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节
丘乙冷着脸进来,没有理会床上的卫君言,他把药箱放在石桌上,拿出一副银针,准备给卫君言下针。
卫君言下意识的防备:“你作甚?”
丘乙冷笑,“我做什么,给你冶病,看来你病得不轻。”
卫君言吃了憋,脸色白了白,又没有办法,只好凭由他粗鲁的脱下外裳。
四人很快在茅屋里住了下来。
白日没事,卫子晋便出去打猎,孙玉准备伙食,丘乙负责看病采药,个个都有事做,就没有人留在屋里。
只有卫君言躺在石床上望着茅屋顶,几日下来,半生事迹想了个遍,方发觉这一生锦衣玉食,就从来没有住过茅草屋子,方想起当初自己儿子惊惊颤颤的住在这茅屋里是何感受。
转眼过去了一个月,卫君言的伤表面上是好了,可是却下不了地,一个月的折磨,鞭子入骨,寒气入体,丹田提不了气,不要说练武了,连走路都成了问题。
拿丘乙的话来说,没有调理个三五月,别想下山了,否则内伤受损,又恢复了原样,到了吴兴郡,也只能躺在床上。
卫子晋听后,便决定留下来。
三五个月,说起来容易,外头却不知变化有多大。
三皇子刘霖没有捉到卫家家主,气个半死,好在吕宝成接掌了卫家湖州的财富,接着洗劫一空,留下一个空壳子,把所有的财富全部用来支援刘霖的军费。
羽国国主正式与刘霖达成协议,夺下燕云十六州后不再前进,并派大部兵马给刘霖一路打去京城。
只不过三个月的时间,刘霖乘其父皇新丧,带着羽**直接杀去京城汴京。
朝局不稳,太子刘启匆匆被迫登基,却还来不及坐稳,就收到刘霖带大军兵临城下的噩耗。
朝中大臣惊恐,刘霖其速之猛,边关大将还来不及回来救驾。应该说帝新丧,明明派人掩了口舌,挡了消息,却不知刘霖使了什么手段得知此事,所以起兵的时候简直是肆无忌惮。
等卫子晋几人在深山里躲了五个月的时候,京城传出消息,刘霖弑兄,杀了太子刘启,坐上皇位。
而第一大功人吕家成了南国的第一等皇商,吕宝成直接封爵,受皇亲宗室同等地位,称为英国公。
篱城收到来信,刘钰与纪卓航正在商议,云小花抱着孩子匆匆进来。
守门的早先得了刘钰的话,但凡云氏可随意出入刘钰的院子,所以云小花一路走来没有人阻拦。
石桌前商量的几人纷纷抬起头来,纪卓航皱了眉。
刘钰和纪石宇却站了起来。
“殿下,您有收到我夫君的信?”云小花一脸焦急的问。
刘钰有些哭笑不得,刚才得了消息,就连忙喊来纪将军谈起了正事,倒忘记了把副信交到云氏手中。
刘钰回身叫属下把信拿来,看到她红红的眼眶,语气不由柔了几分,从她手中接过孩子,安慰道:“长义很安全,你不必担心。”
听到刘钰这话,云小花终于松了口气,一旁的纪石宇来到她身边,安慰道:“小花,你别担心,你很快就可以见着长义兄了。”
“可是真的?”听到这话,云小花似做梦似的,这转眼就几个月了,她千盼万盼,就没有盼到卫子晋的音信,终于听到来了信,却不想是给九殿下的,心里不免有些吃味。
如今听到纪石宇的话,云小花内心又燃起了希望。
刘钰叹了口气,只怪纪石宇把话说得太快,能不能很快就见面,还得看他们这次举事成不成,若是不成……
刘钰不敢想。
部下很快就拿来副信,明显副信费了点心思,刘钰和纪石宇瞥过去的时候,就见信封上粘了几枝不知名的野花,两人不由挑眉,这个时候倒还有这心思。
云小花看到那几朵野花,熟悉感油然而生,她从小在村里长大,自然是认识那些野花的,却不想卫子晋还记着她这心思。
信到了手,云小花只想寻个地方细细看去,刚要伸手过去接孩子,刘钰便道:“看你心思都飞走了,不如孩子就留这儿,这孩子同我有缘,呆会醒了,我便带孩子走一走。
卫成之一岁了,开始学会走路了。
云小花觉得不太好,没想一旁的纪石宇也接了话,这会儿她的心思全在信上,见两人平时也帮着带孩子,便没有再坚持。
云小花拿着信走了,刘钰抱着孩子坐回石凳上,纪卓航有些不快,劝道:“殿下如今也不小了,与长义同年,长义都已经有了孩子,看来该是殿下娶妻的时候。”
刘钰收起笑容,“咳”了一声,没说话,只接着谈起了正事。
云小花拿到信,便来到村头的小石子路上,寻了一处高石板,靠着石板坐下,开始拆信。
信封拆开,里面一束晒干了的酴醾花,白蔓君子酴醾花,云小花的最爱,上山便会采摘一些,想不到他竟然打听到她的这一爱好,也不知谁告诉他的。
上一世倒是曾问过她喜欢什么花,她便说白蔓君子酴醾花,卫子晋便派人给她种了一园,不过后来被吕氏以不雅的野花为名给强行拔了。
云小花闻了闻,上面还残留一股清香味儿。
没有信纸,能采到这样的花,多是山野深林,莫不是他在某个山林里呆不成?也难怪没有笔墨纸砚。
除了酴醾花,她又看到里面用狗尾草扎的两个小人儿,两个小人儿手拉着手,一个小人儿头上缠着一朵小野花,云小花看到这个,笑得合不笼嘴,眼泪都笑了出来。
什么时候卫子晋还有这小心思,跟她在一起的时候,处处一副大男人的样子,什么都要管着她,如今却送她这小玩意儿,逗她开心,看着这些东西,云小花越发的想他。
可惜没有留下支字片语,也不知他什么时候能回来。
云小花叹了口气,坐在石头上,借着半山腰的山势,望向底下沉甸甸的麦田,麦穗都结实了,再过两月就是收麦子的季节,他会不会回来呢?
卫子晋收到篱城回信,拆完信看了个透,就没有看到小媳妇的支字片语,这不合常理,小媳妇识字,会写字,家里也留了笔墨纸砚,为何没有给他回信?莫非刘钰根本就没有把他的信交给她不成?莫非就一直瞒着她了。
卫子晋这么一想,立即就要写信给篱城去,孙玉见了,忙按住他,“公子,你这是为何?”
卫子晋的脸红了,却是装着一副冷脸,说道:“还有事情并未交代清楚,我再给篱城去一封信去。”
孙玉哭笑不得,看他这模样就知道他给谁写信了,他又不是没有年轻过。
“公子,咱们得动身回湖州了,家主的伤已经好了。”孙玉借机劝道。
卫子晋有些可惜,在属下面前他收敛了自己的情绪,只好回屋里跟卫君言商量回湖州的事。
卫君言的伤终于好了,下了床,能走路了,他从先前焦急中慢慢沉静下,也不再催促卫子晋回湖州的事,他知道自家这个儿子能耐大着呢,他不曾想到的事他已经早就想到了。
通过这几个月相处,他觉得这个能耐的儿子多半不屑于卫家的家产,救他只不过是出于仁义,出于父子情罢了。
他对他没有半点讨好,看他这样子,怕是送他回湖州便是要走了,这卫家的烂摊子还得他这一把老骨子收拾。
想到这儿,卫君言就不高兴了,这是他的长子,他这次回湖州,一定要把长子记入族谱不说,还要把云氏也记进去,当然还有他的长孙,他倒是问出来了,长孙叫卫成之。
成之是个好名字,这个长孙也是卫家的子孙,而且是以后的卫家家主,必须得记入。
这个能耐儿子想撒手不管,他可不准。
于是待卫子晋入得屋来,还没等卫子晋说什么,卫君言直接倒地上了。
卫子晋内心一紧,叫来丘乙把脉,丘乙探了半晌,在内心冷笑,默不作声的盯着卫君言微微跳动的眼帘,心中冷哼一声,他知道公子不屑于卫家财产,他这次回湖州,只不过挣回个名声,得一个正名罢了,毕竟将来就算九殿下得势,坐上了南国之主的位置,公子也是名不正言不顺的卫家人,将来公子想一展抱负都不能。
但这次可是卫家家主送机会上门,怎么说他也得逼一逼公子应承了不可。
“我父亲如何?”卫子晋冷脸问。
丘乙叹了口气,说道:“家主的身体本是无碍了,只是这次邪气入体,身子是好了,但人得再养个半年,不能劳心劳力,得静,得吃好休息好,安生的养着,否则会留下暗疾。”
卫子晋听了皱了皱眉,看到丘乙一本正经的,卫子晋倒也没有生疑,于是点了点头。
倒在地上的卫君言听到丘乙的话,心里拍手叫好,真是天助他了,需要好生静养,不能劳心劳力,不正是他所想的么。
卫子晋把他扶起,冷声问:“你能走么?”
卫君言得了这个好借口,自然不想再装病,再说再被自己儿子绑身上骑马,非丢了半条命不可,于是连走了几步,说现在还行,以后就不知了。
丘乙看着,内心冷笑。
又获得一匹野马,卫子晋把自己的坐骑交到卫君言手中,自己坐上刚驯服的野马,四人下了山。
这一路上去往湖州,倒没有人追杀。
如今刘霖坐上至高位,新帝刚立,一切都不稳,哪还记得他们这些小人物。
不一路上走来,却听到不少信息,听说吕氏一家上京受封,新帝还为吕家在京城赐了府邸和封地,这次入京怕要长住了,所以吕家带上了一家老小全部出了湖州,听说吕家的生意还打算北移,做到京城里去。
卫君言一路上听来,气得想吐血,不停的骂吕宝成狼心狗肺的东西,咀咒的话落入孙玉和丘乙耳中,两人没有什么好脸色,有时实在听不过去了,两人一夹马腹,直接跑前头去了。
卫子晋在卫君言面前一惯寡淡,不拘言笑,这两人一走,卫君言似乎有些怕这个大儿子,什么话都说不出口,只好默了声。
转眼到了吴兴郡,吴兴郡的热闹如往日,未并受战乱之苦,这次三皇子夺位,是从北方打起来的,直接夺下京都,太子刘启来不及逃向南边就已经被他杀了。
这一世太子刘启的结局不同了,卫家的结局也不同了。
卫家被吕家人洗劫一空,卫府上下四处逃散,卫君言下落不明,刘霖坐上帝位,并没有第一时间下圣旨抄卫家,估计眼里只有一个吕宝成,把卫家早忘到了天边,反正卫家也没有什么利用的价值。
卫子晋回到卫府的时候,卫府里面空空如也,连下人都不知跑去了哪儿,不过在当天,吴兴郡传来卫家家主安全回来的消息后,下人们从四面八方归来,回了府,府里忽然又变得有了人气。
卫府一直没有女主人掌理,大房自主母吕氏死了后,内宅事务表面上是交到老太太马氏手中,但老太太毕竟年纪大了,没有精力,她又偏着三房,于是把内宅事务一股脑交给三房任氏打理,二房自从当家的卫君逸失踪,大子造反,其地步一落千丈,只差没有在卫家除名。
好在正好遇上夺嫡之战,上位者还没有时间清理卫家二房卫子谋这个叛徒,不过一但刘霖坐稳高位,卫家还是难逃噩运的。
好在卫子晋早已有了计较,原本还以为他们还得等几年的机遇,却没想到这一世的刘霖一不作二不休亲手杀了其父,又杀了其兄,如今在京的几个弟弟杀的杀,囚的囚,除了刘钰保存了实力,否则根本不是刘霖的对手。
就在卫子晋整顿卫家族人,丘乙和孙玉合谋出计想要得到家主令的时候,卫子晋的两个亲弟弟卫子秦和卫子隽回来了。
一场卫家的夺主之战即将开始。
☆、59.终于团圆
卫子晋回来的消息传入整个湖州卫家族人的耳中,几日内,先前逃散的族老们匆匆又聚集到了一起,大家伙看到安然无恙的卫君言,齐齐松了口气,再看到卫子晋时,一时感慨颇多。
得知卫子晋亲自上幽州救出卫家家主,个个一脸的唏嘘,当初可曾有人出言留下卫子晋不准家主在族谱上抹去,那时大家伙只顾着眼前的利益,谁打理营州不要紧,只要能得到手中的利益便成。
大家一脸的羞愧无言,卫子晋在几人身上扫了一眼,冷笑一声,没有说话,全由卫君言出言按抚,族老们开始交出这段时间的账,每本账上都是被吕家洗劫一空,这半年多连掌事的钱都发不下去了,好在这些人都是卫家几代人培养出来的家生子,身契在手,倒也没有判乱。
族老们走了,卫君言和卫子晋父子俩呆在书房。
卫君言看着桌案上的账本,倒是没有什么感慨,卫家明面上的账只是冰山一角,吕家洗劫的那一些倒是损失不算大。
只是目前卫家的这个大摊子,他心里打鼓,睇眼看儿子,就见卫子晋坐在一旁慢悠悠的喝茶,他倒是清闲呢,如今天也变了,吕家越来越得势,自己又曾被现今的天子囚禁过,以后江山坐稳,下一个就要收拾他,他这儿子这次救下他,也受到牵连,怎么也不见他着急心慌呢?
卫君言吐了口气,试探的问道:“晋儿,你看咱们卫家如今该如何是好?”
卫子晋放下茶杯,看向主座上的父亲,淡淡说道:“只能自保。”
卫君言对这四字不太满意,皱了皱眉,问道:“该如何自保呢?”
卫子晋不开口了。
问不出什么,卫君言有些气馁,终是亏欠在先,于是翻起了账本。
卫子晋乘机起了身,说要出门,卫君言有些急了,可看儿子那清清冷冷的眼神,只好叹了口气,摆了摆手。
待人走了,卫君言吩咐下人传丘乙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