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逢霜拉着他坐在北渊最大的那颗神树下,央着他非要让他给自己带人界的吃食和玩具,絮絮叨叨说了好多话。
北渊寒冷寂静,除却他们并无其他活物,他们对人间那点微薄的了解,都是从长辈的生平中知晓。
即便如此,逢霜性情仍是活泼的。北渊终年飘着雪,逢霜在那种地方待了十几年,都没被磨灭一丝一毫的天真快乐。
后来他因一己私欲将养伤的逢霜带离北渊,又把逢霜交给穆谶,从未去清岳仙宗看过逢霜一眼,还一度忘了逢霜的存在。
逢霜成今日这样,他是罪魁祸首。
浮微回过神来,仿佛没听到逢霜客套疏远的拒绝,眉眼温和地问逢霜喜不喜欢这花露。
逢霜当然是喜欢的,他甚至还想再喝一碗,但他摇了摇头,把早已准备好的灵植丹药放到桌上。
“前辈伤势未愈,这些东西或许对前辈有益。”
说完,他站起身,对浮微行了一礼:“晚辈告辞,前辈无需相送。”
“阿霜,你先等下,我有话要对你说。”
浮微急急叫住他,他脚步顿了顿,没回头,语气平静道:“我不想听,你早些休息吧。”
解释无非是把苦衷再说一遍,强调自己当时的无可奈何,末了再言辞恳切加上几句道歉和承诺,强调自己日后一定会对他好,不会再偏心,也不会再忽略他。
他不想听。
白衣被深深夜色吞噬,直到感觉不到浮微的注视,逢霜才停下步伐,往后望了望。
他只看到夜幕里一道道树的影,张牙舞爪,像他幼时见过的恶鬼。
浮微的小院住在树林深处,被树木遮的严严实实,连一星半点灯火都透不出。
不对,逢霜笑了笑,他见到的那只恶鬼是臭的,腥臭腐臭恶臭混在一起,险些让他把隔夜饭都吐出来。
夜风拂过山路,树木发出簌簌声,逢霜恍惚间以为自己回到了被穆谶扔到恶鬼巢里的时候。
很快,他意识到他在青羽宫,他也不是那个只能在穆谶手下挣扎求生的小孩,他是修真界的第一人,是高高在上的仙尊。
逢霜伸手摁了摁心口,那块玉佩被他捂热了,他拢好衣服下山。
说来奇怪,自知晓自己有孕以来,逢霜每日都很倦怠,哪怕温枫良入魔抛下他那夜,他都睡的很好,今夜他却怎么都睡不着。
他靠着床头,借着微弱灯光打量他的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匀称,肤色洁白,指甲呈现漂亮的红。
温枫良说他人生的好看,手也生的好看,说他这样的人,合该受人敬仰俯视众生。
他忆起某个深夜,穆谶打开笼门,冰凉的指尖落到他脸颊,冰的他一抖。穆谶以为他熟睡了,把他抱出笼子放到床上,那是他从小到大第一次睡到那么柔软那么温暖的床。
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他迷迷糊糊快要睡着了,穆谶却牵过他的手,从手腕一寸寸吻到指尖,每一根手指都不放过,又从指尖吻回手腕。
穆谶叫他阿微,语气温柔缱绻。穆谶一边亲他的手,一边问他,那声音太低,他听不清,又怕凝神细听被穆谶发现端倪,假装睡姿不舒服要翻身,把手从穆谶掌中抽出。
这种事情他经历了好几次,穆谶每回都挑他重伤疗伤或实在疲惫不已的时候,明明恶心的都快吐了,碍于修为不够生生忍耐。
他像一尊无悲无喜的石像,目光越过手又落到他肚子上。
最后一点烛泪燃尽,屋里陷入黑暗,逢霜扑到床边。
捏诀处理完秽物,逢霜披衣下床,倒了水漱口。
他没有睡意,攥紧温枫良的衣裳干坐着,如溺水之人抱着那根可以救命的浮木般用力。
逢霜坐在窗边,也不晓得何时有了困意,从噩梦中惊醒,朝窗外一望,天色依旧是黑漆漆的。
他关上窗,回到床上,拥着温枫良衣裳入梦,渴望梦到温枫良。
逢霜愈发不爱动弹,整日待在观竹殿,不是临温枫良的字,就是拿着诗集给孩子想名字,再或者照顾温枫良种的菜苗花草,就连给浮微送东西,也交由昭戚负责。
顾白梨知道他心情不好,又怀有身孕,所以鲜少和他说修真界的事,故而温枫良率几个魔将打上清岳仙宗,擒了顾白梨与杜瑄枢,踹开青羽宫宫门时,他正在练字。
他心头猛地一颤,墨汁滴在纸上,正好滴在刚写好的温字。
他丢下笔,不慌不忙捏诀遮住自己肚子,召出盈朝的那一刹那,观竹殿大门被什么东西砸开。
紧接着,一道熟悉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仙尊,别来无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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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逢霜抬起眼眸,那人身形容貌映入他眼帘,是他昨夜刚刚梦到的人。
温枫良。
但温枫良从来不会露出如此戏谑的笑容,在逢霜记忆里,温枫良温顺听话,偶尔被逼急了才会露出锋芒。
他不回答,温枫良敛了笑,似有些伤心:“仙尊见到我难道不高兴吗?”
逢霜视线越过温枫良,落到温枫良身旁。顾白梨被两个魔族押着,动弹不得也说不了话,用眼神示意他快走。
他走不了,也不能走。
温枫良见他还是不说话,脸上彻底没了笑,神情哀怨又凄婉。
饶是逢霜在想别的事情,也被温枫良看的心中一颤回过神来,好似他真的是抛弃心上人的负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