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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余生哥,赶快去吃饭,去晚了就没饭了。”王仁义站在土窑的门旁喊道。
    “来了,来了,马上就来。”我从袋子里面掏出母亲早已备好的碗筷,朝王仁义赶来。
    我们跑过去的时候,前面已经排了长长的队,我和王仁义站在很后面。王仁义说照这么排下去的话,轮到我们的时候基本上吃不上啥饭了。
    我说哪也不能插队呐,做人要实诚,这是我母亲经常教导我的哲学。
    王仁义看了看我,笑了起来,他说:“这年头,谁还这么讲究,按照你的实诚去找你的马克思主义哲学去吧。”王仁义把我的碗筷拿了过去,揣在他的怀里朝前面走去,我斜着身子站在最后面眼睛直直盯着王仁义。
    我看到王仁义走到了队伍的最前面,他凑到饭菜师傅的前面嘀咕了几句话。很快王仁义就把饭菜打好,我赶紧上前迎接,我说真不愧是你王安人,还真有一手。王仁义笑了起来:“你不知道,那饭菜师傅我们熟的很,我们是一个土村里走里出来的……”
    我端过饭菜,上面是清水煮萝卜,下面是白花花的大米。王仁义看了看我说道:“窑子里的饭菜也别嫌弃不好,能有个吃的已经算不错了。”我说“好久没有吃过大米和萝卜了。”
    这还算好的,等到最后的基本上都是玉米面馍了,菜也只是清水了。
    “那些窑工能吃饱?”我问道。
    “窑工吃不饱怎么去干活?筐子里面玉米面馍多得是,一个不够吃两个,两个不够来三个,不过窑厂有规定,吃多少拿多少,不准私藏,也不准浪费,只要是被班长逮着了,会扣掉一个月的工资。”
    ……
    我和王仁义端着饭正准备回宿舍的时候,队伍里闹了起来。王仁义揣着我的饭碗去找饭师傅的时候,我就已经想到了,窑场这么多的人,肯定会有“不自觉”的人来插队,没想到还真发生了。
    我看到前面两个窑工因为排队的事情打了起来,排在后面的窑工也跟着闹了起来,院子外面一排窑洞的墙根下瞬间乱成一团。
    很快一带班的班长领着几名窑工走了过来,班长得很高,有一米八的个头,黝黑的脸上,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里,闪烁着坚强的目光。班长这时大声喊道:“干什么,干什么呢,都赶快住手。”
    窑工们一看是班长来了,这才纷纷停住手,各自回到原来的队伍里面。班长把闹事的那两名窑工带走了,其他窑工继续排队打饭。
    王仁义说:“那两个人就是我们班的地泼,撵也撵不走,经常出来闹事,工资也扣了不少,前几年的时候,还闹出过人命,结果被拉去劳教,劳教出来后靠着关系又来到窑场依旧是保持他们原来的风格,不过打架算是很正常的事,正面不敢打,就在背后里打架,有几个人打一个的,也有好几个窑工扎在一块打架的。”
    我说那就真没人管了?
    管?打的严重的扣一个月的工资,更严重的直接被带走去劳教。听说那些被劳教的人从天不明就开始起床干活,一直干到天黑,中午还不能休息,真他娘的不把人当成是人看待。
    我听了王仁义的话,有种不好的感觉。
    我和王仁义刚吃完午饭,就被班长喊来继续干活。其他窑工也都被各班的班长从窑洞里面叫了出来,我们这里中午没有休息时间,一直干到晚上天很黑以后,我们才能休息。
    ……
    天慢慢地黑了,早已不见他日里火红般的晚霞,夜还在继续着,留下的只有黑暗中的孤独与寂寞。
    我早已筋疲力尽,王仁义在一旁笑了起来,王仁义左右环顾了一下说道:“怎么啦,坚持不住了?”
    我点点头,我说我从来没有干过这么累的活,也从来没干到这么晚。王仁义说早都给你说了在窑场干活不能太认真,否则会被累死的。
    我和王仁义回到宿舍的时候,天已经很黑了,宿舍门口的桌子上不知道是谁点着了煤油灯,我们同住一个宿舍,我们是六班,一个班有二十多个人,分四个宿舍住,我和王仁义从窑场回到宿舍的时候,其他人还都没有回来。
    晚上睡觉的时候,我见到了白天在排队吃饭的时候见到的那位班长。王仁义告诉我说他就是我们六班的班长,名叫赵国忠,白天打架闹事的那两位窑工也是六班的人。
    ……
    夜越来越黑,我躺在床上,想起了家乡,想起了那碧水涟漪的竹林河,悠悠漂浮的白云,河水那边的枣林兴许已经半红,山上的麦子也应泛着绿色,在微风中飘溢出新鲜的清香,还有门前的老槐树,不知新添了几只喜鹊窝。
    我翻了翻身子,依旧是睡不着觉。我想起了玉珍,想起她早上抱着被褥来窑场的情景。我又想起了母亲,玉珍白天上学后,只剩下母亲一个人在家,母亲身子弱,又患有重病,本应是享福之年,却独自一个人在家里,没人照顾。
    窑洞里面的酣睡声打断了我的思绪,我用被褥把头蒙了起来。
    第二天天不明我们就被叫醒了,我和王仁义一块负责推灰土,这也是班长的安排。我和王仁义要把窑场上的灰土推到窑洞的旁边,然后把制成土坯子送进各个窑洞里面烧制窑砖。
    窑洞里面的温度很高,我每次来到窑洞的时候,总会感觉到里面一股暖流迎面扑来。
    我是第一次推推土车,以前在公社里见到过这玩意,那个时候总会见到社员推着车子在公社附近转来转去。
    推土车里装满了灰土,我和王仁义轮流推。王仁义说推灰的时候不能把车子推的太高,太高太费力气,太低又容易着地,要保持平衡,只有这样才能匀力保持平稳。
    我按照王仁义说的去做,还真有效。我推着灰土推到第三车的时候,听到窑洞里面有呼喊声,我赶紧放下灰土车,和其他窑工一块跑进窑洞里面。我们跑进去的时候看见几名窑工围在一起,地上正躺着一名窑工,其中一名宽肩窑工说道:“可能是中暑热晕过去的。”
    “在这么高的温度下工作,干时间长了,谁受得了。”另一名稍胖的窑工说道。
    我说大伙先把他抬出去,赶紧找大夫去看病。
    “对,看病要紧。”宽肩那名窑工说道。
    窑工们这才抬起晕倒在地上的那名窑工往外抬,其他窑工还在一如既往地工作着,这对于他们来说,似乎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了。
    晕倒的窑工被抬走后,人们又恢复到了原先的样子。我把车子推回去的时候,王仁义已经在外面等了大半天,王仁义从斜坡上站起来说起了他的家乡话:“我滴亲娘咧,终于等到你过来了。”
    我说窑洞里刚才有人晕倒了,你知道不。
    看到了,一群人围过去的时候瞧了一眼。
    王仁义接过推土车,继续工作。
    王仁义抬头看我了一眼说道:“咋咧,还真被吓住了?”
    我没理他,蹲在一旁。
    王仁义把手中的活放下,走了过来,他递给我一支烟,我说我不抽烟。王仁义见我不抽烟,也没再多让,他自己点起烟抽了起来。
    王仁义说:“窑洞里面晕倒,摔死什么的都很正常。前几年我刚来的时候,还埋进去过人。每个窑洞开挖前都会去集市上买个大活人,当成祭品埋进窑洞里面图个吉利。”
    “活埋人?”我惊讶道。
    王仁义笑了起来:“就是一些疯子、傻子,他们活着也受罪,家里面根本就不愿意去花钱养活。有些窑主还偏信这个,花上几十块钱到集市上买几个,回来当成祭品一块埋进地下面,然后开始开挖窑洞,好图个吉利。”
    “不过这几年好了,现在管的严,买卖也就少了……”王仁义接着说道。
    我是第一次听说有活埋人,听了王仁义的话,我有些愤怒,我说:“疯子也是人,傻子也是人,凭什么把最需要关怀的人当成‘物品’来做买卖”
    王仁义说:“有买的就有卖的,没有买卖就没有伤害呗。”
    我在窑场一个星期的时候,才有时间回趟家,而且第二天一早还要赶回窑场。母亲和玉珍事先并不知道我要回去,我想正好能给他们一个惊喜。
    我是黄昏天快黑才回去的,我把所有的事情都交代好,临走的时候王仁义塞给我几张澡票让我在窑场里面洗个痛快澡,窑场每月都会发一张澡票,那是他这些年攒下来的澡票,我一想也是,一个星期没洗澡了,可是时间太短,洗完澡再回去的话,肯定来不及。
    我把王仁义塞给我的那几张澡票又塞回去了,我说洗澡这事,回家再洗,先给你省着。
    我把澡票塞给王仁义后,从窑洞里面跑了出来,王仁义跟在后面,他把我送出门口,我就让他回去了。王仁义离开后,我开始一路小跑,我怕回去太晚了,母亲和玉珍她们都睡下了。
    我像是一只被圈了很久的鸟儿,一下子从笼子里面释放了出来。我一路上哼着小歌,给自己壮胆。
    天越来越黑,月亮照在田间的小路上,把我的身影拉得格外长,天上的星星似乎也在为我照路,我加快了步伐,我想到了母亲,想到了玉珍,他们是我唯一的亲人,一想到这,我就兴奋了起来。
    我是一口气跑到家的,这次回家,我从没感到疲惫和劳累,母亲和玉珍看到我回来的那一刻,都吓了一大跳,母亲和玉珍正在吃饭,她们还以为是哪的土匪进到了家门口呢。
    我说是我,我是把窑场的活提前干完了,明个一大早还要赶回去。
    “还没吃饭吧”母亲问道。
    “嗯”我点了点头。
    母亲让玉珍去给我盛饭,我说我去。玉珍没等我站起来,她自个已经跑出去了。
    母亲问我在窑场过得咋样,我说在窑场过得很好,等我第一个月发工资了,给您和玉珍买些好东西,顺便再给玉珍买个漂亮的书包。
    玉珍的书包是玉珍上小学时候,母亲给她缝的。我还记得玉珍第一次背起书包去上学的样子,母亲在她的书兜上绣了一个很大的红花。玉珍每次背着书包都会把绣的那颗大红花露在最外面。
    到了后来玉珍的担子越来越重,书包也一天比一天沉,母亲总是把她的书包缝了又补。母亲眼力又不好,有一次给玉珍缝书包时,母亲被针线扎了很多次,鲜血很快从母亲的手指中流了出来,玉珍很心疼,我也心疼,我说等以后了我给玉珍买个新书包吧。
    母亲不让多花钱,总是让省着点花,母亲向来都很仔细,不舍得花钱买东西,这是母亲小时候就养成的习惯。
    苦难贫困了一代又一代人,我不想就这么认命下去,我想这一辈子一定要有所作为,人活着要有尊严,要活出人生价值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