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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节

      犹是钱家夫人拉着苏侯氏的手道:“妹子,要是张家再做出什么不厚道的事,你可千万知会我一声,到时姐姐我给你出主意,掐死这一家黑心肝的!”
    苏侯氏一向都是再柔弱不过的女子,此时听到钱夫人这般豪气凌云的话,竟也忍不住点头道:“姐姐这话说的妹妹心里也定了一些,姐姐可千万要帮妹妹我出出主意才是,万不能叫我家阿蕙平白受这般委屈!”
    不光是钱夫人,一旁李家夫人,胡家夫人,戴家夫人都一一拍着胸脯应下!
    俗话说,一个女人等于五百只鸭子,苏家的花宴一结束,张家便躺在了千千万万只鸭子的脚蹼下。
    张家还没有理清仓佑城的这一股邪风是怎么刮起来的,知府大人又带着仓佑城的各界名流,大张旗鼓地入了张府,直接挑明要为自家女儿讨回公道!
    外头的事张士钊近来也有些耳闻,还没来得及处理,对上来讨公道的苏志宏,有心要辩解,可是人家明显是有备而来,带着从东市上找到的卖菜的李家婶子、卖包子的吴家师傅、割肉的酒肆活计,等等当日的见证人不说,衙役硬是在张家扒拉出当日散布流言的丫头,恰是张刘氏派在阮家表姑娘身边伺候的。
    人证物证俱在,张士钊百口莫辩,对着苏志宏和仓佑城的各界名流,一揖到底,极为恳诚地道:“苏家伯父及各位叔伯父,晚辈在此以张家列祖列宗起誓,晚辈确实对此事毫不知情,然此事祸起张家,小子也是责无旁贷,明日小子便在仓佑城各处张贴歉意书,向苏家小姐和苏伯父表示致歉!”
    苏志宏看着眼前还未及弱冠的少年,眼眸里精光乍现,摸着稀疏的胡须,暗自点头,此子遇事沉着冷静不说,还十分果敢有担当,加以时日,必不是池中之物!若不是张家家风太差,将蕙儿许配给此子也不是不可以!
    对张士钊片刻改观的,并不唯独苏志宏一人,此次来的人原也是仓佑城素来处事公道的德高望重之辈,也都窥见张士钊处事有章法,行事有担当,一时都暗自点头!
    是以张士钊对苏志宏的歉意也是十分诚恳的,毕竟即使错的是他张家,苏志宏也没有仗势欺人!
    张士钊见众位前辈都认同,当下让仆从上文房四宝,当着各位前辈的面,洋洋洒洒地写就一篇歉意书,虽未提及是阮璎珞身边的丫头,但是就事情的罪责还是极为诚恳地归咎于张家本身,苏志宏和莫奇等人看过,心下都明白这是要护住阮家姑娘,一时都想起外头传的真爱的流言,都缄默不言。
    歉意书请书童抄就了百来份,下面都刻着张士钊的私章和苏志宏的私章,贴在仓佑城的各大城门、巷口,一时广为流传,方圆百里的州城都知道苏家小姐平白被泼了一盆污水。
    张士钊又以张刘氏的名义送了两车赔礼到苏家,苏侯氏一概扔出,看着大门外的金银绸缎,珠宝玉器,连负责扔的丫鬟小厮胸中都觉着了凛凛浩气,一个个俨然圣女神圣不可侵犯地看着张家派来的管家,气的张家的老管家一口心头血都快涌上喉头。
    然,不知什么时候体态婀娜的阮家姑娘竟忽地跪在了一地的金银玉器中,直言为自家丫鬟请罪!请苏家老爷太太责罚!
    苏家蕙院中,绿意对着倚在绣楼上看书的小姐道:“是的,小姐,她说的是请苏家老爷太太责罚,并未提及小姐!”
    苏清蕙心下不屑,苏家对付张士钊可以有理有据,据理力争,这么一个柔弱的姑娘往自家门口一跪,还请的是自家爹娘,而不是她这个同辈兼受害人,可不就显得自家仗势欺人、得理不饶人了!
    第13章 成全
    阮璎珞低垂着头跪在苏府大门口,见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脸色一点点地惨白,今日这一跪,仓佑城稍凡有些脸面的人家都不会娶她回去作儿媳的。
    可是她阮璎珞并不需要顾忌旁人的眼光,她只要表哥和姑母满意便好,她一个孤女,虽有些许银两傍身,但是,若嫁去旁家,没有长辈张目,还不是随着旁人随意□□,她自幼就识得表哥,相信他的人品,至少她一个正妻该有的体面是有的!
    她在张家百般讨好,给表哥、姑母做些衣裳鞋子不说,那日里不在姑母跟前伺候着,打扇布菜,捶腿揉肩,她哪一样不比张家的丫鬟还卖力,可是,她竟在表哥的眼里看到了那般的柔情,像是要将那姑娘融化了一般!
    她怎么允许!她阮璎珞一向不会坐以待毙,她必须得掐断一切阻挠她嫁进张家的可能!阮璎珞的背脊不由又挺直了两分!
    隐在广袖里纤细白嫩的手一点点地掐着大腿,惟有指甲下一阵阵泛上来的疼痛才能让她保持清醒。
    阮璎珞心里暗讽,姑母再疼她这个老情人的女儿,也终是越不过自己儿子的,她是看清了,这世上靠得住的唯有她自个!
    她没料到苏家竟然有这般手段,竟当真能找到自己身上,表哥为了那个小狐狸精对自己不理睬,她是料想过的,但是没想到昔日口口声声说巴不得生了她这般女儿的姑母竟也对自己避而不见,张府的丫鬟也开始仗势欺人,给她的份例也越发不能看,她只好跪在苏家的门口,自己担了这罪名。
    至于这一跪,是否会让苏家留个小肚鸡肠的名声,那就不在她阮璎珞的考虑范畴了。
    身边陪跪的丫头已然饿的有些眼冒金星,今早厨房只给小姐备了一碗白米粥,连就粥的小菜都没见一碟,她们这些跟着伺候的,也只分到了一个糠皮馍馍,噎的她嗓子疼不说,那么小巧的一个,压根撑不到晌午!
    小丫头看着围过来的人群越来越多,更加卖力地哭道:“小姐,又不是你的错,是蝉儿那贱婢自个在外头嚼舌根子,和小姐又有什么关系呢!小姐,你这又是何苦呢!老爷夫人要是知道了,九泉下也难心安呀!”
    周围原本就指指点点的人群,听了丫头一阵又一阵的哭诉,讨论的七嘴八舌,可谓一番热烈。
    只是众人还没傻到来触苏家的眉头,谁家没有日子要过不是,谁会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苏家头上动土。
    程修察看了半晌,才吩咐随从从人群里挤出了一条道来,好说歹说的,总算到了苏府的大门处,对着门房客气有礼地道:“在下是蜀地校尉,路过此地,特来拜访知府大人,还望小哥通传一声!”
    守门的小哥一开始见到这群人的打扮知道必是武将,面上已然作出十二分的恭敬来,待见对方领头的竟然这般平易近人,面上不由露出两分真心的笑容来,对着程修道:“这位校尉稍等,小的这就进去给您通传!”
    程修微微颔首,拱手道:“有劳,有劳!”见门房一溜烟地跑了进去,程修微微斜了斜肩膀,试图抖掉被自个恶心的一身鸡皮疙瘩,听说这苏家是诗礼传家,为了请苏家小姐帮她劝劝叔祖母,他也只好投人所好,做一副温润公子的模样。
    殊不知,他这身行头连守门小厮都瞒不过,更别说阅人无数的苏志宏了。
    此时等待通传的程修随意瞥了下苏家门前跪着的不胜柔弱的娇小姐,见其着了一身秋香色的烟纱散花裙,更衬得肌若胜雪,眉目如画。
    程修嘴角不由泛起一丝冷笑,这姑娘倒好心计,口口声声说要请苏家伯父伯母见谅,却只字不提苏家小姐,当真只是她一个晚辈礼数不周惹恼了苏家不成!苏府要是不将谣言查出来,这苏家小姐的名声不是就毁了!
    也亏的是苏家,要是换成旁人家的女孩儿,那还不是只得白白被泼脏水不是!她欲置人家女儿于死地,还敢厚着脸皮来说一些语焉不详的话!
    门后忽地有脚步声,程修回身一看,来人并不是进去通传的小厮,衣裳却与刚才的小厮一个式样,手上正提着一个木桶,程修眸光一闪。
    便见这小厮跨过门槛,直接将一桶水沿着台阶慢慢倾倒,见一桶顺阶而下,直接漫道了那位娇小姐的膝下,心里不由佩服自家少爷想的这妙招,而后对着众人朗声道:“我家少爷说了,苏家一向不仗势欺人,却也容不得旁人这般欺辱我家小姐,各位家里怕也有事等着,还是早早散去了吧!”
    小厮说完,便拎着空桶闲闲悠悠地去找自家少爷交差了。
    阮璎珞心上一阵阵凉意袭来,她的膝下已经被浸湿了一片,水正沿着衣裳一点点攀上来,她今个穿的裙子并不太厚实,若再不起来,一会里衣怕是都要隐约露出来的,一时急的面红耳赤。
    程修看着提着空桶一步一晃的小厮,觉着他口中的大少爷,倒颇合自个的口味。
    这么一会功夫,门房便折回来禀道:“这位校尉好,我家老爷已经在里面等着了,还请您随小的来!”
    苏志宏待客的是前厅,此刻正端着青瓷茶盏,轻轻地用茶盖拨弄着茶面上的叶沫,见下人领着一个身量修长,轮廓分明的男子过来,苏志宏忙起身相迎。
    两边相互见礼,通了姓名,程修便说了来意,及听程修说道:“听闻府上小姐是小侄叔祖母的爱徒,小侄故此特地来府上拜访小姐,还望伯父通融!”
    苏志宏摸着不多的胡须,眼里寒星四射,此子头上虽束着文人样式的嵌宝紫金冠,穿着文人式样的紫色长袍,佩戴着一枚质地不俗的古玉,然苏志宏还是从他琥珀色眸子里流露出的一点精光,看到了一个桀骜不驯的影子。
    苏志宏掩下眼里的精光,笑道:“贤侄真乃纯孝,想那蜀地离此地真可谓路途遥遥,苏某自是要成全贤侄一片孝心的。”
    说着便吩咐丫鬟去请了小姐过来。
    苏清蕙正在津津有味地听着哥哥过来说他怎么捉弄了门外的娇小姐,待听到爹爹要自个去前厅去见客人,一时也有些摸不着头脑。
    程修闻着一缕淡香,便见着一个身形瘦条的女子从走廊那头缓缓走过来,穿着一身岚媛蓝色水雾裙,体态纤侬有度,面如桃瓣,目若秋波,发上插着的云脚珍珠卷须簪在耳畔一晃一晃,越发映的明妍夺目,又清新脱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