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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0节

      听说是御驾,贺穆兰再怎么不甘也只能作罢,黑着脸驾马偏离一旁。
    “御驾走的可真慢,居然才到这里!”
    陈节咧开了嘴。“这下不用担心到了平城太晚了!”
    “那将军,我们现在怎么办?”
    蛮古看了看天色,现在已经是中午,四个时辰过去那天都黑了,总不能露宿野外吧?
    此时被拦下来的人已经纷纷开始调头朝另外一条道走了,也有原路返回去找宿头的。
    而另一条路,正是通往怀朔方向。
    “将军?”
    贺穆兰看了看前方被封禁的道路,再看看后方,最后还是一咬牙:“罢了,跟我去怀朔镇。”
    她不回家,只找个远远的客栈歇一夜总行吧?
    怀朔。
    怀朔是六大军镇里处于最中央位置的一座,也是连接东西的要地,在黑山大营未立之前,它是抵御柔然南下最重要的一段关防。
    六镇子弟,皆为鲜卑军户,也有鲜卑的贵族和北地豪强任侠,民风之彪悍,为南方仅见。
    正因为如此,别的地方打架可能只动手,军镇里的男人打架却可能动的是刀剑,街头上游侠儿要是一个不张眼找错了人,很可能就会惹上哪家回乡的将军,或者家中长辈在军中叱咤风云的将二代。
    但这些游侠儿中不包括“燕七”。
    燕七,自称是燕地豪侠之后,事实上没人知道他的名字,也不知道燕是不是他的姓。他的剑极快,被同为游侠的同行们誉为年轻一代的第一剑客,他的剑和这时代大多数的军中搏杀之剑不同,他练的是杀人剑,只要对方给的起钱,要杀的人又让他看不顺眼,他都会接。
    而且,他是个混在刘宋的游侠。
    据说他的先祖被胡人屠杀,不幸才沦为游侠儿的,他一生之中,最恨的就是胡人,为了能杀胡人,甚至还学了一些鲜卑话和匈奴话,为的就是杀死他们之前能够羞辱对方一番。
    他原是誓死不踏入胡地一步的,在刘宋的胡人也都害怕此人,如今却受了某个重要之人的委托,来怀朔接一个人。
    此人姓柳,是河东大族之后,其祖、其父都是太守,年幼时因聪颖被选入宫中作为侍郎,之后便不知所踪。
    而燕七,便是得了一位恩人的重金作为报酬,要求他到北地怀朔来等待这个姓柳的年轻人,然后把他送到陈郡的袁家邬壁去。
    只有这个恩人,能让他千里迢迢北上,在这怀朔城一等就是半个月。
    他已经等了半个月了,约定该来的那个人还没来,他天天坐在这家客店的厅堂里,若不是这家店也是刘宋的探子开的,他早就已经引起别人的窥探之心了。
    今日也是如此,刚过午时,他用了饭菜,又被临窗边秋日的暖阳晒的迷迷糊糊,刚想着洗把脸提个神,却见几个人进了店。
    为首之人颇为年轻,身穿一身黑色衣衫,身材瘦长,手臂四肢有力,显然是个习武之人。
    尤其腰上挂着一把巨大的铁剑,像这样的剑一般是背在身后的,他的腰带锁环显然是特制,即使缀着这把大剑也丝毫不见累赘,腰力膂力也一定十分惊人。
    燕七此人好武,尤其见到用剑的高手手就痒,无奈身负重任,不得不压抑住自己的技痒一直盯着这人。
    只见那人先点了饭菜,又点了客房付好了定钱,这才吩咐身边两个随从把行李和马具送进屋,然后就在大厅里坐了下来。
    他跪坐的不是很端正,显然骑马骑了很久,也不耐烦讲究什么仪态了。
    也许是注意到燕七的视线,他把眼光瞟向他一眼,扫过他腰间的长剑,又若无其事的把身子转了转,干脆背对他避开他的视线。
    “好敏锐的知觉!这一身杀气!”
    燕七觉得自己的手在痒。
    “他一定也杀过不少人!”
    居然背对着他,是看不起他吗?
    就在此时,客店里突然进来一个身材削瘦的汉人,一身白色长衫,身后还跟着几个随从。
    这几个随从先进了客店,警惕的看了一眼四周,见店里就两三个人,这才吩咐小厮照顾他们的马。
    那身穿长衫的年轻人走到柜台前,轻轻敲了三下,开口说道:“把你们预留的那间看街的上房给我!”
    每个字,一字不差。
    燕七身子突地一正。
    总算是来了!
    那男人进了大堂,原本毫无仪态坐着的黑衣男子也慢慢坐正了身子,然后装作毫不在意地站起身,背对着门口缓缓朝二楼而去。
    这黑衣男子,正是不得不进入怀朔投宿的贺穆兰。
    ☆、第261章 母上大人
    贺穆兰上了二楼的时候,陈节和蛮古都吓了一大跳。
    因为贺穆兰的脸色太难看了。
    “出了什么事?”
    陈节先机灵地上去掩上门,而后转身问他。
    “楼下出现了一个应该绝不会在这里出现的人。”
    贺穆兰寒着脸,“他应该没注意到我,可是我却不得不避开他。”
    “谁?”
    “我也不知道他究竟是什么人,我和素和君等人去柔然大帐招降的时候,就是他在帐外一口喊破我们的虚实,害的我们陷入危境。素和君说此人是柔然王子的汉学先生,是个汉人,柔然大破之后,此人也不知所踪。”
    陈节和蛮古都没有和她一起去过柔然王帐,自然不知道这个人是谁,但他们都听那罗浑等人咬牙切齿的说过那个蒙面男人,所以一听到贺穆兰的解释立刻大惊失色:
    “柔然的汉人怎么跑到六镇来了?我们是不是要告知此地的镇戍将军把他抓起来?”
    “无凭无据,就靠我一张嘴,怕是没那么容易。”
    调动军镇兵马是何等的大事,绝不会为她一位小小的地方将军动用。
    她当初没看到那男人的脸,只听过他的声音,但正因为没看到他的脸,对他的声音就极为在意。他只是说了一句话,贺穆兰就马上察觉出来,不动神色的上了二楼,可无论如何,两人只要在一家店里,总是要相见的。
    “我现在不能出去,万一打草惊蛇那人就跑了。”贺穆兰看了眼陈节,再看向蛮古,“蛮古,你拿着我的将牌去前面的官道,让守道的将士去陛下那里报讯,就说柔然大营里的汉人谋士现在正在怀朔,陛下应该自有定断。”
    “我去?”
    蛮古眨了眨眼。
    “是,他见过我,却没见过你们。此时只能靠你们了。”贺穆兰伸手从怀里掏出几片金叶子。
    “你要骑马出去,对方肯定要怀疑,我担心这家店都不太对。你等下拿着这些金子装作没什么事的出去,什么都别带,径直去东市买一匹马,然后出城去报讯,记住,要若无其事!”
    说完又转向陈节。
    “你现在出去转转,催下饭菜什么时候送进房,顺便看看他们住在哪一间。”
    陈节也不啰嗦,立刻转身就出了屋。
    蛮古接了金子,在屋子里准备了一会儿,贺穆兰倒是倒是带了现成的纸和笔,蛮古等贺穆兰的书信写完,往怀里一塞,再带上将牌,也装作要买东西的样子出了门。
    贺穆兰却不敢往外走,她直觉自己只要遇见这个男人就会犯冲,只坐在房间里一个人思考。
    这人会在柔然投降之前离开,显然是不准备和柔然一起混的。素和君说他可能是刘宋的汉人,那就是这个时代的“间谍”,和狄叶飞当时出使高车性质相同。
    这样一个人,如果出使任务没完成,应该是立刻回国的。
    只要是汉人,在魏地行走并不困难,此时诸国混乱,牧民繁多,路引这种东西朝几乎不用,万事小心点,一路说汉话,轻易不会被发觉。
    可北方六镇的防卫何等严密,这人为何会不从其他道路南下,却到了怀朔?
    怀朔……
    怀朔……
    怀朔有什么值得这位谋士冒着危险来到这里?
    军镇对来往人员盘查严格,他又是用什么身份来到这个地方的?
    “不会吧?!”
    贺穆兰想到一种可能,震惊地一下子跳起身。
    难不成,是冲她来的?!
    柳元景离开柔然后的过程并不美妙。
    那时柔然已经全境被破,到处都是私下出巡想要劫掠人口的鲜卑将领,一不留神他们这些人就会被当成柔然的牧民抓走。
    他和柔然人送的勇士及自己的部将试图绕过鲜卑人的防线,迂回地先从北上再南下,结果却正好遇到了巡逻的部队。
    他在关键时刻当机立断,以几乎葬送大部分人手为代价才逃了出来,但这个时候的柔然太乱了,到处都是鲜卑人,他不得不冒犯进入涿邪山腹地的山道避过了大军,这才找到机会回返。
    柔然已破,夏国也不存,北凉和西秦几乎是苟延残喘,北燕国内争夺王位斗得不亦乐乎,放眼寰宇,刘宋几乎再也找不到什么像样的盟友了。
    一想到自己出使任务失败,落得如丧家之犬一般,他就对那砍了大檀脑袋的勇士恨得牙痒痒。
    若是婆门不被俘虏,他能和他一起借道凉国回国,说不定能借来一些兵马让他在柔然继续骚扰大魏。
    现在北边和西边的牵制已经没有了,魏国就像是正在奔跑的马车,迟早要把其他诸国都碾过去。
    不但如此,除了他,和他同来柔然,负责和鲜卑那边联络的中间人也被俘虏,那人手上掌握着鲜卑、柔然和刘宋之间做联络的暗人身份,以往他在柔然和魏国之间来去也是他做安排,此人一被俘,消息断绝,他便不能贸贸然进入魏国,否则被无处不在的白鹭抓到,那就真是生不如死了。
    好在北方六镇之中,怀朔里有一处刘宋的据点,是当初花了好大功夫才盘踞下来的地方,他只要到了怀朔,找到客店,便可和刘宋接上关系,要求其他帮手前来相助。
    也不知是国内哪位仁兄心思敏锐,猜出他只要不死一定会去怀朔求助,竟早早派了一个高手在据点等他!
    一见到这位“同志”,柳元景的心里简直感受到了春天般的温暖。
    “你就是大名鼎鼎的侠客燕七?”柳元景也是从中二期过来的,年少时喜欢听些志怪任侠,这位侠客年少成名,他也有所耳闻,故而做出一副受宠若惊地样子,长揖到地:“多谢先生来助我!”
    当然,这谢意有七成都是装的。
    他现在手下可用之人不多,武功最高的就是这燕七了,能够拉拢的当然绝不放手。
    燕七似乎很吃这一套,满脸笑容地扶起柳元景:“柳郎让我枯等了半月,总算是有个结果了。王爷让我送你去陈郡,什么时候启程?”
    “我离家数载,早已归心似箭。只是我在此地还有事情,可能要盘桓几日,这几日,还望先生能祝我一臂之力。”
    有这么好的打手加保镖不用白不用,柳元景正愁着无人可用,立刻开口请求对方的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