不停加强自己的步射。
骑射倒不用担心了,因为骑射是考验距离的,这反倒是贺穆兰的长项。
“主人,刚刚有几个人从木栏那边过去了,似乎一直在后面……”花生用余光探了探,小声和贺穆兰通气。
“我知道,好几天前就这样了,大概是也要参加比武的同袍,过来看看我的深浅吧……”贺穆兰无所谓的收回弓,“说起来,最近也真是太平呢。”
“春天到了,蠕蠕们要开始准备让牛羊马匹交配了。”花生曾是蠕蠕的奴隶,自然对这些也很熟悉。
“即使是汗王命令,部落里的青壮也很少愿意这时候南下的。到了夏天,水草丰美,正是新出生的小羊羔和牛犊们生长的时候。错过了春天,冬天就没有收获,第二年就要拼命。即使是蠕蠕,也不是都喜欢打仗的。”
贺穆兰了然地点了点头。
“原来是这样。难怪……”
难怪花木兰当年跟随右军去征讨柔然时是春末,因为到了夏天的时候,柔然人都在到处放牧,东边一群西边一群,各部分散在草原上,根本无法组织起抵抗,只能眼睁睁见着被各个击破。
话说回来,狄叶飞这时候去柔然也是正好,等四月他回来的时候,陛下的大军也正好要开拔了,刚好立功。
贺穆兰射完最后一筒箭,和花生一起把箭支收回来,两人提着箭筒往副帐返回。沿路遇见不少也在练武的中军同火,见了面都很客气地打过了招呼。
在经过某个营帐附近的时候,贺穆兰一下子愣住了。
她似乎看到了一个熟人。
“主人?”花生见贺穆兰突然不走了,奇怪地抬起头。
“你把我这些东西送回副帐去。”贺穆兰从身上摘下弓,丢下箭筒,朝着对方的方向发足狂奔。
这个人为何在这里?
在这个时间里也有这个人吗?
那她到底能不能替她得到答案?
“主人?你去哪儿?”
“你先回去!”
贺穆兰凭着记忆的方向在中军帐中四处打量,往往是刚刚看到他的袍角或发冠,对方就已经消失了踪影。
就这样连续跟了四五座营帐之后,贺穆兰终于看到了对方的影子,他的身影一闪而过,进了一座营帐,再也没有出来。
贺穆兰虽入了鹰扬军,但平时的时候很少出帐到处乱晃。她是将军身边的亲卫,除了休息时间,大都在主帐或副帐里待命。
等她发现自己已经钻进了从未见过的营帐区时,心中不免有些惊慌,但一想到对方的重要,贺穆兰咬了咬牙,掀开帐门,小心翼翼地进了帐篷。
没人看守,这一定并非什么要人的居处。
但能在中军帐中受招待,也肯定不是什么无名小卒。
贺穆兰一进入帐篷,顿时一愣。
她倒不是为了里面的人而呆愣,而是明明眼见着有人进了帐篷,里面却空无一人。
不但没有人,里面还堆满了东西,看样子是个放杂物的地方。
她正发愣,门口突然传来了细碎的脚步声。贺穆兰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在放满杂物的帐篷里找了一处堆木块的地方,闪身躲了进去,抱成一团。
没一会儿,又有掀帐篷的声音进来,大约有两三个人。
这些人进了帐篷后,有一个人似乎是拿出了什么东西,分给别人:“这个十分难寻,就剩这么多了。你们抹在刀刃上也行,抹在箭头上也可以,但务必记住一条,只有万无一失的时候才能动手。”
“他身边有那么多人保护,听说甚至还带了一个玄乎的道士……”一个粗浑的声音响了起来。“而且这次大比听说出了不少新秀,右军那个那罗浑,手上功夫实在不弱,中军的新人李清是陇西李氏的族中俊杰,我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
“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法子,反正一定要赢。崔浩虽然是为了高车的事情来的,但这种盛事,他不可能不露面。高车那边我没法子下手,那里全是李参军派过去的人,只有在封赏的时候想法子了。”
“记着,只有万无一失的时候才能动手,否则宁愿不动手。将军培养你们几个不容易,能不冒险尽量不冒险。”
这几人“嗯”了一声,又商议了一会儿最近发生的事情,贺穆兰离开黑山离开了一个多月,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听他们的说法,似乎是左军那边的探子因为营啸之事已经被牵连了两三个,已经不能用了。
而右军的探子到现在也没冒头,显然目前还不能用,只能继续观察和支持。这些人在中军时日已长,一直没有敢太冒尖引人注意,便是为了能在这个时候发挥作用。
贺穆兰听得心中一阵阵发凉,对方口口声声“将军培养你们”,又说的是鲜卑话,那一定是鲜卑人,若是蠕蠕的探子,直接用柔然话说便是了。
而且对方明显在军中已经布上了一张大网,不光是中军,连右军和左军都有不少探子,似是定期联络,所以才不停的交流最近发生的事情。
最让她听的心惊的,便是那为首之人隐隐有暗算那罗浑和李清,好让自己的人能顺利接近崔浩的意思。
在军营这种地方,若真想要暗算一个人,如厕时或者用饭时下了阴招,真是让别人死的神不知鬼不觉。
这可不是暗害库莫提这种位高权重之人,那罗浑就算是个百夫长,那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军中的百夫长,成百上千。
“只可惜那位不来,将军只好让我们对崔浩出手。你们几个的家人将军已经妥善安排好了,勿要挂念。”
为首之人似是拍了拍他们的肩膀。
“这里在事成之前都不要来了,以免被人注意。”
“是!”
贺穆兰不知道自己躲着的地方是正对着他们,还是背对着他们,所以一直不敢冒头。
等他们全部走到没影,这才遮遮掩掩的伸出半个头来,却还是不敢出来。
电视剧里不是有那种情节吗?明明没人,故意说声“你出来吧我看见你了”,或者在密谋的地方出去了,故意不走,就等着是不是有人注意到他们,好来个瓮中捉鳖。
贺穆兰也不敢保证对方是不是侦查和反侦察的好手,只能继续窝在帐篷里,窝了足足有两刻钟,这才听到门口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
果然有人把守!
她没贸然出去是对的!
贺穆兰经过这一遭,一出帐篷就在中军帐篷里绕了许多圈,先是去了趟若干虎头的帐篷,东扯西拉说了一堆关于若干人的事,然后又去了独孤唯的帐篷,慰问下对方手臂怎么样,直到确认没人在后面追踪,这才回了副帐,仍然是惊魂未定。
“主人,你怎么了?”
花生吓了一跳,急忙奔上来。
“花木兰,你怎么一副撞了鬼的样子!”
鲁赤在副帐中休息,昨晚他值夜,见贺穆兰一进营帐就开始发呆,也有些担心。
他知道每年大比之前,总有些人会遇见别人挑衅或者是暗算,但他没想到还有人敢惹花木兰的麻烦。
一来知道花木兰也要参加大比的人少,很多人都觉得他在鹰扬军就是“高升”了,没理由还去参加这种普通卒子晋升的比试。二来他连陛下的赏识都得了,再参加三军大比有些“自降身份”的意思。
贺穆兰心中自然是忐忑难当,除了撞到了这些莫名之人的密谈,更可怕的是,引她去听的人不是别人,而是一个道士!
身材高大,头发没有白的道士!
这个时候在黑山的道士,那歹人又说“崔浩身边有些玄乎的道士”,不是寇谦之还有谁?
对方到底也是重返了现在,还是和拓跋焘等人一般,是在这个时间线里的过去之人而已?
如果是过去之人,又为何会找到军中阴谋密谈之处,在她追过去之后就不见了踪影?
这时间也未免太巧了一些。
贺穆兰在心里疯狂地思考,她原本在阴谋诡计这种事情上就不擅长,现在思考起来更是头脑发胀。鲁赤担心的询问她,她也只能扯出一丝苦笑,回答不了什么东西。
她现在除了知道有歹人要在大比之时对崔浩下手,三军大比中只有那罗浑和一个叫李清的人能够信任以外,其他人都有可能是为了夺得好名次而接近崔浩的刺客。
要杀崔浩的人,应该是一位将军,他能在左军、右军和中军都留下棋子,大约是一位很有能力或者权势之人。
她,一个小小的亲卫,拿什么来阻止这件事?
难道要在比武中把最后剩下的对手都杀了吗?那也太扯了吧!
“花木兰,若有什么要紧的事情,还是向将军禀报吧。”鲁赤对自家的将军几乎有着盲目的自信。他知道贺穆兰应该是有什么事情难以启齿,他也没有什么好奇心,只是给她指了条明路。
贺穆兰听了鲁赤的话,脑子一下子就不疼了。
就是啊,要被刺杀的又不是自己!
她头疼个什么劲儿,交给专业的来就行了!
贺穆兰站起身,匆匆忙忙往主帐跑。
先莫管为何听到这些人密谋这件事,库莫提却是一定能够信任的。
他是后来的大将军,也是军功十二转的国之柱石,深受拓跋焘重用,她虽然不明白为什么要有人杀崔浩,但崔浩在黑山大营要除了什么事,黑山大营一定会动乱。
他不会坐视不理。
主帐。
“你特地让我屏退左右,就是和我说这个?”
库莫提单手托腮,斜靠在案几上。
“你什么证据都没有,要别人怎么取信于你?”
“卑职是偶然听见,将军若是不信,卑职也没有办法。”
贺穆兰来这里便是这个意思。她发现了可能有的阴谋,库莫提是她的上司,她把自己的发现和他说了,便是已经尽到了自己的职责。
她人微言轻,这种事原本也起不了什么作用,不往上禀报,能做的有限。
“你倒是说的轻巧。依你所说,是在中军某个杂物帐里听到的此事。你去靶场练箭,好生生跑到那边去做什么?”
库莫提仔细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花木兰若是陛下派来监视三军的,怕是早有了线索,才能那么快找到暗地里藏着的魑魅魍魉。’
‘只是我一定不是花木兰在军中接应之人,素和君回了平城,花木兰应当向接应之人禀报此事才是,为何找上我?莫非是试探?认为我是那个将军?’
库莫提看似悠闲,其实心中想法不比花木兰少,被花木兰所质疑的担忧也一直存在,但他毕竟是从宫中那么多年过来的,这点城府总是有的,一边小心翼翼地试探着花木兰的话,一边推断着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卑职看到一个熟人,跟着那熟人一路追寻,结果误打误撞,听到了那几个人商议的事情。”贺穆兰知道自己的话根本站不住脚,心中暗恨寇谦之故弄玄虚,为难于她。
他现在便是崔浩身边的红人,由他把此事告诉崔浩,岂不是谁也不用担心了?何苦她要过来找库莫提?
“什么熟人,会在中军帐中胡乱奔走?”
库莫提直起身子。“花木兰,我知道你有许多秘密,但至少你找我求援,也得说的详细一些才是吧?”
贺穆兰听到“我知道你有许多秘密”一句时,脸上“轰”的一下子红了。
她也不知道他所说的“秘密”,到底指的是什么。
一开始她以为库莫提是知道了她的女人身份,但后来相处看着似乎又不像。她是穿越回来之人,有时候未免和旁人不大相同,知道心思细些的,都能看的出来,但她从未做过不义之事,心中也无愧于心,便不怕别人探究。
但库莫提不同。这位将军从一开始就在帮她,他让她免于去杂役营做苦役,又赐予她武器铠甲,赐给她军奴,给予她尊重,甚至连攻打统万,也是嘱咐她多照顾拓跋焘而非自己,这几乎等同于送她功劳,让她去抱拓跋焘大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