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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尽早断了好

      “那个药还有么?”
    “娘娘,您怎么突然又找那个药?”婵娟不解地问道。
    “你以为我昏了头了么?”她低头,抚摸着手里的草编蚱蜢,无限眷恋似的。
    萧家,连同南阳姜家,树大根深,自己不过是这棵大树上结的一颗果子,就算是不能为大树供给营养,也不能让这颗大树毁在自己的手里。
    自己承担不起这个罪责。
    这些日子不过是她穷急无聊之时,打了个盹,做了场梦,可既然是梦,就终究是要醒的。
    所有的一切,不管是真情还是假意,她感受过了,足够回味许久。
    “娘娘…”,婵娟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婵娟也懂的,继续下去,总有东窗事发的一天,到时候对于萧姜两家来说,就是天塌地陷。
    可是…
    虽说自己心里也怕得要命,每日过得如履薄冰,可多少年了,她都没见过皇后的笑模样了,又私心想着,再等等,再等等罢,让娘娘多高兴一阵子。
    没想到这么快就要结束了。
    婵娟跪坐在榻前,试探着问:“娘娘打算以后再也不跟他来往了?”
    她脑海里浮现起他的浅笑,他的身影,心脏莫名疼了一下,以后,是多久?一年两年,十年八年?
    其实,早就不该再来往了,原本就与他没有多少交集,怪只怪去年中秋自己犯了糊涂,也怪这一年来自己心性不够坚定。
    见皇后陷入迷茫,婵娟握住她的手,小声说:“娘娘,奴婢觉得也未必就要断得一干二净,这后宫里,多的是咱们不知道的事儿,谁又能说谁那里一定干净”。
    她茫然看向婵娟,“你什么意思?想让我与他继续不清不楚?万一被人知晓了,怎么办?”
    “娘娘,您先别着急,您听奴婢说,看是不是这个道理”
    “您说您在这宫里多不容易,君侯夫人跟陛下都偏疼丽夫人,眼下丽夫人身怀有孕,一旦生下的是皇子,您可怎么办呀?”
    “邓夫人还老仗着太后撑腰跟您做对,您还能靠谁呢?他在陛下面前说话有分量,您要是有了他的襄助,那日子不是好过许多?”
    她与婵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知道婵娟不会有异心,所以什么事儿都不瞒婵娟。现下听了婵娟的话,她怔愣半晌,颓然道:“可我又有什么能给他的呢?他又凭什么愿意一直帮我?”
    “他那么一个让人捉摸不透的人,从他身上讨好处是那么容易的?到时候还不给你剥下几层皮来”
    就算是他当真喜欢自己,可这份喜欢又能维持得了多久呢?男人意乱情迷之时,什么承诺都肯应允,可一旦清醒,就翻脸不认人。
    她从陛下那里感受到的还不够多么?
    还是尽早断了,别再纠缠,各自都清净。
    他告辞回了宦者署,处置公务,不知不觉太阳已经西斜。正打算起身活动活动,有宫人前来回禀,“大人,椒房殿来人了”。
    一听椒房殿来人,他心中不觉一喜,眼里染了笑意,可不想被人看穿,仍淡着声问:“谁来了?”
    “是一位叫皎月的姑娘”
    他皱眉,手指敲着扶手,暗忖道,皎月,怎么会是皎月?若是她有事,要派也该是婵娟的。
    想着,他身子略微靠前,又问:“听清楚了,是皎月,不是婵娟?”
    宫人躬身答话,“是皎月姑娘,不是婵娟姑娘”。
    他身子又松散地靠回了凭几,挥手让宫人退下,一抬眼,向一旁的景安递了个眼神,暗示景安出去瞧瞧。
    景安点头,迈开步子走了出去了,不一会儿,门外传来景安与皎月说话的声音。
    他起身,缓缓走了过去,稍稍拨开房门,从门缝儿里往外瞧,确实是皎月。
    皎月正满脸含羞地同景安说着什么,目光还时不时地看向房门,末了,不知把什么东西交给了景安,自己则转身走下台阶,走几步还停下回看一眼。
    他瞧了一阵子,又掩上了房门,坐了回去。
    一会儿景安进了房来。
    他翻着手边的公文,漫不经心地问:“皎月来何事?”
    景安没说话,递上一方熏着冷香的帕子。
    他看了一眼景安,又看了看景安手里的帕子,用食指将帕子挑起来左看右看,帕子是鼠灰色的,还绣着秀气的竹子。
    “什么意思?”
    景安回:“说是,上回借了公子的帕子弄丢了,过意不去,又重新给您绣了一方”。
    “上回…上回?”他念念叨叨,忽然想起来了,他用帕子系了竹简让皎月带给皇后那一回。
    可,那回,他已经找她讨回来一方了,忆及那日情形,他淡淡一笑,将皎月的帕子搁在了一旁。
    中秋在望,她去向太后回禀家宴的准备事宜跟各宫各殿分发的节礼,不想遇上陛下在向太后问安。
    帝后不和由来已久,往常皇帝见了她来就走,太后也是见怪不怪,可这回皇帝却并未起身,仍稳稳当当坐着喝茶,听她跟太后说话。
    连太后都不免好奇地多看了皇帝两眼。
    皇帝的心思难以捉摸,她心里七上八下的,额头几乎都要冒汗了。
    她谨慎地挑着些重要事项回禀,又低眉顺眼听完太后指点,刚要起身告退,却听皇帝开口了。
    “中秋佳节,普天同庆,朕觉得家宴可以再多邀请些宾客,热闹热闹,不知皇后…意下如何?”
    她有些吃惊,抬眼望向皇帝,皇帝正一脸认真表情看着自己,忙垂下眼睫,说回道:“人多确实热闹,不知陛下想要增加多少宾客?”
    皇帝放下茶盏,顿了顿说:“两千石以上官员的家眷都可入宫参加家宴”。
    那可比如今的人数多出去一倍多。
    太后也并无异议,她点头应下,“那要吩咐下去,抓紧筹备才是”。
    “有劳皇后了”
    她愣了一下,才说:“谢陛下,这些都是妾应当应分的”。
    太后听了,哂然一笑,脸上却渐渐显出不豫之色,“皇后日子悠闲得很,每日除了遛狗打秋千就是下棋游园子,一年到头,也忙不了几回,竟也知道邀功了”。
    “妾惶恐”,她的头垂得更低了。
    “宫里的日子无趣,有个消遣也不是什么坏事”,陛下倒是难得的善解人意。
    她抬眼觑了觑陛下,皇帝正端着茶盏小口啜饮,神色平静。这还是几年来陛下头一回替她说好话,她不觉心生感激,暗自松了口气。
    “年纪轻轻的,不思进取,反而想着消遣?难为我这个老婆子一把年纪了,还要劳心费力”,听了陛下替她开脱,太后心里更加不痛快了。
    “太后这样说,就是朕跟皇后不孝了”,陛下将茶盏搁下,面色和悦地看向太后,“不如太后将后宫事务交还皇后处置,过两个月个月,丽夫人要生了,也过过含饴弄孙的清闲日子”。
    这话从陛下口里说出来,不止她,连太后都讶然,一时间殿内鸦雀无声,气氛沉闷诡异。
    她的目光在太后和陛下之间不着痕迹地来回逡巡一圈。
    皇帝跟太后是亲母子,两人拌嘴,好了赖了都与自己不相关,好了人家还是亲亲热热的母子,坏了还要怪自己多嘴多舌,不如置身事外静观其变。
    她眼观鼻鼻观心,埋头喝茶,想要躲过这场是非。
    要说还是太后见多识广,比一般人眼力胜百倍,也善于隐藏情绪,很快便抹去了心头的不快和惊讶,缓声道:“我啊,没皇后那么好的命,有个闲不住的婆母替她担着,我若是跟皇后一样,也是个喜欢躲清闲的性子,随下面的人瞎折腾,不知后宫要乱成什么样子”。
    太后话里话外满是心酸委屈,转脸又对她疾言厉色,“皇后年轻不懂事,少不得我从旁要提点一二,皇后也别不识好歹,要认得清谁才真心对你好,免得我老婆子一把年纪了,替你担着心,还吃力不讨好,白白惹人嫌弃”,说完还狠狠剜了她一眼。
    陛下听了点点头,不置可否地笑了。
    当真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陛下事不关己一心喝茶,太后怒气无处发泄,就拿她开刀。
    她明白眼下能抚平太后怒气的唯一法子就是有人认错,可看样子陛下是不会的,那就只有她了。
    “是,妾谨听太后教诲,今后定当谨言慎行,不再玩物丧气”
    之后总算是雨过天晴,各自装作无事发生,太后又揪着家宴的细枝末节喋喋不休。
    皇帝不耐烦听,在大殿里东看西看,一会儿拿孔雀羽逗逗笼子里的鸟,一会儿又拿起案几上的摆件端详,实在遭不住,冲着一旁的内侍使了使眼色。
    内侍了然点点头,熟络地见缝插针,一本正经地提醒皇帝,“陛下,时辰要到了,恐怕山阳侯这会儿已经在前殿等着陛下了”。
    太后眼观六路耳听八方,那边絮叨着,这边还留意着皇帝的动静,一听内侍的话,开了恩典似的,“既然陛下有正事,那就先去忙罢”。
    皇帝欣欣然告退,快步离开大殿,唯恐慢了一步又被念叨。
    她就没那么幸运了,又生生挨了小半个时辰,才得以脱身。
    出了长乐宫,她才真的松口气。
    她再笨也知道陛下今日不过是借题发挥,旨在提醒太后少过问前朝之事。
    太后自然不会不懂,只是惯会装聋作哑。倒是自己,无辜被牵连,夹在中间被当枪使了一回。
    回了椒房殿不久,宣室殿就派了人,送来几匹上好绫罗绸缎跟几张裘皮,还带来了皇帝的话。
    宫人毕恭毕敬说道:“陛下说,有劳娘娘预备中秋家宴,裘皮是陛下秋猎的时候亲手打的,赏赐给娘娘做几件冬衣”,隐约有安抚之意。
    婵娟皎月满心雀跃,送走宣室殿宫人,皎月一个劲儿的恭喜她,“奴婢去打听了,这回陛下就赏了娘娘一人,连披香殿都没有呢”。
    她一一摸过那些赏赐,神思恍惚,跟做梦似的。
    陛下,怎么跟变了个人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