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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节

      李裕说:“易经。”
    桌上摊着一本书,上面画着各种八卦之术,谢蓁曾经在谢立青的书房看到过,但是太高深了,她至今没有看懂。谢蓁对这本书兴趣不大,翻了两页就扭头问他:“小玉哥哥最近在家做什么,为什么不去找我?”
    屋里烧着火炉,比院里暖和许多,不多时她的脸上就泛起红扑扑的颜色,白里透红,让人看了就想咬一口。李裕忽然想起那天在谢家的院子里打雪仗,他咬她的时候,她的脸就跟剥了壳的鸡蛋一样滑……
    李裕移开视线,一本正经地说:“先生过几天要考我知识,我在背书。”
    李息清早两年就给李裕请了教书先生,李息清自己是商人,但是却很重视儿子的功课,在这方面对他管教甚严。
    谢蓁追问:“那你考完之后会去找我吗?”
    李裕没出声。
    她有点失落,“你真的不去么?阿爹给我买了个好大的风筝,等雪融化后我们去放风筝,可好玩了。”
    说完,她又补充:“你不来找我,我可没意思啦。”
    李裕心想她一定在撒谎,怎么会没意思?他在家里每天都能听到她的声音,笑的别提多开心了。
    他重新捧起书,姿势端正,“你不是也没来找我么?”
    谢蓁咦一声,撑着小脑袋想了想,好像还真是。不过她是绝对不会承认的,强词夺理是她的强项:“宋姨说你身体不好,阿娘让我别来打扰你,我就没来。”她眨眨眼,颇有点讨好的意思,“你现在身体好了吗?可以跟我一起玩了吗?”
    李裕看了一行字,没看进去,点点头嗯一声。
    也不知道他回答的是哪个问题。
    两个小家伙你一言我一语地搭话,不知不觉便过去半个时辰。门外站着的金缕稀罕得很,往常若是表姑娘过来,肯定没一会就被小少爷赶出来了,怎么换成谢二姑娘,就是完全不一样的待遇?
    谢蓁全然不知自己的特别,李裕在旁边看书,她在趴在一边拿笔在纸上勾勾画画,没一会就画出一棵梅树来。
    李裕看一眼,觉得她画得太丑,拿过她手里的笔,“这里应该这样画……”
    还没动笔,门口便传来响亮的一声:“表哥!”
    他一抖,墨点全洒在纸上。
    谢蓁嘴边一扁,指着那颗硕大的墨汁抱怨:“小玉哥哥画的更丑,把我的画都毁了……”
    没等她说完,身后风风火火地窜出来一个人,抓着李裕就往外走。
    “表哥快来,我带你去看个好东西!”
    谢蓁循声抬头,对上一双神采飞扬的眼睛,正是李裕七岁的表妹欧阳仪。
    欧阳仪显然也看到她了,第一眼还以为她是画里的人儿,她眨一眨眼,才知道原来是真人。
    “你是谁?”欧阳仪挑起眉毛问道。
    谢蓁正要回答,一低头看到她和李裕握在一起的手。
    “……”
    李裕面上不显,手底下却默默挣开欧阳仪的手。
    ☆、愤怒
    谢蓁觉得这一幕很熟悉。
    好像不久之前她才见过类似的场景。
    努力回想了一下,总算想起一年前东平王和侧妃来她家借住的时候,东平王侧妃也曾牵过阿爹的手,后来被阿娘看到了,阿爹就是这么挣脱的。
    再努力一想,东平王侧妃也叫阿爹“表哥”。
    表哥表妹就能随便牵手么?谢蓁弄不明白,她隐约记得当初阿娘是不高兴的,所以她现在也有点不高兴。至于为什么不高兴……她也说不上来,总之潜意识认为李裕只能牵她的手,怎么能牵别人呢?
    欧阳仪被李裕挣开后,难得地没有继续纠缠,注意力反而全放在谢蓁身上,又问了一遍,“你到底是谁?”
    若是搁在以前,谢蓁肯定早就回答了,但她今天故意磨蹭了下,鼓起腮帮子吹干墨汁道:“我叫谢蓁。”
    声音又绵又软,拖着长长的尾音,与欧阳仪字正腔圆的腔调完全不同,只四个字,便把人听酥了。
    欧阳仪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对方是个娇滴滴的小美人儿,比自己漂亮得多。自己往她跟前一站,立即就被比了下去。
    简直是云泥之别。
    欧阳仪想起刚进屋时看到的画面,再看看桌上的画,“你为什么到这来?你难道不知道表哥不喜欢别人进他书房么?”
    那语气,俨然在说“只有我能进来”。
    其实没有这么严重,李裕在书房看书的时候,一般不会有丫鬟进去打扰。只有欧阳仪来了之后,三五不时地过来书房骚扰他,李裕才特意立下这条规矩的。也就是说,李裕只是不喜欢欧阳仪进他的书房。
    李裕下意识看向谢蓁,见她没有反应,那一瞬间,他竟然担心她会生气。
    过了一会,她才说:“我来找小玉哥哥玩,为什么不能进来?你问了我那么多,怎么一点也不说你自己的?你是谁,叫什么名字?”
    李裕暗地里松一口气,转念一想,她怎么可能生气?他们认识这么久,他从没见她生气过,每次见面都是笑眯眯的,仿佛天底下的好事都发生在她身上了。
    欧阳仪哼一声,对她岔开话题很不满,“我叫欧阳仪,是李裕哥哥的表妹。”
    说着忽然想起什么,不再纠缠谢蓁,重新拉起李裕的手往外跑,边跑边嚷嚷:“表哥快跟我来!”
    李裕皱紧了眉毛,至今仍不习惯她这个雷厉风行的性子,他扶住门框在门口止住脚步,“有话说话,别拉着我,我自己会走。”说着狠狠甩开她的手。
    欧阳仪是李氏独女,李氏七八年前生下她后,一直没能再生出一个儿子,所以她们母女不怎么受婆家喜欢。再加上李氏的丈夫常年外出经商,没工夫管教孩子,李氏又比较软弱,久而久之,欧阳仪便养成了现在野蛮的性子,不懂规矩,随心所欲。
    这是欧阳仪头一次被他这么严厉的拒绝,以往她做什么,他虽然不耐烦,但最多摆一张臭脸,还从没这么不给她面子过。
    为什么?因为屋里多了个人?
    欧阳仪没往那方面想,她愣了下,很快说:“我不拉着你,你怎么知道在哪呀?”
    李裕眼角余光看到屋里的人影,他强忍着才没转头,“这是我家,我比你更清楚。”
    说罢走出书房,精致的小脸写满不快。
    *
    谢蓁从书房走出来后,院子里空荡荡的。
    谢荨和谢荣不知道去哪儿了,李裕也跟着欧阳仪走了,方才还热热闹闹的院子,如今只剩下她一个人。
    她踢了踢脚下的门槛儿,撅起粉嫩的小嘴,“小玉哥哥坏蛋。”
    不是说要看书么,不是说先生要考他功课么?怎么欧阳仪一叫,他就跑出去了?还说没时间找她玩,肯定都是骗人的。
    为什么欧阳仪找他他就出去?因为他们是表哥表妹么?
    谢蓁越想越不高兴,索性把刚才收起来的那幅梅花图拿出来,唰唰两下撕了,扔在廊庑下面的花坛里。
    金缕在后面看着她的行为,不免有点好笑。小孩子就是小孩子,任性得很,一有点不高兴就要拿东西发泄。
    没走几步,谢蓁回头问她:“你知道阿荨和哥哥去哪儿了吗?”
    金缕从头到尾都在门口站着,自然看得清楚,“谢三姑娘追着那条叭儿狗出去了,谢大公子也跟了过去,现在应该还在院子里。二姑娘若是想找他们,婢子让人去给您问问。”
    谢蓁不出声,算是默认了。
    前院两家的大人还在说话,看来是没有要走的打算,听金缕说宋氏有意把他们留下一道用饭。
    谢蓁在院里漫无目的地走了一阵儿,她对李家院落不熟悉,没走多久就分不清东南西北了。四周都是房间院子,还有一道道的月亮门和长廊,李家家大业大,富家大室,府里建得很是气派,甚至把李家都比了下去。
    走过一道鹅卵石小径,再往里走,是一个破败的小院子,里面堆满了枯枝败叶,没什么好看的。谢蓁正想往回走,没想到从里面传来欧阳仪的声音:“表哥,咱们把它放回去吧?”
    咦?
    她忍不住停下。
    少顷,果真响起李裕的声音:“你自己放吧。”
    放什么啊?谢蓁好奇死了,可是又不好意思凑近了看,万一被发现了岂不是很丢人……她站在院子门口左右为难,粉白稚嫩的包子脸,非要端出一副大人的严肃模样,瞧得金缕扑哧一笑。
    还没笑完,被谢蓁瞪了一眼,金缕立即捂住嘴识趣地后退两步。
    院子里的对话还在继续,欧阳仪的嗓门很大,听得很清楚:“树那么高,我上不去啊!万一摔着怎么办?”
    李裕没接话。
    她又道:“不如表哥在下面抱着我吧?我把这只小鸟放回巢里,这样它就不会被冻死了。”
    哦……原来是小鸟摔下来了。
    谢蓁瘪瘪嘴,这有什么好稀奇的?他们家的树也常有鸟儿掉下来,都是哥哥爬到树上放回去的,根本用不着她和阿荨去做。欧阳仪怎么这么笨,爬树这么简单的事都不会,亏她刚才还那么神气。
    也不知道后来李裕抱她没有,反正谢蓁没有听完,转身先走了。
    *
    没走多久,金缕让人找到了谢荨和谢荣的下落。
    金缕告诉她:“谢大公子和三姑娘正在后院梅林里,婢子带您过去吧。”
    谢蓁说了声好呀。
    梅林位于后院东南角,里面种了好几十棵梅树,冬天一到,尤其下过雪后,整个院子铺满了皑皑白雪,衬得梅树枝头的花苞更加娇艳。一红一白,点缀了这黯淡的冬日。
    谢蓁跟金缕过去时,谢荨正追着叭儿狗在一棵梅树下转圈儿。
    叭儿狗大抵跑累了,速度越来越慢,很快被谢荨扑倒在地,软绵绵地瘫在地上懒得再动。谢荨抱着它打了个滚儿,一人一狗身上都是雪,“抓到你了!”
    谢荣抱臂在树下看着,眉眼颇有些无奈。
    他今年十二,已有少年郎的模样,眉眼褪去幼时的稚嫩,变得更加清隽俊美。他挺直的身板靠在树上,肩膀上落了几片雪花,远远看去像一幅画。
    谢蓁心情好了很多,张开双臂扑上去:“哥哥!”
    谢荣扭头看到她,笑着把她迎入怀中,“羔羔怎么找到这里来的?李裕呢?”
    谢蓁在他怀里蹭了蹭,仰起小脑袋,“小玉哥哥跟表妹走了,把我一个人扔在书房里。”
    小姑娘对这件事还是很介意的,虽然她一路上都没说什么。
    谢荣揉揉她的头,“没关系,哥哥带着你。”
    她脆声声地一嗯。
    那边谢荨总算把叭儿狗制服了,抱着小狗来到她面前,大抵是刚才跑累了,这会儿鼻头上居然冒出几颗汗珠子,“阿姐跟我一起玩狗狗吧,我们给它起个名字好不好?”
    那狗儿也累了,蔫头耷脑地任由谢荨抱着,放弃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