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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节

      片刻后,听风回转,回道:“一个李元宝,一个谷雨,还有个叫秋杏的粗使宫女。”
    听风话音刚落,谷雨就打着呵欠走进来,一脸茫然的问道:“娘娘,怎地突然问起出天花的事儿了?”
    昨个儿谷雨值夜,这会子正在后头补眠呢,难怪会打呵欠,不过火烧眉毛的关头,俞馥仪也顾不得体贴下人这回事了,吩咐她道:“你立刻去撷芳殿,问清那里出过天花的有哪几个,带他们过来。”
    谷雨听出事态紧急,也没多问,忙不迭的撒腿往外跑。
    俞馥仪深深的看了听风一眼,吩咐道:“你带咱们这边没出过天花的人去撷芳殿吧,进去后,便叫问梅锁上大门,没我的命令,谁也不许出来,包括问梅跟你。且放心,李元宝跟谷雨都出过天花,我会每天打发他们过去问情况的,你跟问梅也要留心,若有人出现寒战、高热、乏力、头痛、四肢、腰背部酸以及红疹等天花征兆,立刻告诉李元宝或者谷雨。”
    “是。”听风应了声,含泪道:“娘娘您也要保重自个……”
    自个娘家陪嫁来的丫鬟,无需多余的言语,自然明白自个这番安排的用意,俞馥仪只摆了摆手:“去吧。”
    *
    一炷香后,司马睿急匆匆的赶过来,进门就哼唧道:“正忙着批奏折呢,就让人去请,真是半刻都离不得朕。”
    俞馥仪哪有心思同他打情骂俏,忙不迭的把事情跟他一说,司马睿脸色当即就变了,抬脚就往外走,走出几步,又停下来,转头对俞馥仪道:“叫琰儿在撷芳殿住,朕会安排靠得住的出过天花的宫女太监过去伺候。”
    “不必。”俞馥仪干脆利落的拒绝,“叫他到长春宫来,横竖他除了上书房就是待在臣妾这里,要有事,臣妾也逃不开,索性一起隔离。至于伺候的人,皇上不必费心了,臣妾已经安排妥当。”
    司马睿张了张嘴,最终也没忍心硬将她们母子分离,一扭头走了。
    没一会司马琰一溜烟的跑回来了,进门后直奔俞馥仪所在的东次间,嘴里道:“父皇让儿臣立刻到长春宫来,可是母妃身子不适?请了太医没有?”
    俞馥仪没回他的话,反而问道:“跟着你的人呢?”
    司马琰回答道:“半道上遇到听风姑姑,她说母妃有事儿吩咐,把他们带去撷芳殿了。”
    俞馥仪舒了口气,对一直装壁画的赵才人道:“我这儿一会子就要关宫门了,你是在这儿一块隔离,还是自个回储秀宫?”
    赵才人忙道:“且让嫔妾沾沾娘娘的光吧,若回储秀宫,这人荒马乱的,三餐只怕都不济,这倒也罢了,熬一熬就能过去,怕就怕有人趁机下黑手,除了嫔妾这个眼中钉呢。”
    大皇子现今养在慈宁宫,秦才人每天都争分夺秒的跟他培养母子感情,可能染上天花的几率不比自个低,性命攸关的时候,哪里顾得上跟赵才人那点子龃龉?不过小心驶得万年船,提防着些也是应该的,毕竟在皇宫里,什么事儿都是可能发生的。
    “是沾光还是沾霉,现在还不好说呢。”俞馥仪苦笑了下,安排道:“西配殿空着,只是久无人住,这会子也腾不出人手打扫,你且到常美人的东配殿挤一挤吧。”
    “嫔妾胆小,格桑被听风姑姑带去了撷芳殿,嫔妾正发愁晚上独自睡一间屋子害怕呢,住到常姐姐的东配殿,就合适不过了。”赵才人笑了笑,起身道:“娘娘且忙吧,嫔妾去寻常姐姐了。”
    俞馥仪点了点头,余光瞅见谷雨的身影,遂问道:“带了几个人过来?”
    谷雨一张脸皱成了苦瓜,唉声叹气道:“一个都没有!这可如何是好,偌大长春宫,只剩三个宫人,偏李元宝还是个只会动嘴皮子的,真真愁煞人也。”
    换作平时,李元宝早就与她针尖对麦芒的掐起来了,这会子他也没这个心情,闻言只瞪了她一眼,便垂下了头,只抓紧了手里的佛尘。
    “娘娘,宋公公求见。”粗使宫女秋杏粗噶的声音突然传进来。
    李元宝出去将宋小喜迎了进来,宋小喜跪地打了个千儿,说道:“皇上派奴才给娘娘送了些米面粮油鸡鸭鱼肉瓜果蔬菜来,让娘娘宫里自个开火。”
    “有劳公公了。”宋小喜带的人手不少,俞馥仪叫李元宝领着他们将东西搬到小厨房去,叫谷雨拿了个荷包给宋小喜后,又问道:“皇上这会子做什么呢?”
    便是没有荷包,宋小喜在俞馥仪跟前也向来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忙回道:“皇上先派人去封锁上柳树村,又叫禁卫军围了三位皇子伴读的府邸,这会子正着手宫里的事儿呢,奴才师父也忙的脚不沾地的,毕竟这几日与三位皇子以及三位皇子伴读碰过面的妃嫔宫人太多了,连御膳房都没能脱开干系……”
    “知道了,你且去吧。”宋小喜是司马睿身边得用的,时常替他到各宫送东西,也是个极容易染上天花的对象,故而俞馥仪也不敢与他多说,随便问了几句便打发了他。
    谷雨简直要哭了:“这可倒好,方才奴婢还抱怨人手不够使呢,这会子连吃食都要自个做了……”
    *
    司马琰从方才起就一直安静的坐在俞馥仪身畔,观察了这半晌,也差不多明白发生什么事儿了,不由得害怕的抓紧了俞馥仪的胳膊:“母妃,儿子不会死吧……”
    “少胡说八道,我俞馥仪的儿子,定能长生百岁。”俞馥仪在他脑门上戳了一指头,然后打趣他道:“这会子可不敢要农家自种的新鲜蔬菜吃了吧?”
    司马琰惊的睁大了眼:“母妃是说,这天花是安成武吃农家自种的蔬菜吃出来的?”
    “那倒不是。”俞馥仪原想迂回教育的,这会子出了这样的乱子,自然是迂回不成了,只得直白的说道:“只是刚巧安成武去打尖的那户农家的小儿出天花……”
    司马琰讷讷道:“竟是这样……”
    俞馥仪趁机教育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不知底细的人家,岂能乱入?不知底细人家的饭食,又岂能乱用?安成武这般不顾身份肆意妄为,不但将自家置于危险之中,还带累的整个皇宫跟大半个京城的人家惶恐不安,便是他能安然无恙,这皇子伴读也不可能再当了,子不教父之过,他父亲英国公世子也要担干系。”
    司马琰沉思了片刻,点头道:“怪道母妃只让儿子吃您陪嫁庄子佃农家的蔬菜呢……儿子受教了,以后定会三思而后行。”
    这孩子本就心思重,俞馥仪也不敢给他太大压力,只点到为止,随即摸摸他的脑袋,笑着安抚道:“三思而后行是好事,不过你还小呢,有想不到的地儿也不奇怪。”
    司马琰将脑袋靠在她的肩膀上,半晌后,弱弱的问道:“母妃,咱们都会没事儿吧?”
    俞馥仪笑道:“自然。”
    ☆、第 74 章
    俞馥仪本想吩咐关宫门,想到司马睿兴许还会过来,便只得作罢了,好在如今宫里人人自危,也没谁敢在外头乱跑,更别提算得上危险的长春宫了,倒也不怕会有人胡乱闯进来。
    掌灯时分,司马睿果然过来了,与他一同过来的还有孙院判。
    孙院判给俞馥仪跟司马琰把了下脉,对司马睿禀报道:“回皇上,德妃娘娘跟三皇子暂时无碍。”
    司马睿几不可见的舒了口气,点头道:“知道了,差不多到宫门下匙的时辰了,你且出去吧,明儿也不必进来了。”
    孙院判离开后,司马睿抬眼扫视了下李元宝跟谷雨,命令道:“都下去吧。”
    “是。”李元宝跟谷雨迅速退了出去。
    司马睿看向俞馥仪,从从未有过的正经语气说道:“朕本想与你们娘儿们待一块的,只是若朕不幸染天花丧命,惦记上头那把椅子的少不得要借此生事,说朕是因你们才丧命的,如此反倒害了你们,故而朕决定这些日子就歇到乾清宫去。”
    俞馥仪原就是这样想的,本还怕他不乐意,事先琢磨好了说辞,不想他竟也有思虑如此周全的时候,且出发点都是为着自个母子三人着想,让她颇有些感动,脱口就道:“皇上身边可有靠得住的出过天花的宫人伺候?若没有,臣妾打发李元宝伺候您去。”
    司马睿摇了摇头:“赵有福鬼精鬼精的,收的徒弟个个都曾出过天花,朕身边不缺人使唤,反倒是你这边人手不多,朕还想打发宋小喜过来呢。”
    “那倒不必了,臣妾这里人手虽少,但也尽够使了,再说还有赵才人跟常美人呢,两位妹妹都是能干人儿,甭管是女红还是厨艺,都是宫里拔尖的,总不至于冷着饿着臣妾母子三个,皇上只管放心便是了。”宋小喜比李元宝还八面玲珑,司马睿作为一国之君,虽然待在乾清宫隔离,但也不可能万事不理,要费心的事儿好多着呢,多一个能跑腿担得起事儿的人在身边总是好的,是以俞馥仪干脆利落的拒绝了他的好意。
    司马睿原是听宋小喜禀报说长春宫只有三个宫人,又要自个开火,担心俞馥仪身边没人使唤,这会子听说厨艺极好的赵才人也在这边,等于多了个得用的厨娘,如此一来,人手便好腾挪了,顿时放下心来,也没再坚持,只道:“有事你只管吩咐她们两个做,量她们也不敢不从。”
    两个依附自个的低位妃嫔,自然盼着自个好的,又怎会傻到在后头拖后腿?毕竟在后宫里,想要再找个像自个这般可靠的靠山,可是没那么容易的。俞馥仪笑应道:“臣妾省的。”
    司马睿沉默了半晌,突然从袖子里掏出个卷轴来,递到俞馥仪手里,说道:“这是朕立琰儿为太子、爱妃垂帘听政的圣旨,你且收着,倘若朕有个好歹,你就当众拿出来,内阁几位大臣都是成了精的人儿,自然无有不认的。”
    “这……”俞馥仪完全没想到司马睿会有这么一出,震惊的整个人都怔住了,讷讷道:“哪就到这个地步了……”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若朕没做任何准备便去了,太后、秦才人必定联合秦家扶玠儿上位,到时你跟琰儿只怕性命难保……便是侥幸活命,往后也只能缩着脖子过日子,你肚子里的宝贝小闺女也难寻到人品家世样貌出众的驸马……这叫朕如何放得下心?”司马睿叹了口气,抬手在俞馥仪手背上拍了拍,安抚道:“且收着吧,若用不上,回头一把火烧了也便完了,能碍着什么事儿?”
    后头还有一大摊子事儿等自个拿主意呢,司马睿也没法多呆,交代完,便抬脚欲走,才刚走出几步,俞馥仪就起身追了上去,从后头一下抱住了他的腰。
    患难见真情,这样一个生死攸关之时全心全意为自己着想的男人,便是铁石心肠,也难不动心。
    司马睿两手握紧她的手,笑嘻嘻道:“怎地,舍不得朕了?叫你素日对朕横挑鼻子竖挑眼的,现在后悔了吧?哼哼!”
    俞馥仪没有说话,只抱在他腰间的手又收紧了几分。
    司马睿掰开她的手,转过身来,将她搂进怀里,唇在她额头上深深的亲了一口,高昂着头说道:“你们且保重自个,不必忧心朕,朕乃九五之尊,有真龙附体,区区天花而已,还奈何不了朕。”
    “好了。”这简直是在给自己立flag了,俞馥仪心头一跳,忙出言打断他,催促道:“皇上有事儿便去忙吧,臣妾会照顾好琰儿跟自个的。”
    “那朕走了。”司马睿有心再腻歪几句,奈何时间紧迫,便只再在她额头上亲了一口,然后抬手拍了拍司马琰的肩膀,然后大踏步的往外走去。
    俞馥仪走到窗前,目送他的身影离去,长叹了一口气,把圣旨收到梢间拔步床的暗格里,这才出声将李元宝唤进来,吩咐道:“关宫门吧,之后除了乾清宫的人,谁来也不许开门。”
    “是。”李元宝应声退了出去。
    *
    “为什么?”李元宝才刚出去,司马琰就猛的开口,语气里带着浓浓的疑惑。
    “什么为什么?”俞馥仪捶着发酸的后腰,走到罗汉床上坐下,朝司马琰招了招手,司马琰过来后,偎依到她胳膊上,仰头看着她,问道:“父皇明明更疼爱二皇兄,怎地突然要立儿子为太子了?”
    就是因为疼爱司马珏,这才不立他为太子呢,否则就他那个身子骨,恐怕当不了几天皇帝就驾崩了,毕竟当皇帝可不是件轻松的差事,不是每个皇帝都有司马睿这样的好运气,有个靠谱的内阁能依靠。
    不过这些话是不好直接对司马琰讲的,否则很容易将他好不容易对司马睿生出的一点孺慕之情给打散,便笑嘻嘻道:“因为你比你二皇兄聪明呀。”
    “母妃骗人,明明二皇兄书读的比我好。”司马琰撅嘴,显然没那么容易糊弄。
    俞馥仪脸不红心不跳的继续瞎扯:“当太子讲究的是治国之道,又不是去考状元,书读得好有什么用?”
    司马琰翻了个白眼,指指自己的脸,哈的干笑一声:“儿子才刚开蒙没多久,四书五经还没读到呢,哪里看起来像懂治国之道的样子?”
    “你父皇火眼金睛,看出有你当有道明君的潜力了。”俞馥仪觉得自己忽悠不下去了。
    自个都不是有道明君呢,还能看出别个有当有道明君的潜力?司马琰撇了撇嘴,只是子不言父之过,他也就没直接反驳,反而打趣俞馥仪道:“儿子有没有当有道明君的潜力不好说,但母妃却有当王婆的潜力,夸起自家夫君来眼都不带眨的。”
    不等俞馥仪开口,直接往书房跑去:“时辰不早了,儿子去书房安置了,母妃也早些歇息。”
    俞馥仪失笑,骂了句:“小兔崽子!”
    骂完便叹起气来,日子过的好好的,谁曾想到会突然闹天花?倘若司马睿跟司马琰任何一个出事,她都不知道之后的日子该怎样过了,只愿大家都能平安无事吧。
    她这个无神论者,也想效仿太后,求神拜佛了。
    ☆、第 75 章
    因着司马睿打发宋小喜送来了足够的物资,又有厨艺精湛的赵才人在,俞馥仪母子在长春宫隔离的日子与从前并无太大不同,只除了见不到司马睿的面。
    外头形式却十分不容乐观,英国公府每日都有染天花的人被抬出来,安成武这个罪魁祸首首当其冲,与英国公府交好的几家勋贵自然不能逃脱,甚至平民百姓里都有人中招,而宫内从二皇子开始,也逐渐出现病患,司马琰所住的撷芳殿也没能例外,且染病的都是素日近身服侍他的,吓的俞馥仪让谷雨寻了尊观音菩萨来,每日早晚两注香,祈求司马琰不要出事。
    好在临时抱佛脚还是有用的,司马琰近日身子颇为康健,没有任何天花的征兆出现,让俞馥仪悬着的一颗心,总算能稍稍放下来。
    二皇子司马珏,与其他染上天花的宫人一道,被挪到京郊行宫医治,母妃安淑妃没有出过天花,想跟去照顾都不行,李元宝向俞馥仪禀报说行宫里有出过天花的自己人,若她想趁机对二皇子下手的话,他可以安排,被俞馥仪一口否决了。
    虽深陷宫中,然而俞馥仪到底是个现代人,实在做不出谋害小孩子的缺德事来,更何况已有司马睿立司马琰为太子的诏书在手,司马珏再得宠又如何,根本构不成任何威胁,没必要多此一举。
    然而人无伤虎意,虎有害人心,俞馥仪如何也想不到安淑妃会丧心病狂到如此地步。
    那是隔离的第十八天,离二十天隔离期只差两天的时候,太医院曾出过天花的宋太医来请平安脉,因他每日都来,俞馥仪也问些宫廷内外的情况,与他也算熟络了,今个儿见跟在他身后的药童有些眼生,便笑问道:“真哥儿今儿歇息?”
    惯常跟着宋太医的药童叫宋真,是宋太医的远房侄子。
    宋太医面色赧然,回道:“太医院出过天花的太医加药童,统共也只有三五个,日日当值都忙活不过来呢,哪轮的到他歇息?他吃坏了肚子,一早上更了五次衣了,不敢带到娘娘跟二殿下眼前来。”
    说完他回头吩咐药童将药枕取出来,边在秋杏端来的水盆里净手边小声嘟囔道:“真是奇了怪了,与我吃的一样的饭菜,怎地我好好的没事,他倒吃坏了肚子。”
    俞馥仪闻言皱了下眉头,见药童已将药枕放在炕桌上,司马琰正欲将手放上去,她伸手一捞,将他的手扯了回来,嘴里道:“慢着!”
    药童一哆嗦,浑身开始发抖,俞馥仪看着更觉可疑了,忙不迭的吩咐谷雨道:“把这药枕拿后头去拆了,看看里边有什么乾坤!”
    宋太医惊疑不定的询问道:“娘娘,这药枕有问题?”
    “这可不好说。”俞馥仪后怕的不行,心脏砰砰砰的直跳,又担心是自个多疑,怕等会下不来台,忙又自己铺台阶道:“兴许是本宫多心了。”
    片刻会谷雨返回来,尚不及开口,那药童便“噗通”一声跪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