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节
见她神情恍惚,整个人都像是傻掉了一般,庄悦娴眼里的泪也如雨而下。院子中的杀戮还在继续,她来不及安慰顾卿晚,只用力将顾卿晚从地上拉了起来,拖着她,两人再度跌跌撞撞的往厢房那边跑。、
跑过去,冲进去,她们就安全了。
她们慌乱奔离,却没看到,耳房中屋角闪出一道灰影来,手中寒光凛凛的菱形暗器在暗淡的光线下微闪。
而地上躺着的黑衣人,后脑上也正嵌着一枚同样的暗器。
灰衣人正是奉命守在耳房中的隐卫,方才黑衣人从屋顶落下,他一时未曾动作,只是为了降低黑衣人的防备,隐藏自己,一招制敌,谁知道他还没动作,那边顾卿晚竟然出其不意的砸了黑衣人一下。
接着顾卿晚姑嫂往外奔,这也惹怒了黑衣人,跃起便追,这隐卫便自角落射出了暗器,黑衣人毫无防备,自然一击毙命。
然而灰衣人却又没想到,前头,顾卿晚竟然在同一时间也捅了那黑衣人一刀,他上前去看,那刀不偏不倚,竟是扎在了心口位置。
啧啧,这黑衣人上辈子得罪阎王爷了吧,今生死也死的这么惨重。
不过这顾家姑娘可真是出人意料,难道是隐藏的高手?
灰衣人禁不住念叨着,往外看了眼,却没有追出去相护,身影一闪又隐回了角落。
屋外,明明耳房到厢房间就是两步路的距离,可顾卿晚姑嫂二人却走的艰难无比,院子中都是交手的人,屋檐下倒了好几具尸体,顾卿晚浑浑噩噩的勉强支撑着自己跟着庄悦娴挪步,她不想看,可眼睛却像是有自己的意识,瞪的滚圆,不停扫过四周。
她看到一个灰衣人手中长剑劈开雨幕,竟是将一名黑衣人的右臂齐肩削下,那手臂在空中飞出老远,像被抛出的垃圾。
那边有个黑衣人,手中刀光带起一层血雾,从一名灰衣人的胸间抽出,甚至勾出了疑似肠子一样的东西。
……
眼前一幕幕,血腥到了极致,恐惧的像是一场永远都醒不来的噩梦,遥远又真实。
这场光怪陆离的梦,包围着她,禁锢着她,怎么都醒不过来。
顾卿晚瞪大了眼睛,有些麻木的移动着身体,眼见到了厢房门口,却有一个黑衣人劈开挡道的人冲了过来。
四目相对,那黑衣人双眸一眯,顾卿晚认出了那黑衣人来,是昨日领头的那人。
那人显然也看到了顾卿晚,许是记恨与她昨夜的欺骗,他眼眸中满是戾气,脸上闪过阴冷的杀意,宛若一道黑色闪电,拔地而起,携着风雷之势,飞身便向顾卿晚逼来。
在绝对的力量悬殊面前,顾卿晚甚至连躲避的机会,害怕的时间都没有,便眼睁睁看着那人手中的剑光逼近到了身前。
没有惊慌失措着尖叫,更没有魂不守舍的晕倒,她甚至莫名的笑了笑,笑容悲戚而绝望,接着缓缓闭上了眼睛。
要死了吗,爸爸妈妈,对不起,你们的晴晴回不去了……
她其实一直都知道,这世界上没那么多的穿越,她能莫名其妙来到这里已是奇迹,不可能再莫名其妙的回去,更不可能再睁开眼睛就回到了工作室。
死了,就是死了,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顾卿晚心中一片悲凉,然而预期的疼痛和黑暗都没有袭来,她缓缓睁开眼眸,就见一只手从身后横了出来,穿过她的脖颈,有些突兀的出现在她的眼底。
而此刻那只骨节分明的手,修长的拇指和中指之间正稳稳的捏着一片刀刃,冰寒的刀刃止步于她的颈窝前,她能感受到那刀刃的寒意,可刀刃却是再难往前进上一寸。
“进去。”
秦御站在顾卿晚的身后,略侧了下身子,让开了房门,这话却是冲庄悦娴说的。
庄悦娴脸色苍白似鬼,闻言她看了眼被秦御护在身前的顾卿晚,没再坚持留下,撑着发软的腿进了厢房。
“杀!”
几乎是庄悦娴进屋的一瞬间,秦御沉冷的声音响起,接着顾卿晚便被一只手扶着腰肢往后带了下,跌靠在一处温暖的所在。那低沉的嗓音就响起在头顶,冰冷的吐出不容质疑的命令,带着死亡的讯息,然而顾卿晚却反倒觉得心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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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6 来自秦御的安慰
秦御带着顾卿晚退后了一步,登时随着他的一声令下,便有几道身影从屋顶跃了下来,几道寒光同时刺向那黑衣人首领。
那黑衣人首领脸色猛变,狰狞着面容,想要从秦御的指间夺回兵器,然而用尽了力气,被秦御夹着的刀刃竟像是镶嵌在了石壁中,纹丝不动。
眼见几道寒光已至,黑衣人首领瞳孔骤缩,猛然松开了握着冰刃的手,试图躲避,然而显然已经晚了。
也就是在黑衣人丢掉兵器的瞬间,秦御也松开了手,收回的五指顺势张开,陡然遮在了顾卿晚的眼前。
眼前一片黑暗,顾卿晚觉得整个世界都因此而倏忽安静了许多。
其实不然,视觉的阻碍,令她的听觉、触觉和嗅觉都空前敏锐。
她听到有沉重的身体轰然倒地,溅起一地泥泞,听到血液喷溅的声音,听到有什么东西滚落在地上,咕噜噜的滚动了几下。
她闻到越来越浓重的血腥味,她想她知道那滚动的是什么东西。
人的头颅,活活被砍下的头颅。
然而,她也感受到身后秦御平稳有力的呼吸,感受到他微微起伏的胸膛,隔着夏日薄薄的衣料,更感受到了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温热。她还感受到他的一张大掌,就贴在自己的眼睛上,带来不同于这个冷夜的暖热和干燥,很舒爽的贴在脸上,鼻息一呼一吸,有股从他衣袖间传来的淡淡苏合香的味道,让人莫名安心。
顾卿晚僵硬的身体不自觉软了下来,像是被抽掉了最后的筋骨,这样她便更加紧密的贴靠在了秦御的怀里。
她的身子带着寒夜的冰冷,骤然贴过来,令秦御拧了下眉,身子僵了下,本能的,他是想要甩开她的,可掌心竟感受到了两道清泪,像是从石缝下默默冒出的泉,渗透进他的指缝,沿着掌心的纹路湿润了他的手。
她哭的很克制,无声无息的,若非他的手还轻轻搭在她的腰肢上,甚至连她身体的轻颤都感受不到。
这样克制的哭泣,莫名让人心软,掌心的水润也像是石下压着的泉眼,虽柔软却总能于无声无息间攻克了坚硬的石,流淌出来,一点点越漫越多,直至将石淹没吞噬。
秦御蹙着眉,到底没将顾卿晚推出去,只冷声道:“哭什么?”
问罢,他又觉得自己实在多此一问,女人不都这样,遇到这种血腥情况,不哭才怪,她这样安静的哭泣,大抵还算是好的了吧。
而顾卿晚其实这会子心里特别清醒,她很清楚的知道,若非身后这个混蛋,她今日晚上根本不用经历这噩梦一样的一切,她一点都不想在这个混蛋面前懦弱的哭泣,像是小丑一样惹他笑话。
可这会子,面对秦御,她又矛盾的生出感激之情来,不可否认,若没身后人,这会子她可能已经倒在血泊中了。且,她此刻受不了一个人,不管是谁,她感谢他此刻出现在身后,让她可以依靠片刻。
顾卿晚颤抖着唇,道:“我刚刚杀人了……”
一向生活的顺风顺水,被保护的极好的顾卿晚,连一只鸡都没有杀过的顾卿晚,她从来没有想到自己有一日会拿起刀来,且还杀了人,这会子她整个人都还沉浸在那种极度的恐慌和惊惧之中,甚至有些自我厌弃。
她的声音破碎,几乎被风雨打落,低不可闻,愈发透出几分柔弱无助,彷徨无依来。秦御略愣了下,倒是想到了自己头一次杀人的事来。
那时候他不过六岁,陪母妃上香,遇到了刺客,有一个刺客攻进马车,被他用弩箭射穿了头颅。
因杀了人,他夜里睡不着,白日甚至怕见太阳光,整日都躲在屋子里不敢出门。八岁的大哥日夜陪伴着他,苦口婆心的劝告,绞尽脑汁的想着一切法子安抚他,可他就是克服不了那种恐惧和恶心。
后来,是父王将他抗在肩上,硬拉出了屋,将他带到靶场上,令十多个死囚围攻他们父子,父王允诺,谁能伤到父王,便可赦免死罪。
那些死囚像是饥渴的狼看到了绵羊,挥舞着手中的刀向着他们父子冲过来。父王挽着他的手,就那么逼迫着他,用弩箭一一射杀了他们。
等皇奶奶听到消息,赶过来时,他已被父王丢到了那一堆死尸前,父王指着那些死气沉沉的尸体说,看吧,他们已经死透了。死人,杀人,有什么可怕的?只有活着的人,只有你杀不掉的人,才最可怕,秦家的男人若是杀个人都软了骨头,还能干什么,趁早滚回娘胎里,投胎成了女娃再出来。
皇奶奶拄着拐棍,轮着要打父王,直说父王疯了吧,要逼死亲儿子不成。不过事实证明,父王的法子是管用的,他踩着那满地尸首站起身来,从那以后就真的不怕杀人了。
不过秦御还记得,有那么几年,他是记得那个人的。
他第一次杀死的那个人的面容,清清楚楚的记得,不经意间,或者是梦里,他会出现。
可是随着年纪越来越大,随着他杀的人越来越多,那张脸早便模糊了,当年那种惊恐恶心的感觉,也早像上辈子的事儿,无可扑捉了。
此刻感受着顾卿晚的颤抖,他突然又想起这些久远尘封的记忆来,也许是有些被唤起了共鸣,秦御略拧了拧眉,难得的生出些哄人的心情来,开口道:“你不杀他,就要成他刀下魂。”
顾卿晚自然知道这个,可这并不能安抚她仓皇的心,眼泪克制不住还在往外冒。
秦御便有些不耐烦了,他心想是不是该叫人押几个杀手来,他握着她的手,再捅几个人,也许她就好了,几个若然不够,瞧样子,今夜十几个人也是能有的。
不过想到父王说的,滚回娘胎里,投胎成了女娃再出来的话来,秦御到底没那么做,因为他发现按照父王的意思来说,女人是可以不用适应杀人,也可以不必知道杀人滋味是怎样的。
这样想着,秦御突然就福灵心至了,声音轻扬,带着几分讥诮,道:“哧,你真当人那么好杀呢?随便捅上一刀,那人就死掉了?”
顾卿晚这会子却还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闻言眼泪依旧不断,哽咽着道:“你什么意思?”
她在想,自己都这样难受难过了,这人怎么还语气这般凉飕飕的耻笑她,若非这会子没人可依没人可靠,她才不会这么没出息的赖着他。
秦御听她鼻音极重,有些嫌弃的将盖在顾卿晚口鼻间的手往上挪了挪,这才道:“就你那一下子,也就够吓唬下人的,还得爷的人帮你补刀弄死他。你说什么意思?”
顾卿晚将他的话来回在脑海中念叨了两遍,顿时便眨了眨眼,一下子停住了哭泣,只觉腿上也有力气了,身子也不发抖了,连鼻间的血腥味似乎也一下子没那么浓重了,她一把扯开秦御的手,目光灼灼的盯视着秦御,满怀希望的道:“你是说,我没有杀人,刚才那人被我捅了一下并没有死,对不对?”
这会子院子中的战斗已临近结束,只还剩下几个黑衣人被堵在院子一角,被灰衣人围攻着,逗猫儿一般玩弄。
有暗卫将屋檐下被打灭的灯重新点燃了,红红的光从屋檐一角洒落,正好照在顾卿晚的脸上。
暖红摇曳的灯光,柔和了她脸上的伤疤,朦胧了五官,只那一双被泪水清洗过,水润氤氲,却又波光流转,亮若星辰的眼眸却凸显了出来。
就那样直勾勾的盯着他,里头满怀期待,好似他的一句肯定,就能让她或得救赎,或跌落地狱。
秦御被顾卿晚这样盯着,竟莫名觉得不怎么自在。天知道方才那黑衣人有没有被她捅死,他压根不知道,衣袖被顾卿晚小心翼翼的扯了一下,秦御才咳了一声,道:“没死!”
顾卿晚顿时长长出了一口气,只觉整个人都活了过来,眉眼弯弯的冲秦御笑了起来。
没死就好,没杀人就好。
她就说,她就随手捅了一下,怎么那人就闭上眼睛倒下去了呢。当时她太紧张了,只记得从刀口淌出的血,越涌越多,却根本不记得捅到了什么地方,还以为一下子扎进心口了呢,如今想来,人的心脏就那么大点,哪里就那么容易刺入呢。
顾卿晚想着,笑容愈发灿烂快慰起来。
毁了容的姑娘,笑起来伤疤纠结在一起,自然不会好看,然而也不知是她笑的太过真实,还是天太黑了,秦御竟觉也没那么难看碍眼,且她的笑好像有种感染力,令他也不自觉松动了神情,透出一口气,轻牵了下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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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7 还回来的玉佩
“王爷,贼子皆已俯首,留了活口三人,可要现在就审?”
一名灰衣人上前垂首请示,秦御将目光从顾卿晚脸上移开,扫了眼血腥如河,残肢尸体满地的院子,道:“先押下去,好好看管,莫让死了。”
灰衣人应声退下,临转身却忍不住瞟了眼站在秦御身前,正半靠着秦御,一手还抓着秦御广袖的顾卿晚。
心道,燕广王素来没什么怜香惜玉之心,今儿这瞧着倒有些稀奇呢。
而那厢顾卿晚听到回报声,本能的回头瞧了眼,这一眼便看到了地上的一具缺损严重的尸体,她像被针扎了,顿时尖叫一声,一把推开秦御,一阵风般冲进了厢房,还不忘砰的一声紧紧关上了房门。
秦御哪里想到她会有此一举,被推的差点踉跄一下,回头看着紧闭的房门,顿时黑了脸。
这什么女人,过河拆桥,忘恩负义的东西!
厢房中,不过是一墙之隔,竟然就像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
门窗只一个下午的时间,就已被换成了黄花梨的。屋中的墙壁因住着人,不能重新粉刷,可却挂满了绸缎竹帘,将原本斑驳肮脏的墙壁都遮掩了起来,摆设也都焕然一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