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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节

      王泽这时也起身走过来道:“枇杷,这是临川王。”又给她使眼色让她请安。
    枇杷这才知道眼前这个神气十足的小男孩就是当今皇上的唯一的弟弟临川王,醒悟过来后赶紧上前行了礼。
    王泽又笑着向临川王道:“这是玉枇杷,先前营州副节度使玉将军,现在左千牛录中郎将的女儿,也是我的好朋友。”
    “营州?玉将军?”临川王用胖乎乎的小手托住下巴略一思忖问道:“前年突厥左贤王不就是在营州被射杀的吗?我记得好象与什么玉家有关。”
    王泽笑道:“左贤王是被玉家兄妹有射杀的。”
    临川王惊叫:“原来你就是玉家的那位小丫头?”
    枇杷点头答“是”,但心里却在咆哮,“你才多大,一个小屁孩,竟然敢说我是小丫头!”但是到底不敢对临川王说什么,又怕自己的脸上流露出不平,只得低了下头。
    “真的是你和你哥哥把左贤王射杀了?不是谎报军情?”临川王又追问道。
    从营州出来后,枇杷慢慢认识到没有人相信哥哥和自己射杀了左贤王,反有很多人在背后悄悄讽刺自家谎报军情,但是却也没有人像临川王这样当面质问的。但是,对于这种直截了当地问话,她倒觉得比背后的讽刺来得好些,并不反感,遂坚定地说:“当然不是谎报的!”
    “真的?”临川王犹为不信地追问了一句,然后立即道:“我们去练武场试一下,看看你的箭术。”说着便率先走出了听雨轩。
    还真是个小孩子,任性得很!枇杷看向王泽,见他眼中也露出无奈之意,微笑着向枇杷示意道:“走吧。”
    枇杷只得跟着临川王和王泽一同出了花园,二门外向东一拐,竟然是一片很大的空地,周围种着合抱粗的柳树,架子上放着刀枪剑戟各式武器,又有弓箭靶子石锁等习武所用的物件,摆设比她曾见过的习武场都要整齐。
    临川王显然是熟门熟路,进来后颐指气使地让人拿来几付弓箭送到枇杷面前。枇杷看了一眼王泽,见他只笑不语,明白他其实也想看看自己的箭术,便让王家的下人在二百步之处立起三张靶子。
    所谓“百步穿杨”,正能说明射箭的距离,相距一百步左右射中目标对枇杷来说并不算什么,甚至对于少年营的伙伴们都很容易,但是随着距离的增加,射中的难度就越发的大了。如今,她正好站在当初射中左贤王时的距离。
    只要是习过武的人都明白二百步距离有多难射中,临川王和王泽自然都练过箭,只是从没有把箭靶放到如此之远,都面露惊诧,目不转睛地看着枇杷。
    枇杷今天穿着新做的鹅黄色短襦配宝蓝色长裙宫缎衣裙,只在领口、袖口及裙边绣了缠枝花纹,衣服花样虽然简洁,但颜面却极抢眼,特别衬她白皙的皮肤,乌黑的头发。而这样美丽的少女手里却拿着弓箭,妩媚中又添了一种别样的英姿。还未及射箭,画面就已经让人看住了。
    偏枇杷自己还不知道,只低头检查角弓和羽箭,沉静的面容更加迷人,一时间,王泽的双眸紧紧地盯住她,而临川王也静了下来。就见枇杷精心挑出三支长箭后,弓步上前,身子略下沉,轻舒猿臂,搭箭引弓,三支箭几乎同时破空而去,分向三只箭靶。
    三支箭皆中靶心!
    就是早已经相信枇杷,但王泽还是怔了一怔才拊掌赞道:“枇杷,你的连珠箭真了不得!”
    临川王兴奋得脸都红了,不由得手舞足蹈,说话时还结巴了一下,“枇、枇杷,你真厉害!”
    王泽比自己大,直接叫自己的名字没什么,可这个小屁孩竟也叫自己枇杷!枇杷无奈地看看临川王,见他白胖胖的小脸已经涨红了,正用崇拜的目光看向自己,与营州街头听到自己射杀左贤王跟在后面欢呼的小屁孩子其实没什么差别,只是穿着锦衣华服而已,便一笑而过。
    枇杷轻轻放下了箭,“没什么,我的箭术比起我父亲和三哥都差得远呢。”将那一日的情景再讲一遍给临川王听。
    临川王听得如醉如痴,他还嫌枇杷讲得不够详细,一直不停地追问“你是说你三哥二百步能射穿铠甲?”
    “是啊!那天没有我三哥的三箭,我不可能射中左贤王的。”
    “快!快带本王去见见你三哥!”临川王差一点蹦了起来,“还有你父亲!”
    临川王虽然是个小屁孩,看起来又总爱摆出高高在上的模样,但其实挺可爱挺直爽的,这一会儿功夫,枇杷已经不讨厌他了,只是父亲正在军械库,三哥在外办事也不知道现在是否回到求仁堂,正待解释,就听王泽轻声道:“王爷,中郎将和游击将军都是京外带兵的武官。”
    枇杷猛然也想了起来,上次父亲入京送公主和亲前,母亲再三告诫他千万不要与宗室诸王结交,这次在进京前也曾三令王申地告诉三哥,那样是犯朝廷大忌的!
    一不小心就被当成谋反,全家都会没命!
    听了王泽的话,临川王就如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冷水,脸上的红晕马上就褪了下去,刚刚又跳又蹦激动得不停活动的双脚也像钉子一般地立在地上,正举着的双手放了下来,慢慢背到了身后,重新成了出现在听雨轩门前的那个有些高冷的小王爷了。
    不知为什么,枇杷突然可怜起临川王了,便笑着哄他道:“我爹和我三哥都说我已经得了连珠箭的真传了,只是差在力量和经验上,如果临川王想学,我也可以教你。”
    父亲和三哥都是朝廷命官,不能与宗室皇族多来往,但是自己是女子,倒没有这样的限制,所以枇杷便慨然允诺。
    “真的?”临川王的目光又有了光彩。
    “当然,连珠箭的射法玉家从来不保密,只是要想练好要看天赋,”枇杷说着瞧了瞧临川王的手臂,虽然临川王身形还没有长成,但已经能看出他身材不高,微微有些胖,手臂相比之下并不够长,要知道擅射之人手臂一定要长,不由得在心中暗叹。
    据说皇家本是陇西李氏的后裔,族中先后出现过李广、李陵等名将,史上亦称李氏子弟皆猿臂擅射。临川王明明也是李氏子弟,手臂非但不长,反比正常人略短。如此天赋,想学好连珠箭不太可能了。
    临川王已经发现枇杷的神色略有些变化,马上敏感地追问:“我的天赋怎么样?”
    枇杷只得说:“除了天赋,勤加练习也是非常重要。”
    临川王闻言瑟缩了一下,枇杷再看他的神色就知道他身为王爷从小锦衣玉食,不大能吃苦,便已经估计到临川王即使如此羡慕连珠箭,但却不一定练成。这也没什么奇怪的,就连在营州军中真正练成连珠箭的人也不多。
    “我陪殿下一起练。”王泽这时恰到好处地上前插话,让临川王的脸上又重新显出了笑意,“太好了,王大哥。”
    枇杷习惯性地又打量了一下王泽,发现他虽然身材欣长,但是手臂的长度也只一般,比不得三哥和自己。
    也是,天生擅射的人并不多,不可能随处有适合学连珠箭的人。便向他们二人诚恳地说:“你们出自皇族世家,与我们玉家世代府兵、镇守边关不同,练箭并不是你们最重要的事,若是喜欢学,只当是为了强身健体就好了。”
    “枇杷说得对,”王泽点头称是,又叮嘱他们二人,“练箭的事只我们三人知道,就不要再外传了。”
    临川王和枇杷也知道这样最好,都连连点头。
    因时间已经不早,枇杷便与临川王和王泽约好第二天下午针线课上她逃课出来教他们连珠箭,然后告辞回家。
    王泽上前道:“练武场这边你应该是第一次过来,我送你回去吧。”又向临川王笑道:“王爷,
    您先到外书房略坐一坐,我送枇杷到二门就回来。”
    王家宅院特别大,通常人第一次过来都会找不到,但是枇杷却不会,自从她组建少年营,又学了很多兵法、军律等后,将辩识方向认路当做非常重要的事情,时时地磨炼自己。
    现在她只要走过一遍的路就都会记得,而且会在心中对这一处的布局非常清楚。王家虽大,但只要认清几条主要的路径和几个标志性的建筑就不会走错。
    正要拒绝,可是枇杷却见王泽向自己微微地眨了几次眼睛,心知他肯定有话要说,便点头称谢,随着王泽走了。
    转出练武场,王泽便向她道:“你既然下不了狠手收拾梅氏,那便只管照顾好你母亲。等明日我让人到军械库给玉将军传个信,让他回来看看怎么办。”
    原来王泽还记得自己的问题,来送自己为的就是叮嘱一回。
    “不用,不用,”枇杷赶紧反对道:“家里这点小事可不能耽误了军械库的大事。”
    ☆、第61章 敲打梅氏
    听了玉枇杷这样天真的话,王泽不由得一笑,军械库的事哪里算得上大事?多少年都乱成一团了,特别突厥上次进犯后更是一塌糊涂。又因为库存的军械至少也是几十年前的旧物,早应该破旧不堪,兵部的人便不大重视这个库房,根本没有人愿意接手。
    玉将军就是凑巧被抓了这个差,如果他要是打算不整理完就不回家,那恐怕要在那里住上一年两载的了。
    “不要紧的,只请玉将军回来一次,也不会影响军械库的大事。”他特别在“大事”上加重了一个语气。
    可是枇杷却一点也没有听出王泽带着的些微调侃,她从小在营州府兵之家长大,有着军人最基本的观念,对于军械库的重视不亚于对粮库的重视,只是坚持,“还是不要打扰我爹吧。”
    王泽一笑,也不与她争辩,又告诉她,“近日朝廷将我大祖父重新调回京城,拟再任中书省侍郎。且大祖父一向深通大义,他回来后自然也会有番交待。”
    “我也听王伯说王大人要回来了,但愿王大人早些回来,好好教训教训梅氏。”枇杷也盼望着王大人早些回来呢,又体贴地道:“你也赶紧回去吧,临川王还在书房等你呢。”虽然看起来临川王与王泽关系非常好,但毕竟是王爷,总不好让他等得太久。
    “那好。”王泽点点头看着枇杷离开了。
    枇杷进了内院,脚步慢慢沉重起来,王泽指给自己的路既然走不能,那么怎么办好呢?
    正思索着,快到求仁堂时,却见梅氏正站在路边向王家的一个嬷嬷哭诉着,“从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能不疼吗?每天夜里都睡不着觉……”
    难道这是在控诉杨夫人吗?枇杷真后悔拒绝了王泽,只要让梅氏从自己眼前消失,一切都会清静了,她大步走过去叫道:“梅姨娘!”
    王家的那位嬷嬷见到枇杷,赶紧上前行礼,“玉小姐。”又抬头看看天道:“我们夫人让我采几朵花回去插戴呢,我怎么忘记了!”说着匆匆地走了。
    梅氏这时早已经收起了她说流就能流出,说收就能收起的眼泪,换了一张谄媚的笑脸道:“小姐,你今天怎么从这边的路上回来,闺学不是在那边吗?”
    “我要是不从这经过,能遇到你在这里哭诉吗?”
    “其实我就是想小少爷了,偏那嬷嬷还非要问我。”
    只在王家这么些天,对于梅氏这套把戏枇杷完全洞明。王家的嬷嬷询问可能是真,她不过是想看
    看热闹,再传传闲话儿,而梅氏呢,就是想大家都知道她受了多少委屈。。
    枇杷知道杨夫人特别注重颜面,就是在营州那样贫穷的时候,她不只时时打扮得体,而且将父亲和哥哥们,还有自己都收拾得干干净净,并力争让大家出门时衣饰出众。是以先前陈婉虽然有那么多衣服,也会嫉妒自己就是为此。
    而比外表衣服更令杨夫人看重的就是人的品行,她在营州的名声亦非常之好,每个人提到母亲都极尊重她。而母亲在家中也时常教导自己兄妹,一家人要团结,就是有些小龌龊也要“家丑不可外扬”,现在她若知道梅氏在外面如此作为,心里一定非常难过。
    枇杷并不愿意理梅氏,只向她道:“赶紧回求仁堂。”
    进了求仁堂,到了正厅旁空荡荡的大甬道时,枇杷停了下来,拦住了梅氏。
    梅氏感到枇杷身上发出来的寒意,瑟缩着向后退,“大,大小姐,你,你要干什么?”
    甬道旁边错落地放着几块太湖石,枇杷上前抱住一块,那沉重的大石竟然被抱起了起来,然后又被远远地扔了出去,“我要是再听到到处你乱说,就把你像这块石头一样扔出玉家!”
    “我再不敢了,不敢了。”
    看着梅氏苍白的脸,枇杷觉得自己的方法是对的,如果只像杨夫人那样好言好语地劝说,梅氏一辈子也改不了她的坏毛病,便转身回了跨院。
    杨夫人见女儿回来了,自然问了一番为什么回来晚了之类的,又拿出一套湘妃色的秋装让枇杷试穿,“刚赶出来的,明天就可以穿了。”
    枇杷拉起身上的裙子,“娘,大家都说我这套衣裙好看呢,再者今年我的秋装已经够多了。”
    “在王家住着,多几件衣服换着穿才好。”杨夫人笑着让枇杷换了衣服,拉着她转个身,满意地说:“湘妃色最适合小女孩穿了!”
    “我们家小姐就是天生的衣服架子,穿什么都好看。”刘嬷嬷亦笑着在一旁打趣,“夫人便恨不得天天给小姐做新衣服。”
    “这几套衣服算得了什么,王家小姐们一换季衣服都是十几件地做。”杨夫人笑道:“所以,我们枇杷也不能比她们差太多。”
    枇杷马上想到刚刚梅氏在王家做的丢脸事,现在没准各房里都在传,心里异常难过,但她早打算谁也不说的,反正娘很少到处走动,应该不会知道,便按娘说的左右前后地转,又说些娘喜欢听的话。
    过了一会儿,梅氏慢慢蹭进了屋子,见杨夫人和大小姐都没有什么异常,便也懂得刚刚的事大小姐是替自己瞒住了,便放了心,没多久又凑了上去,“大小姐这衣料可实在太漂亮了!”
    见枇杷回房送衣服,她又赶紧上前道:“夫人,也赏我一匹这样的宫缎做衣服吧!”
    “这宫缎都是太夫人给大小姐做衣服的,不用说你,就是我也没留一匹。”杨夫人说着让梅氏看,“正也要叫你过来,拿剪下来的边角料给守礼做两件小襁褓小斗蓬什么的,出门时包在外面也体面。”
    说着将裁下的边角料挑大块的给她拿了一些,“你平日多在屋里做些针线,少到外面闲话。我们毕竟客居于此,还是要谨慎些为要。”
    梅氏只得收下,回去后只勉强做了一个襁褓应付差使,倒将其余的宫缎给自己做了些肚兜帕子荷包之类,这是后话不提。
    枇杷自从认识了临川王,马上觉得生活变了样。
    先是第二天正在上课时,一位仆妇过来悄悄告诉她,“杨夫人说家里来了客人,让玉小姐提前回去。”
    枇杷心中一惊,家里在京城并没有什么熟人来见面,再者母亲特别重视自己在王家闺学上课的事,如果没有大事,轻易不会将自己叫回去,又因为这些日子眼见梅氏无事生非,心里竟担心起来,马上收拾了书本,急忙请了假出去。
    刚出闺学,就见昨天临川王身边的一个小内监正在向里面张望,见到枇杷便赶紧向她道:“玉小姐,快一点去练武场,王爷已经等急了!”
    枇杷便知刚刚是虚惊一场,那位仆女一定是临川王遣来的,气道:“昨日不是说好了时辰,现在还没到呢。”
    “玉小姐,快走吧!”那小太监只顾催,“我们王爷急切得不得了呢!”
    想想王泽对临川王都无可奈何的样子,枇杷便只得随着小太监急急地去了练武场。见王泽一如平常,倒是临川王换了一件玄色绣金螭龙圆领箭袖袍,拿着一张弓在练武场里颇为神气地转来转去。
    见到枇杷,临川王马上奔了过来,“枇杷,我等你好久了。”
    看他踊跃的样子,枇杷把本想质问他“明明约好了时间,为什么又将我骗出来?”的话咽了下去,却道:“我比你大很多呢,又要教你射箭,王爷是不是应该叫我玉小姐或者玉师傅?”
    临川王笑了,一团孩子气的脸上总脱不掉皇家子弟生来就有的高人一等的感觉,“你多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