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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节

      谢族长平日面上宽和,慈眉善目,熟悉的谢家族人却清楚,他们这个族长最是看重自己的利益。
    当年谢定安能让他出面主持他和周宁的婚事,是使了大价钱的。
    大炎朝有规定,新人成婚必须得有长辈出面,请了媒人才能上门提亲,没有长辈就是无媒苟合。
    谢定安不想求着谢阿娘,而是摸准了谢族长的命脉,使了银子,让他出面。
    谢族长这话明显是想要偏帮谢阿娘和谢小妹,毕竟他们是谢家的媳妇。
    要是真坐实了谢景行的话,到时候害得可是整个谢家族的名声,他可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谢家族都名誉扫地。
    “对对,是他自己不小心的,跟我们没有关系。我们昨日确实拿了谢景行的衣裳,这不是想着好不容易回次娘家,得带点好东西。族长您知道我们家条件,想着宁哥儿那里给谢景行做了件衣服,就暂时拿过去用一下,到时候再重新做一件补给他就是,反正他也不着急穿。”看见谢族长的态度后,谢阿娘心里有了点底气,忙慌慌地抢着说。
    谢林氏着急忙地从厨房里端了碗面片汤出来,这是昨日周宁生产时,她在厨房赶着做出来的,不然就让宋大夫和接生婆一直饿着干等着,周宁生产也需要补点体力。
    谢景行确实也饿慌了,几口喝下,胃里有了东西,才慢慢拾回了理智。
    这是上辈子在孤儿院的经历导致的,他所在的孤儿院是一个小的没啥资助的孤儿院,要吃东西得靠抢,时不时挨饿。
    长大后能自己打工挣钱之后,谢景行就容不得自己挨饿,只要一挨饿就控制不住情绪,他已是很久都没这样了。
    见谢阿娘借着谢族长的偏帮,开始推脱自己的罪行,谢景行站直了身,抬手拉拉吴老大夫。
    吴老大夫低下身,看向谢景行。
    谢景行低声地朝吴老大夫说:“吴老爷爷,您可以去看看桌上的水壶,那水壶上应是还有我脑袋上的血迹。”
    吴老大夫听清后,一颔首,转身进了房,拿起桌上的水壶看了看,眼神一动,不动声色地又出了门。
    院子里众人一脸莫名地看着吴老大夫,倒是谢阿娘和谢小妹脸色齐齐一变。
    谢阿娘回想了下,当时自己着急忙慌的,好像是把水壶了擦干净,没有留下痕迹才对。
    第010章
    当着这么些人的的面,谢阿娘和谢小妹脸上的表情怎能藏得住?众人一看便知吴老大夫手里的水壶定是干系重大。
    东西下肚后,谢景行总算是恢复了些,和吴老大夫对上了眼神。
    吴老大夫冲他颔了颔首,见此,谢景行松了口气。
    “我在胡说,那你看看这是什么?”谢景行接过水壶,在眼前仔细找了找,嘴里漫不经心地说着话,手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水壶砸向了谢小妹。
    “啊!”谢小妹惊地双手抱头尖叫,吓得三魂不见七魄。
    好一会儿,没感觉到疼的谢小妹才回过神,惊疑不定地低头看谢景行。
    谢景行一步步逼近她,边走边说:“怕什么?还没砸你头上呢。”
    其他人也被他出其不意的动作吓住,眼睁睁看着他走了过去。
    谢小妹今日一直被吓,心神不定的,见谢景行拎着水壶朝着他过来,脸上表情莫测,不由自主地脚步往后挪,已是被吓破胆的样子。
    谢景行见她这样,继续向前,“不过,就算砸你头上也不会有太大事,我的力气应是没你的大,你砸我那一下,我现在不还是站在这吗?”说到这,谢景行反而慢了下来,“砸你头上,你肯定也能继续活蹦乱跳的吧?”
    “不,不。”谢小妹慌乱摇头,见谢景行还在向她靠近,崩溃地大声喊道:“我不是故意的!那个时候你一直扯着阿娘不放,怎么让你松手你都不听,我一时情急才砸了你。”
    谢景行停下了脚步,转身面向院子里的众人,“大家都听到了,她承认了。”说完看向谢族长,意味深长地说:“而且,您看我手里水壶上还粘着我头上的血迹呢,人证物证俱在,族长,您说应该怎么处置?”
    “看样子是真的了,这谢小妹自个儿都说了,这母女俩怎么能这么狠心?”
    “是啊,平时还真看不出来。”
    听见院子里众人的议论声,谢族长用手里的手杖杵了两下地面,咳嗽两声,“那也只能证明谢小妹确实不小心用水壶砸了你的头,就如你刚才所说,你这不也没事儿吗?可不能证明宁哥儿也是因为谢家母女才早产的。”
    谢族长人老成精,可不会被谢景行唬住。瞥了眼不成器的谢小妹,转头看向谢阿娘,“你说说昨日到底什么情况?”
    有了谢族长站台,谢阿娘有了底气,不再像刚才那样战战兢兢的了,“昨日确实跟小妹说的一样,我在拿衣裳的时候,这傻子突然冒出来攀扯我,还一直不松手。小妹小小人家的也不知怎么处理,怕他一傻子下手不知轻重,一时情急,才做了这样的事儿。但肯定没下重手,不然大家想想,他一个小孩子,要真是用大力气砸过去,他还能站在这儿?”
    眼角余光扫了扫谢景行,谢阿娘语气笃定地说:“至于周宁,他进来后我们着急着回我娘家,根本没注意到他是怎么回事儿,我们也是今日回来才清楚他早产了。刚刚大家说这事儿的时候,我们还都完全不知情呢。”后面这话,谢阿娘说着是越来越镇定,水壶上留下血迹,是她没有预料到的,但是她能肯定她们推周宁的那一下,绝对不会留下任何证据。
    “这说的也像是真的,刚刚我们跟谢家几人道喜时,他们脸上的诧异不像是装的。”
    “这说的也有理,那到底怎么回事儿?”
    听着旁边人的话,魏大娘嗤笑出声,“定是谢阿娘两母女推了之后立时走了呗,早早地躲去娘家,不然留下来擎等着东窗事发吗?”这么些年的邻居,对谢阿娘这人的秉性,她可是一清二楚。
    “可你这也没证据啊,不能平白污人清白吧。”边上有人反驳。
    “不就是因着没证据吗,有证据的话谢阿娘还能在那儿信誓旦旦的。”魏大娘悻悻地想着。
    旁人的话语声,谢景行等人也听得一清二楚。他们说的确实没有错,谢阿娘两人推搡周宁的那一下,他确实没证据。
    难道真就这样放过两人吗?谢景行捏紧手中的水壶把手,不可能,他这人可是睚眦必报。
    “是吗?那要不再问问她?”说着,谢景行朝还瑟缩着的谢小妹扬了扬下巴。
    谢小妹在家里受宠,十几年好吃好喝的,身量自然比谢景行高。
    站在谢小妹面前,谢景行仰头看向面前的小女孩,才十几岁,要在二十一世纪,正是上学的年纪。生在这古代,这个年纪就成天只顾着谋划着要嫁个有钱的人家,好让以后过得顺遂点,说起来也是挺可怜的。
    可是,他阿爹不可怜吗?要不是恰巧碰上谢定安和吴老大夫一起,阿爹就没命了。
    这会儿的谢景行反倒面带笑容,对面前已是破防的谢小妹说:“小姑,昨日你也在,你自己想想,你们到底有没有推我阿爹?”
    谢阿娘怕谢小妹又乱说话,想着上前阻拦,被旁边的谢定安拦下,只能紧张地看过去。
    看谢小妹哆嗦着身体没有回话,谢景行忽地将脸凑过去,低声说:“举头三尺有神明,不然我咋就突然不傻了,说不定也正看着你呢!”脆生生的童音配着脸上算是灿烂的笑,眼神却极冷,这青天白日,谢小妹大热天里硬是吓得打了个冷颤。
    惶惶然地抬头四顾,“是啊,这傻子怎么可能突然就变好了,才刚好就这么一副比着同龄人更伶俐的劲儿,定是神灵显灵了,要是见自己干了坏事还死不承认,惩罚自己怎么办?”
    “对不起,我也没想到,我们就是急着离开,他非要拉着我们给你找大夫,我们没想推他,就只是顺手一挥,也没使大劲儿,我也不知道他会被推倒,还早产了。”
    达成了目的,谢景行收起了脸上的笑,要说这古代村里没念过书的村民们,真真是好骗,要是在现代,一个个不被骗个倾家荡产不算完。
    回头扫视了圈院子里哗然的众人,最后定定地看着谢族长和谢阿娘,面无表情的张口:“她已经承认了。”
    谢阿娘这时也是束手无策了,她怎么就没有防着谢景行靠近谢小妹呢?竟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谢景行逼问谢小妹,吓得她害怕地说出了实情。
    谢族长也是恨铁不成钢,没有其他办法掩饰,只能端着架子说“小妹她刚刚不也说了,她们不是故意的,就是不小心。过日子嘛,大家伙总会有不小心的时候,要是真得处处计较,这日子还过不过了。”
    众人也看见了谢小妹此时慌乱无助的模样,十几岁的小姑娘害怕的瑟瑟发抖,泪珠一串串地往下掉,倒是惹人怜惜。
    “是啊,也不是诚心的。”
    “这个年头谁家不想多要几个娃,肯定不能是真想害人命。”
    这话说的,就连和谢阿娘不对付的魏大娘心里都在点头。
    确实,谁家有了娃能不高兴?不说别的,只要娃一生下来落了户,官家便能给这家人多分一亩地呢。
    这个是大炎朝立朝之后定下的规矩。
    大炎朝地广人稀,前朝本有近三千万人口,经历了前朝末代皇帝的统治,加上大炎朝立朝时的战乱,人口不足两千万。
    地多人少,为鼓励生育,大炎朝规定,只要是新生儿,不拘性别,只要在官府上了户,便会划拨一亩土地到其户主名下。
    谁不想家里地多,地多的人家日子都比其他人家好过些。
    “不是故意的就能将她们的过错遮掩过去吗?我阿爹现在可还躺在床上呢。”谢景行愤怒质问谢族长,心里溢满愤怒,说完一时情急,身体又撑不住地晃了晃。
    谢定安见状,赶忙上前半扶半抱着他,正要开口说话,便看见村长朝他几不可见地摇了摇头。
    “行了,大家都别说了,看看把人家孩子逼成什么样了。”村长站了出来,“虽说不是故意的,但毕竟还是伤着了人家宁哥儿,搞得不好就是一尸三命,怎么也得付出点代价。不然,日后这村里谁谁动手都说不是故意的,那不就乱套了。”
    谢族长见村长出来下了定论,心知已成定局,便不再辩驳,而是转头问谢定安,“那你们想要怎么处置才好?”
    谢定安看看怀里的谢景行,想着床上躺着的面无人色的周宁,还有刚生下来的,他还没抱过的两个儿子,心下有了决断,“分家吧。”
    “分家,你想得美!”谢阿娘登时跳脚,要分家了,家里收入可要少一大半,到时候她哪儿还能过这么好的日子。
    谢定安没有理会谢阿娘,而是目光坚毅地看着谢族长,没说话。
    倒是谢定顺扯了扯谢阿娘的袖子,低声对他说:“娘,你别忘了屋里的宁哥儿还需要吃那一百五十两的人参,现在我们可不能再阻拦了,后面修养还得靠银子,他生下的那两个小孩是早产,身体定也不好,到时候也得花钱。”说着,看了看谢景行,又道“再说,你不都说春梅家已是答应了婚事,只等着我们去求亲,她家条件好,万一到时候他们要我们拿钱还债怎么办?那么多钱,谁还得起?”
    谢阿娘才恍然明白过来,要是谢定安一家还跟着一起,到时候,别说从谢定安手里拿钱,说不定他们还得倒贴钱出去。
    谢族长见她们商量完了,便问:“你们怎么想的?这家分是不分?”
    谢阿娘想通了后,甚至比谢定顺想的更远,说:“分家?我们才不分家,我们要断亲。”
    第011章
    院子里的人听见这话都是一惊,大家本就因谢定安分家的话议论纷纷,现在愈发乱了起来。
    分家在村里也不算少见,毕竟,手指都能分出个长短,一大家人聚在一起生活,少不的磕磕绊绊。
    一些豁达的人家,为避免矛盾越积越深,一家之主当机立断分了家,树大分枝,分家了也还是一家人,说不定感情还能更好。
    断亲则不一样,断亲了以后,就当没了这门亲,大炎朝百姓们都有着人多是福的观念,能将家人断亲出去的,可是少之又少。
    谢景行听见断亲的话,心下一动,他倒是巴不得。
    只是分家,两家人以后少不得还有牵扯,断亲后,没有这家人扯后腿,他们总是能更轻松些。
    再说,他是打心里厌恶谢家这几口人,不过他人小言轻,这种大事,他只能站在一边,静待后续发展。
    谢阿娘看谢定安和谢景行都没有说话,以为是被断亲吓住了,便得意洋洋地道:“刚才你家这傻子可是对我动刀了,我可不敢再跟他待在一个屋檐下,只分家可不行,得断了个干净,赶紧离着我们远点才好,免得一时不顺他的心,就又拖着刀子乱砍。”
    谢景行心里清楚她是怎么想的,不过是怕他们欠着那般多银钱,赖上谢家。
    谢定安也干脆,他本来也是想要断个干净的。只是他毕竟是晚辈,主动提出断亲,未免惊世骇俗,只能退而求其次提出分家,没想到谢阿娘自己倒是提了出来,正中他下怀,未免多生变故,立即回道:“好。”
    村长在一边倒是想帮谢定安说两句,谁知谢定安用眼神阻止了他。
    闭嘴没有多加阻拦,转而问谢族长,“就算是断亲,也得有个章程,谢族长,你说呢?”
    谢族长摸了摸手里光滑的拐杖说:“既然已是确定要断亲,是要这样?”
    见他也同意了,村长就对谢阿爹说:“你家的情况村里大家也了解,这么些年,定安为你家可付出了不少,现在两家要断亲,总得把家当给分分。”
    “分什么分?这可是谢家的东西,现在是要断亲,他们一家便不再是谢家人,我家的东西凭啥分给他?”听见要分东西出去,谢阿娘急得在一边跳脚,“再说了,谢定安是我生的,这么些年为家里付出是应当的,就当还清了我的生养之恩,我们也不欠他的。”
    谢阿娘铁青着脸,她从来都是谢定安从手里拿东西的,现下要把东西从自个儿手里拿出去分给他,不吝于拿刀子割她的肉,她怎么可能愿意?
    村长心下不耐谢阿娘的贪得无厌,没搭理她,问旁边站着的谢阿爹,“谢大和,你是谢家的男主人,你说说该怎么分?”
    谢阿娘暗地里瞪了一眼村长,不敢让他发现,只用恶狠狠的目光瞪着谢阿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