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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那时乡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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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说狗蛋。
    尽管他一往并不高兴别人对他的说三道四,可如同常走夜路的人都知道“白是水黑是泥,花花溜溜是地皮”,他倒也还有那么点自知之明——很清楚自己是个啥货色。
    他心里也明白:老在邪路上胡游荡,自己又不是玉皇大帝他外甥,一个背时倒运走了低点,掉到沟里也不是不可能。
    要是到了那刻上,自己淹死淹不死先不说,湿鞋子和呛几口水,那都是大概率的事。
    毕竟他也耳闻过那句自古就有的老话:出来混,终究是要还的!
    同时,他心里也清楚,自己一直在外面混来混去,得罪人是避免不了的。想收拾他、巴不得放他血的人,也肯定是有几个的。
    基于此,他为自己一直以来的那些胡搭勾干的行为,总不免便心下时有担心。从而他就像那老猴子睡觉时会捏上小猴子的尾巴,生怕那小猴子乱跑一样,老是怀揣着一个“谨防万一”的戒备心眼。
    这不,甭说他在外边时几乎连睡觉都巴不得能睁着一个眼,就是回来老家,他夜里也是支楞着耳朵睡觉。
    而自从在家里偷偷设局聚赌,他更是多了一个心眼;
    他明白自己干的这玩意,就败坏社会风气这一点而言,恐怕比去偷偷摸摸搞点什么投机倒把的事情更容易犯忌。
    一旦要是被上边公安派出所这类机关闻听到风声,或是被别人一个主动举报,自己吃官司那是指定没跑的事。
    出于这一考虑,他便在设局聚赌的同时,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把长长的梯子,二十四小时置于房檐下,以备不时之需。
    他早考虑过了:万一事发,来人必定会堵住院门。而自己只要上到房顶,就能从房后逃走。
    况且,他那房后不过几十米就是一片灌木丛,只要奔进了那里面,就等于是鱼归大海,鹰翔长空。
    如此也可见他心思缜密,似无疏漏。但正所谓人算不如天算。也就仅仅是月半之后,当公社派出所来人捣毁賭局抓人时,反应机敏的他虽是借梯上了房,但在从房上往下跳时,却是由于一条右腿不慎摔断而未能逃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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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就是在他被抓的第二天,人们就惊讶地发现,被他领回家来的那个女人山杏,随着他的被抓,也顿时如人间蒸发一般,人魂不见,去向无踪。
    这让人们不免又是一阵议论纷纷,说啥的都有。
    而这也让对那山杏一直耿耿于怀的四奎,不免便守在三奎的面上,不假思索地便脱口骂道:
    “人说女人是属猫的,没点腥味养不住,看来这话不假。他妈的,女人没啥好东西!”
    三奎一听,顿时可就忍不住接上了话茬口,冲四奎道:
    “哎!我说,你这么不分青红皂白,一网打了满河的鱼,也有点太嘴欠了吧?你还想不想有人给你说媳妇了?跟你说:你可得当心点,这话万一要是在女人堆里露出来,你就看看,她们不来个一哄而上把你撕成拆骨肉才叫见鬼来!”
    一见三奎这样来说,四奎马上意识到什么,哈哈一笑,抬手在自己嘴上连拍了两下,笑道:
    “口误口误,对不起!我应该说有的女人是属猫的。至少我也该声明我三嫂除外才对——我也知道,三嫂她要真是属猫的那一类,断不可能愿意来跟你扯这‘里格楞’。三嫂是块金子,不是黄铜。你说是不是?嘿嘿。”
    三奎一听四奎这样一说,嘴上还没答话,心里倒是抢先满口应了下来,暗道:
    “那是!”
    可以说,对现在的三奎来说,别说他耳听得四奎说出的那夸赞李玉淑的话,就算他没有听到四奎这话,自己只要一想到那李玉淑,心里瞬间也便会像灌满了蜂浆一般的甜蜜。并且还会有点醇香的家乡老酒上了头的那么一种让人感觉特享受的晕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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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奎跟那李玉淑,两人经过了多半年的接触与交往,随着相互了解的加深与情感的增进、积淀,终有走到了瓜熟蒂落的佳境——他们打算定亲了。
    按照当地乡俗,定亲这是一种关乎名正言顺的礼仪,也是正常情况下的一道必需的程序。
    李玉淑首先把自己与三奎恋爱的事情告诉给父母,以求得老人的赞同与支持。
    诚如李玉淑所言,她的父母虽不识字,但思想开明,颇识大体,脑筋并非像那种顽固迂腐的长辈,总喜欢对子女的婚事横加干涉,按照自己的意愿去满心里摆芫荽。
    不过,作为父母,他们在充分尊重女儿自己的选择的同时,父母本身应该承担的责任与义务,他们该履行的还得去履行。
    于是,玉淑的父亲便背起粪筐出了家,亲自来到石竹村,想实地找人了解一番三奎家的情况。俗称“打听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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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以说,在那个时代的乡间里,很多家里有儿子打算要定亲的父母,不管你平时在村里口碑如何,人缘怎样,普遍都会对“打听媒”这件事比较担心。
    因为一旦儿子要准备订亲,到了那女方父母来打听媒时,万一正好打问到了一个与自己关系不睦的人,让人给说了坏话,那么,自己儿子的亲事恐怕也就算被人一脚给踢了锅!
    毕竟处在这当口上的女方父母,他们几乎都有相同的一个特点:光听好不挺孬;听到了一句坏话,也许就会让他们断然拒婚。
    没有哪个父母在听到坏话之后,还会乐颠颠地同意女儿去跟人家定亲!
    还有一种情况就是:打听媒的打问到的人,即使跟自己并无过节,那人也实在是无心使坏,但万一那个人不会说话,或者是个连好话都说不好的主,你想那又会有啥样的结果呢?
    也许他无心无意之间的一句话也能给坏了事,但他那里却还像做着梦尿了床一样,闯了祸还自不觉!
    甚至,还会有一种极端的情况是:哪怕是被打问到的人由于想避嫌,少来招惹是非,干脆就对打听媒的来个懒得开口,不予置评,或者只说一句“不清楚”——这样一来,有时指不定也会让那女方的父母胡思乱想,产生误解,觉得:你们一个村里住着还会不清楚吗?哄谁呢?莫不是那男方家里有啥事不好说出口,你这是怕说出来得罪人,所以才说个不清楚······
    由此可见,在女方父母打听媒的时候,能碰上个啥样的人物打问,这对亲事的成败颇为关键。甚至直接就会影响到一对青年男女的一生!
    正因为是这样的一种情形,所以在当年的乡间,也就不免会有下面这两种情形时有出现——
    儿子要面临定亲的父母,为了能促成儿子的亲事,他们会估摸着女方要来打听媒的时候,特意请求跟自己”一个鼻孔出气“的亲近人等,去到村头蹲点守候,就等着女方父母前来“入瓮”。
    与此类同,那种起心不良、想给人家戳媒使坏的人,也会如法炮制。
    但是,这两种情况的性质却是迥然不同的;要打个比方来说的话,那前面的这种情况,就像是车子上坡时找人给帮忙拉上一把。
    而后面的这一种则是恰如给人家扯后腿——就盼着车子上不去坡他才称心如意·····
    对三奎的这事来说,或许该当事情能够办得顺利而圆满,这不嘛,当玉淑的父亲来到村里打听媒时,碰见的非是别人,恰好正是前文我们老早就提及过的、三奎他们本族近支当中那个他们兄弟多有敬重、且为人又正直的七爷爷。
    看那七爷爷,他一当得知玉淑父亲的来意,倒也直言不讳,话说得也够实在。他对那跟自己有一面之识的玉淑父亲开口说:
    “既然你信得着我,找我来问这事,那咱们明眼人不说瞎话,我就这么跟你说:人家肯定是正经人家。孩子更没啥说的。就是眼前家庭紧巴点。不过,老话说:月有阴晴圆缺,人有三上三下。人活这一辈子,谁能把谁一眼就看到骨头里?谁又能一把棘子撸到底呢?再说,家有万担粮,不如嫁个好儿郎。你要信了我的,这门亲事保证错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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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亲事决定下来之后,接下来,玉淑家这头就该斟酌前去三奎家参加定亲的人选了。
    在当时,这可是每个姑娘要定亲以前,父母都需认真来掂量一番的事情。
    因为在这人们普遍生活困难的当下,谁能有机会去坐席吃上一顿“十大碗”,能享受抽上一支“大前门”香烟的感觉,这不光是给缺少油水的肚子过个年,以及给常年只抽那辣刺刺旱烟袋的爷们过把瘾的问题,同时也是关系到本人在近亲家族当中的地位与荣誉的大事。
    眼下,人们的生活困难是不假,可对于自己是否能够拥有这种荣誉,人们那还是相当在意与重视的。
    而这种荣誉的拥有,在今天的我们看来,或许会觉得有那么几分无所谓。但这在当年,拥有一次这样的经历,那是足可以让你津津乐道上好一阵子的!
    由此可见,参加定亲的人员的酌定,确实是一件需要慎重对待的事情。要是一个考虑不周,指不定无意间就把哪一个给得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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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于当年的那所谓“十大碗”,当真要说起来,其实也不过就是头四碗还有点吃头——“头肘二飞三扑拉四丸子”;这指的是头一碗是猪肘子,第二碗是鸡,第三碗是鱼,第四碗是肉丸子。
    剩下的那六个碗也就没啥大意思了,因为在这其中,就连咸菜都算是一碗。
    另外,说到那时候的“大前门”香烟,那可不是一般人平常随便就能品尝到一口的。除非是在这些定亲结婚之类的红公事上。
    尽管那种香烟,在当时买一盒还不足一块钱,但那一盒烟钱却是一个劳动力好几天才能挣到的,平时谁能舍得花这份钱呢?
    也实在是没有这个钱来花!
    那时候,曾经真实地发生过一个“大前门香烟断了火”的趣事。
    说的是一个男子去坐席时,别人给了他一支大前门香烟,他舍不得一次抽完,便在抽了几口之后,把火偷偷掐灭,将烟揣进兜里去,想过后慢慢品尝。
    哪知这被旁边陪的人看见了,便问他咋了,并且还想给他重新把烟点起来。而他当时不好意思实话实说,便谎称什么:
    “没想到这大前门烟也能断了火。就先算了吧,等一会我再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