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节
不管怎样,照目前这个速度,我还需要四个(无聊到死的)火星日来完成所有的钻孔工作。
我真的已经看够了刘易斯收藏的那些屎一样的70年代电视剧,也看完了约翰森收藏的所有神秘小说。
我已经翻遍了其他船员的个人物品,试图找出所有的乐子。但是,沃格尔的东西全都是德语的,贝克除了医学杂志啥也没有,马丁尼兹压根什么也没带。
我实在是无聊透了,所以,我决定挑一首主题曲!
必须是能应景的。自然,它得来自刘易斯糟糕透顶的70年代收藏,其他的都不合适。
有不少很不错的候选对象:大卫·博维的《活在火星?》、埃尔顿·约翰的《火箭人》,还有吉伯特·奥苏利文的《再陷孤独(自然而然)》。
但是最后,我还是选了比吉斯的《拼命活着》。
日志:sol195
又是一天,又是一堆新孔,这次打了145个(我在进步)。已经搞定一半了。这活儿真是够了。
不过,至少还有来自文卡特的鼓励让我保持干劲!
[17:12]沃特尼:今天打了145个孔,一共打了357个。
[17:31]jpl:我们以为你能打得更多呢。
贱人。
算了,到了晚上我还是很无聊。不过这大概也是好事。栖息舱没给我整什么幺蛾子。人们已经有了一个营救我的计划。白天的体力活儿只会让我睡得更香。
我很怀念照料土豆的日子。没有了它们,栖息舱已不再是从前那个栖息舱了。
现在舱内依然到处都是土壤,费力把它们运出去的意义不大。因为实在没事干,我就给它们作了一些试验分析。很叫人吃惊的是,居然还有细菌存活了下来。数量不少,并且仍在增长。这太不可思议了。你想想,它们可是曾暴露在亚极地温度的近真空环境下超过二十四小时之久呢。
我猜是某些细菌周围形成了小冰包,其中可能存在生命延续所必需的气压泡,而低温又不足以杀死它们。对于千百万的细菌而言,只要有一个幸存者,就能躲过这场灭顶之灾。
生命的执着简直可畏,它们也和我一样不想死。
日志:sol196
我他妈搞砸了。
这次我真他妈彻底搞砸了,我犯了一个可能致命的错误。
与平常一样,我在8点45分左右开始eva,手里拿着锤子和螺丝起子在拖车外壳上凿凹痕。每次钻孔前,我都得先凿出这样的一个小凹痕,但这件事实在是烦得要命,所以我每天都会事先把所有的凹痕全部凿好。
铲了150块小草皮(嗨,我是个乐观主义者)之后,我开始干正经的。
钻孔这活儿和昨天没什么区别,和前天也没啥分别。钻穿,换个地方,再钻穿,再换个地方,再钻穿,然后将钻子放在一边冷却。持续进行以上步骤直到午饭时间。
到了12点,我休息了一下。回到栖息舱后,我享用了一份美味的午餐,和电脑下了一盘棋(它把我虐惨了),然后开始今天第二次eva。
下午1点半时我其实已经完蛋了,但我当时还不知道。
人生中最糟的时刻来临往往都是以一些小事作为前奏的。那些不易察觉的微小变化侵入了生活。回家看到妻子,还有水槽里两个待洗的酒杯;任何时候你听到“我们终止了这个计划……”。
对我来说,这个前奏就是:钻子不动了。
三分钟之前,它还好好的。我钻完一个孔,将它放到一边冷却,和平时一样。
但当我准备继续开钻时,它已经完全没响应了,连电源灯都没亮。
我一开始还没慌。就算这个钻子彻底玩完了,我还有一把钻子。虽然需要再花几个小时重新接线,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电源灯没亮意味着线路上出了问题。往气闸室窗外一瞥,我看见栖息舱的电源灯是亮着的,这意味着并没有出现电源系统问题。我检查了一下我的新断路器,一点没错,它们仨全都跳闸了。
我估计可能是由于钻子接收的电流安培数太高了。这没啥大不了。我把断路器重置了一下,然后继续工作。钻子马上就开动了,于是我继续钻孔。
听上去不算什么大事,对吗?我那时真心实意也是这么想的。
下午5点,我完成了一天的工作,共钻了131个孔。没昨天那么多,因为我为了排除钻子的故障花了一些时间。
我汇报了进展。
[17:08]沃特尼:今天打了131个孔。一共打了488个。钻子出了点小故障,断路器跳闸了。钻子内部可能存在间歇短路,位置可能在电源线的接头部分,也许需要重新弄一下。
地球和火星之间目前的延迟时间为18光分。通常来说,nasa会在25分钟内回复我。别忘了,我是在2号漫游车里进行所有的通讯录入的,而它则通过探路者中继信号。我不能闲躺在栖息舱里等待消息回传,必须待在漫游车里等他们确认。
[17:38]沃特尼:仍未收到回复。上一条消息在30分钟前发出,请确认。
我又等了30分钟,还是没回应。恐惧感开始从脚底板升上来。
当初jpl的电脑宅一族为了我这个苦命人,黑了漫游车和探路者,给我开发出这个聊天工具时,他们也给我发过一套作弊码,用来进行错误排查。我执行了其中第一条指令。
[18:09]沃特尼:system_command:status
[18:09]system:最后一条发出去的讯息在00h31m之前。最后一条接收到的讯息在26h17m之前。最后一条来自探测器的ping回复在04h24m之前。警告:52条未响应的ping。
探路者已不再跟漫游车通讯,它在4小时24分钟之前就已经停止响应ping了。我脑子里飞快地计算了一下,这个时间点应该是今天中午1点半左右。
正好是钻子坏掉的时候。
我定了定神。对于信号丢失,错误排查表有一系列对应的任务清单,它们(按顺序)分别是:
1.确定探路者有电源输入。
2.重启漫游车。
3.通过插拔电源的方式重启探路者。
4.在另一辆漫游车上安装漫游车通讯软件,从那里尝试。
5.如果两辆漫游车都不行,问题很可能出在探路者上。仔细检查所有的连接。清理漫游车的火星沙尘。
6.利用摩尔斯码堆石头进行通讯,尝试所有讨论过的方式。问题也许可以通过远程升级漫游车来解决。
我只尝试了第一条。我检查了探路者的电路连接,发现它的阴极脱离了。
我简直高兴死了!这也太幸运了!我笑容满满地取来电工包,准备重连电极。我把它从探测器里取出,尽最大努力清理干净(在身穿太空服的情况下),但我发现了一件怪事:绝缘材料烧熔了。
我仔细考虑这个新发现。绝缘材料烧熔一般来说意味着发生了短路,电线承担了超过其荷载的电流。可是,电线裸露的部分并没有变黑,甚至连一点焦痕也没有,正极的绝缘体也没有丝毫熔化的迹象。
接着,一点一点地,火星的恐怖向我展露。电线不可能烧着或烤焦,因为这是氧化过程,这里的空气中并没有氧气。看来肯定是发生了短路。但既然正极没有受到影响,电流一定是从其他地方来的……
钻子的断路器在同一时间跳闸了……
我……靠……
探路者的内部电路包含一个连着外壳的地线,这样它就不会在火星环境下积累静电(干燥,又有风沙不停冲刷,极有可能造成严重的静电效应)。
外壳端放在a面板上,它是探路者外包裹四面体的一面,与探路者一同来到火星,其他三面被我丢在了我找到它们的地方。
a面板和工作台之间是探路者用来进行弹跳着陆的聚酯薄膜气球。为了方便搬运,我曾努力把绝大部分薄膜都扯了下来,但还是有不少遗留,留下来的足以覆盖住a面板,并接触到了外壳。差点忘了说,聚酯薄膜是导电的。
1点半时,我将钻子靠着工作台放好。当初为了给电线让出空间,钻子的罩子被我拿掉了。工作台是金属的,如果钻子靠在工作台上的位置刚刚好,它们之间完全可以形成一个金属到金属的导电连接。
这正是不久前发生的事。
电流从钻子的正极入,经过工作台,经过聚酯薄膜,经过探路者外壳,再经过一大堆极端敏感且没有可置换配件的电子元件,最后从探路者的负极出。
探路者的运行环境是50毫安,而经过它的电流为9000毫安。这股电流冲过那些精密的电子仪器,烧掉一路上所有的零件。断路器跳闸,但为时过晚。
探路者死翘翘了,我和地球之间已失去联络。
现在全得靠自己了。
1962年美剧《贝佛利山人》中的老太太角色,爱持霰弹枪。
美国知名电工工具品牌。
第十八章
日志:sol197
唉……
曾经我上了正轨,接下来呢?
火星一直要换个法子整死我。
好吧……电死探路者的并不是火星。因此,我修正一下刚才的说法:
火星和我的愚蠢一直要换个法子整死我。
好了,别自怜了,我毕竟还没彻底完蛋,事情只是比计划的更加困难而已。我还是有所有生存必需的东西,赫耳墨斯也已经上路。
我用石头按摩尔斯码堆出以下口信:“9安培煎了pf,永久失效。计划未变,继续前往mav。”
只要能抵达阿瑞斯4的mav站点,我就没事。但现在跟nasa失去联络了,只有靠自己来设计这场大火星房车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