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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节

      林安素来会做人,又比普通举人家中多了些钱财,因此行事很是大方,常常不着痕迹的帮助家中困窘的同窗。因此和林安交好的人着实不少。
    这次和林安一起上京的四个举人,家中并不是很困窘,但是在偌大的京城里,必然租不到安静的房子。
    林安下手倒比旁人更早。
    早在他中举后,他就一面令家仆去京城打理那位太子殿下给他的那座三进的院子,一面看会试的贡院在何处。若是太远,则要租到一处近且安静的地方。
    不料那位太子殿下不知是凑巧还是怎的,给林安的那处三进的院子,竟是和贡院离着不远——坐马车小半个时辰就能到。骑马的话,还要更快。
    林安心中有数,就没有再租房,只令人把那三进的小院打扫干净,该采买的粮食物事都采买好。
    而邀请来的四位举人,自然要和他同住。
    一路顺利,只碰着一场雨,那雨还是晚上下的。待得第二天晌午,地上就全干了,林安一行继续赶路,待到正月二十五,就赶到了京城。
    三进小院位置还算可以,周遭安静,住的也大都是六七品或是留在京中等待派官的进士。
    小院虽只有三进,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该有的甚么都不缺。
    林安让林姝坐在马车里,直接令人拉进了最里面的内院,他带着林平、秦茂住在二进院,和他一起来的举人,则住在外面的院子。
    虽则是四人同住一处,但房间干净整齐,又被林安装了玻璃,放了崭新的被褥,家具亦是新的,明亮剔透,每个房间还带了两个耳房,尽够他们和带来的书童住了。
    一行人歇息一日一宿,到了第二天,林安令家仆拿了帖子和礼物,送去尹大人的岳丈,正五品的六科给事中,程大人府中。
    科举在即,程大人和林安自然不会相见,程大人着人收了林安送来的礼,就令下人回了一只玉如意和一碟子干桂花。
    林安自知道程大人的意思,放下不提,只兀自在家中温书,等待二月初九的一场。
    秦止还是没有消息。
    林安只接到了秦止一封信,让他安心考试,其余莫要管。等到了京城,他令人去打听,只打听到那个救了天子的人还在战场上。
    林安纵使心忧,却也无可奈何。
    转眼就到了二月初九。
    林安拿着林姝为他打点的篮筐,进了考场。
    二月十七黄昏,三场考罢,林安是打着喷嚏出的考场。
    虽然考场上都有炭盆,但是二月份,天气依旧寒冷,那炭盆有多大用?
    且因这考场设在皇城脚下,林安也没敢送金珠子,晚上睡觉,也只能点着炭盆,披着两层薄薄的皮子,就这么囫囵睡了过去。
    这还是因林安身子比先前好了许多,每日坚持打拳,这才只有些微不适,打了几个喷嚏。
    回到家中,喝了浓浓的姜汤,吃了顿饱饭,沐浴后,埋头便大睡,林姝不放心,请了大夫趁着林安睡着了请脉,听大夫说是累极了,年轻人,睡两天就好了,这才安心。
    而林安带来的那四个举人,其中三个还好,只是有些风寒,林婉让大夫诊了脉,开了药,令人煎了药送去,倒也没甚大碍。
    只有一个唤作邹远之的,却是病得昏昏沉沉,梦里还说些什么“对不起”之类的。
    大夫诊脉后,问得邹远之刚刚参加过会试,摸了把胡须,才说邹远之大约是着了凉,心中有所牵挂,不曾安心,这才会缠/绵病榻。
    考试都考完了,还能有甚牵挂?
    林姝一听,再想到哥哥曾说这四人中,就邹远之家境最差,年纪也有三十七八,是几人中最大的,就知这邹远之这次怕是没有考好,心中忧虑重重之下,这才一病不起。
    只是这等心病,又该如何治?
    那邹远之的家人可都不在这里,而那几个同窗,既着了风寒,又有九天七夜的科举太过熬人,早就躺在床上闭门不出,林姝却不知该如何令人去劝。
    正当她心忧如焚,跑去看兄长时,才发现他兄长床上竟然躺了两个人!
    林姝正欲大叫,其中一人蓦地睁开双目,凌厉的扫了过来,许是见来人是她,才稍稍温和的点了下头,然后继续抱着怀里的人睡去。
    林姝:“……”就算你是哥哥的未婚夫,也不带这么吓人的!
    拍着胸口,惊魂甫定的走了出来,林姝下意识的把门关好。等关好后,又暗骂自己糊涂,哪里能让哥哥和秦大哥单独待在一起?
    要是,要是两人发生了甚么……
    林姝微微红了脸,想到在华阳县和村子里时,其实哥哥和秦大哥早就住在一起了。虽然哥哥没有明说,下人们不敢吱声,更不敢向她一个没出嫁的姑娘说这些。
    可是平哥儿年纪小,向来内院外院的乱跑,连哥哥的房间,平哥儿偶尔忘记敲门了,也是推门就近,因此林姝知晓二人早就同榻而眠的事情,还是从平哥儿口中得知的。
    林姝坐在哥哥让人给她打的秋千上,垂头想了半晌,最后也只能认命——哥哥若是不喜欢秦大哥就算了,可是哥哥那么喜欢秦大哥,他们又都是男子,就算在一起了……她管不了,也管不着。
    只盼二人,真的能白头到老,平安喜乐。
    且不提林姝心中如何作想,林安一睡睡了两日,才终于睁开眼睛醒来。
    然后他就看到了正一手撑着头,睁着一双黑漆漆的幽深的眸子目不转睛看着他的猎户。
    “三哥——”
    林安张嘴便喊。
    等喊完后,他又立刻闭了嘴,然后还闭了眼睛。
    嘴里不忘喃喃道:“甚么三哥?那人早早就将我忘到脑后,明明说了我考试前会赶过来,可是等我考完了会试还没来,可见是个不讲信用的。这等不讲信用这人,先前不入我梦中,现下考完了,还入我梦中来做甚?哼!”
    林安不过是玩笑话,知道猎户来了,故意逗弄他一番。
    可这番话听在猎户耳中,却觉的确是自己不好。
    还是大大的不好。
    “不会有下次了。”猎户探身上前,虚虚压在他从前的小秀才,现下的小解元身上,低声道,“三哥从此,再不离媳妇儿身边半步。”
    说罢,还认真的亲了亲不肯睁眼的林安的眼睛。
    林安被亲的眼皮发痒,心中却是一片柔软。
    “也不用半步都离不开。”林安别扭道,“只你不许再去战场。”
    战场上刀剑无眼,林安虽然相信猎户的本事,相信猎户打架和搏命的运气,可是只要一想到猎户竟然孤身一人,冒险潜入敕拉一族,还要把那个年过六十的老皇帝给救出来,林安就忍不住连做几个晚上的噩梦。
    打仗是一回事,可是,这样的拼死行动,林安却怎么都不肯猎户去做了。
    猎户又亲了下心上人的唇,认认真真地保证道:“军功已经攒完,太子还给了我书面凭证和他的一枚印信做保证,说将来必会修改户婚律。将来除非朝廷无人,我必不会再去战场。”
    林安这才笑了开来。
    两个小酒窝,若隐若现,酒不醉人人自醉,猎户登时看住。
    再然后,他微微垂眸,就看到他的小解元白净的脖子,微微敞开的衣领,还有衣领下的那片皮肤……
    猎户喉结狠狠滚动了一下。
    “媳妇儿。”
    “嗯。”
    “媳妇儿。”
    “嗯?”
    “三哥在军中,常常梦到你。”
    “当真?梦到我在作甚?读书写字?还是当朝为官做宰?或是打马游街时,被哪个公主拦了马,要下嫁于我?然后你马不停蹄的跑回来,就为了阻止这些?”林安见猎户回来,试也考完了,心中很是兴奋,当下也有闲心说笑起来。
    “……”猎户很是沉默了片刻,才道,“三哥梦到媳妇儿,像我离开前的那一晚一样,洗的干干净净,在床上等着我。然后,还、还主动与我做那等事……”
    林安:“……”他就知道,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猎户梦见他,就是和他做那等事!而他梦见猎户时……还是和猎户在做那等事!
    真、真不愧是下/半/身动物!
    林安既恨猎户,又恨自己,一时之间,竟不曾开口答话。
    猎户却不容许林安在他的床上走神。
    “那你呢?”
    “甚么?”
    “那你,梦里可曾梦到过三哥?”猎户声音沙哑极了,一只手撑着床铺,另一只手,则探入被褥下,上下左右而求索,以觅花谷深处,“可曾梦到与三哥做那等事?”
    林安脸颊微红,身子微微蜷缩,恼自己被看穿了心思,正不知该说些甚么,就听腹中传来“咕咕咕”的声音。
    猎户:“……”
    林安:“……”
    连睡两日,腹中可不就早早空了?
    饱暖而思淫/欲。
    现下、身边有一个身体火、烫的猎户,自然是暖和了;可是,他还饿着呢!
    字面上的意思,就是腹中饥饿,绝无旁的意思!
    猎户微微苦笑,深吸一口气,起身将桌上的凉茶灌了两杯,过了一会子,才转头看林安——当然,说是看,起身也只敢把目光放在林安的头发上。
    “媳妇儿快些起,我令人送些食物来。”
    然后穿上外衣,就大步往外走去。走之前还不忘把那壶凉茶拿出去倒掉,生怕林安喝了过夜的凉水。
    只林安一个缩在被子里:“……”猎户两杯凉茶下去,就甚么反应都没有了。可是、可是,他呢?
    他也是男人,他……也是有反应和那种想法的好吧?
    可惜不论林安反应如何,想法如何,现下、身边没了人,也没了凉茶,又腹中空空,没甚么大力气,郁闷好半晌,开始默背金刚经。
    等金刚经背了一半,猎户也回来了。
    当然,林安自己的“反应”也没有了。
    恨恨瞪了猎户一眼,林安自己爬起来,穿了家常外袍,洗了脸,擦了牙,正捣鼓自己的头发,见猎户走到他身后站着,他就理所应当地坐下,任由猎户给他绾发。
    猎户手艺很好,动作也很快,很快就给林安束好了头发,还从自己袖中,掏出一物,攒在其中。
    林安房间里也是有铜镜的。他从铜镜里隐隐看到猎户动作,问道:“簪子是你买的?上面是甚么纹路?”
    不是买的。
    不是甚么纹路,只有一只小狐狸。
    猎户心中回答,嘴上却只道:“再洗洗手,吃饭吧。”
    林安饿了两日,他自己饿过劲了,不觉得什么。反是猎户心疼的紧,忙催着林安净手吃饭。
    厨上其实这两日都在做林安的饭,只林安一直不醒,厨上就把饭放在炉子上温着,一直不敢断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