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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节

      虽知道他只是随口说着玩玩,但司马凤立刻就不恼怒了。迟夜白笑得少,因而他一见着他笑就开心,宁可被挤兑百次也不恼。
    “说到好人,我这两日在思考那凶手杀人之后要坚持盖着尸体的原因。容珠用巷子里的破被盖着,小雁用筐子盖着,春桐是用砖石封着。”司马凤说,“凶手在掩盖尸体,但这种掩盖的方式显然并不严密,他不是为了藏匿尸体才掩盖的。”
    迟夜白疑惑道:“不是为了藏匿,那为了什么?”
    “愧疚。”司马凤摸摸下巴,“行凶之后的愧疚和悔意让他不安,所以他拙劣地掩盖尸体,是一种类似补偿的致歉心态。我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愧疚,但今日听产婆说这故事,我有了点儿眉目。”
    “是的,一定要找出沛沛的孩子。”迟夜白低声道,“他太可疑了。”
    两人拐过一个街角,说话间正要往户籍处去,忽见前头有人推着一辆板车走过来。板车上放了几个泔水桶,晃晃荡荡,似是不稳。推车的人把车子放停了,提着几个桶子挪动位置,见都放平稳了,才重新推车往前走。那人瘦削干瘪,看着没什么力气,用来提水桶的工具倒是有趣:那工具长得像是一个抓手,开关持在推车人手中,他用力一捏那开关,前端的抓手就张开来,紧紧抓住了水桶的把儿。
    司马凤走了两步,突然停下,回头看着那推车人的背影。
    他想起了昨天阿四说的事情:在金烟池里头倒夜香的人左手筋脉受了伤,提不了重物。
    “提不了重物……”他看着迟夜白,没头没尾地说,“他怎么去倒夜香?”
    迟夜白:“?”
    第17章 烟魂雨魄(9)
    阿四捧了一手的松子,跟宋悲言相对而磕。
    甘乐意的小院子里滚起薄烟,是他正在烹煮药汁,以便检验几个死去的小姑娘服下的是什么毒。药汁已经熬了十几罐,但怎么验都没有结果。
    “今天要验哪种毒?”阿四问。
    “不验毒。”宋悲言说,“几乎所有的毒都验过了,甘令史说开始验点儿别的。”
    仵作这一行验毒和捡骨往往要花最多时间。甘乐意一直想捣鼓一种能检验绝大部分毒素的玩意儿,但各种药草的药性相生相克,实在找不到有什么能简单快捷地验毒。他只能一个个地推敲,因中毒者喉头呈现青紫色,他便推断了几种中毒症状为皮肤泛出青紫色的毒,一个个地检查试验。但全都不是。
    “不是毒是什么?”阿四十分好奇。
    “我也不知道。”宋悲言十分坦诚。
    “难道她们不是中毒而死的?”
    “甘令史的意思是,确实是毒,但可能不是我们平时常见的那些毒。”
    阿四咔咔咔地剥松子,若有所思。
    “我想起一件事儿。”他说,“你知道木棉人么?”
    宋悲言老实道:“不晓得。”
    当年庆安城的木棉人事件阿四并未经历,只是后来帮着司马凤整理卷籍时看到一二。那位凶手在行凶的时候也用了毒,却不是常见的毒素,而是他在收药途中偶然发现的混合草药。那草药十分怪异,检验不出痕迹,当时着实令庆安的巡捕和仵作大大头疼了一番。
    “世间的药和毒都有千千万种,谁都不敢打包票说全都认识。”宋悲言说,“我觉得这个挺正常的。”
    “若是那毒是多种草药混合而成,岂不是更难验出?”阿四说。
    宋悲言摇摇头:“不是这样的。”
    中药配比讲究配伍,调毒其实也是同理。配伍是指根据病人实际病情,选择不同的药物配合治疗,其中这一味多少,那一味多少,都极有讲究。配伍中有单行、相须、相使、相畏等七种说法,又称为“七情”。宋悲言跟阿四解释道:“是药三分毒,《内经》将药分为大毒、常毒、小毒和无毒,说的就是这个理。既然药毒同源,其实就看如何运用‘七情’。所谓相须、相使,说的都是多种药性的配合,但这配合是必须分主次的,就像领队打仗,肯定有将军也有小兵。而混合而制成的毒里面必定也有将军和小兵。”
    “你是说,擒贼先擒王?”阿四虚抓了一把。
    “是的。摸清楚那当将军的是什么玩意儿,配合中毒症状,就能知道小兵是什么。”宋悲言摇头晃脑,“不过有的配毒高手喜欢乱混合,一味毒中可能有十几种东西,其中的分量非常微妙。能配出这种毒的自然是高手,能从细微症状中查验出毒里各种药性的,更是高手中的高手。”
    这个说法阿四倒是明白。他见过许多凶狠狡猾的凶手,但最终都被老爷少爷揪了出来。如此一比较,自然是老爷少爷更厉害的。他了然点头,突然抽了抽鼻子:“咦?烧焦了?”
    话音刚落,身后小院的门被打开了。甘乐意双眼发亮,指着阿四口舌哆嗦:“去、去把、把你家少爷叫回来!”
    阿四立刻跳下石磨:“少爷和迟当家去金烟池了。”
    “立刻找回来。”甘乐意喘着气,“有眉目了。”
    阿四和宋悲言顿时都来了精神:“什么眉目?”
    “鼠须草,加含笑。”甘乐意说,“主要是这两味,六四配伍,间有瑞香、杜香、臭藤,都是常见的毒草,但若无一点儿药草的知识,绝对搞不出来。”
    宋悲言愣了片刻,呆呆地问:“鼠须草……毒不是显在骨头上么?”
    “含笑中和了毒性,所以进不去骨头,全显在肉里了。毒应该是喂食进去的,所以别的地方看不到,喉头和牙龈倒是变色了。”甘乐意顿了顿,大吼,“去啊阿四!告诉你家少爷,蓬阳城里头种含笑的地方不多,倒是倒夜香的人特别喜欢用含笑的水浸泡头巾用来蒙鼻子!”
    阿四跑到一半,突地愣了:“倒夜香的?”
    他心中涌起一种不太妙的感觉。春桐出事之前他拜访过那个夜香郎,但他着实瘦弱,也着实左手不利,他便没有在意。阿四牵了马飞快跑出去,心头咚咚乱跳。
    若真是夜香郎,便是他害了春桐。
    司马凤和迟夜白离开户籍处的时候阿四正巧找到了他们。
    两人在户籍处查阅了十九年前的资料,发现金烟池中卖出去的男孩不多,全都被鲁王府买下了。但鲁王府对这些奴仆并不上心,先后有几个人因为犯错被驱逐出去,之后去了哪里,再无记载。阿四抵达的时候慕容海也刚刚赶了过来,四人在户籍处前面碰头了。
    “那位沈大人出动了。”慕容海说,“现在已派了不少巡捕去往金烟池调查。此外我还查了查那位沈大人的事儿,发现……”
    他看看迟夜白,又看看司马凤。迟夜白面色平静,补充完慕容海的话:“沈正义是沈光明*的弟弟。”
    司马凤一下就惊了:“啥?!”
    他立刻想起一年之前与那位小友相交的种种,很是吃惊:“江湖竟这么小!”
    “知道你肯定没记住。”迟夜白说,“不讲这个了,阿四,你那边什么事情?”
    阿四立刻将甘乐意的话原原本本告知,司马凤和迟夜白脸色都是一变,立刻往家里赶。司马凤另外嘱咐阿四:“你和慕容去跟那位沈大人说一声,就说司马家的仵作验出了重要结果。”
    两人立刻领命去了。途中慕容海十分郁闷地问阿四:“你家少爷指挥起我来倒是自然。我主人可不是他。”
    “慕容大哥,你这话就不对了。”阿四说,“你主人是迟少爷,那不就等于你主人也是我家少爷么?”
    慕容海:“……那你呢?”
    阿四挺胸:“我也听你家主人的话啊。咱俩不要分这个,他俩都不分彼此呢。”
    慕容海:“你什么时候见他俩不分彼此了?”
    两人静了片刻,阿四却忽然一抖,不肯讲了:“不说啦,免得我被少爷打。”
    另一边厢,司马凤和迟夜白已赶回家,直接去了甘乐意的小院子。甘乐意简单说了查验的情况,抖出一块帕子给两人看。帕子上星星点点,都是青黑的斑痕。
    “蓬阳城中含笑确实不多。”迟夜白飞快道,“因为蓬阳不适合种含笑,因而只有城北的角落里栽着几株。含笑香味浓烈,倒夜香的人常常摘了花叶熬煮成水,用来浸泡布巾,再将布巾用于蒙上口鼻,隔绝臭气。”
    司马凤眉头紧紧拧着:“去寻夜香郎!必须得快。若凶手是他,他之前只挑容珠小雁这些小姑娘下手,但春桐年纪应该不在他的选择范围里,他越来越不择手段了。”
    “且犯案的间隔时间越来越短。”迟夜白紧紧随着他走出去,“司马,夜香郎这事情和木棉人着实很像。他也懂得用混合毒药。”
    “你都记得木棉人当时的事情么?”司马凤飞快上了马,回头问。
    “自然记得。”迟夜白紧随着也上了自己的马,边走边说,“确实除了杀人手法和用毒方法相同之外并无其他相似之处,但……”
    “还有一个相似之处。”司马凤脸色阴沉,“木棉人用死者手中的木棉制作成人偶,这个凶手割了死者的头发,不知是用来做什么。”
    迟夜白沉默了片刻。
    “蓬阳少见这类凶案。”他低声说,“你别着急,找得到的。”
    “嗯。”司马凤应了一声,和他先后疾驰出去。
    夜香郎并不难找。他白日里没事可做,都缩在家中不外出。
    巡捕们接了大人的命令,团团围着那处小巷,等待下一步指令。巷中还住着其他人家,纷纷关门闭户把孩子拎回家,一时间四围寂静不已。
    有切剁的声音从夜香郎房子中传出,随后便是烹炒食物的香气。
    司马凤和迟夜白抵达的时候,阿四跟慕容海已经守在了那里。司马凤和巡捕打了招呼后,巡捕便踢开了那扇黑乎乎的木门,闯进房中。
    房中十分昏暗,厨房的烟气十分呛鼻,天窗漏下来几缕光线,蹲在灶前的人慢吞吞抬起头来,看着闯入者们。巡捕十分粗暴,直接将他拎起来,摔在司马凤和带头的人面前。那夜香郎不见慌乱,只蜷在地上,抬头看着眼前的人。
    司马凤脑袋里轰地一响,竟退了一步。
    “司马?”迟夜白就在他身后,连忙出声询问。
    等见到夜香郎面容,连他也略略吃了一惊。
    眼前跪在地上的人面目瘦削,须发有些凌乱。但他一眼就能看出,这人长得和木棉人是一模一样的。
    ——
    *沈光明:《你们江湖人真会玩》的主角,本文会出场,有一个全程参与的案子。没有看过江湖人的读者也不用去翻,这个故事独立于江湖人,等角色真正出现的时候我会做好人物出场的介绍。
    第18章 烟魂雨魄(10)
    两年前在庆安城发生的木棉人事件是司马凤亲自去处理的。当时迟夜白也随着他一起去,因而如今在场的人之中,只有他们两位见过木棉人。
    木棉人形容枯槁,神情怪异,举止也不似常人。他长得端正,浓眉大眼,但腰背佝偻,行走时姿态十分怪异。
    司马凤当时推断,木棉人应该是个神智错乱的人,从他用木棉扎人偶并称它们为自己妻妾就能看出来。司马凤记得很清楚,抓捕木棉人的时候因为他反抗,自己还上前去制住了他。当时木棉人亮着一双鼓突的眼睛,从凌乱的头发中死死盯着司马凤。
    夜香郎的神情与木棉人不同,但两人的长相实在是太像了。
    十九年前芙蓉院自缢而死的妓女沛沛……她生的一双孩子……那被拍花子买走,不知带到了何处的男孩……以及现如今蜷在地上的夜香郎。
    在惊愕之中,司马凤飞快闪过一个念头:不能怪阿四,阿四没见过木棉人,他不知道。
    他心头一片难以抑制的茫然和酸楚:如果当时来找夜香郎的是司马凤他自己,那么春桐就不会死了。
    巡捕们将木棉人押到府衙,司马良人已在那里等着了。
    他用自己的面子从那位沈正义沈大人那里换来了半个时辰的时间:在上堂受审之前,司马凤和司马良人可以在巡捕在场的条件下,先审审木棉人。
    边疆留了下来,背挺得笔直,一双愤怒眼睛瞪视着夜香郎。
    夜香郎看到众人眼神,不惊不惧,倒像是毫无反应一般。他手脚都被铁链锁着,跪在地上,略略弯腰,伸出手指专注地抠着地面的泥砖。
    司马凤扯着他换了个位置,坐在他前面。夜香郎眯起了眼睛:换了位置后他正对着阳光,春日强烈的光线刺得他眼睛很疼。
    一般犯人被拘捕后出现的恐慌和紧张在他身上完全找不到,迟夜白和司马良人等人和边疆站在一旁,默默地等着司马凤开口。
    司马凤不问他身份来历,也不问他是否知晓命案,更不问他是否与命案有关联。
    “张小财,你知不知道你有个双生兄弟?”他开口问道。
    夜香郎脸上的平静神色顿时消失了。他猛地抬头,双目圆睁,嘴唇颤抖。
    “……谁?”
    “你原来不知道?”司马凤笑了笑,“我以为你们是亲兄弟,该互相有连通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