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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节

      劝学堂里传来郎朗读书声,捧着一本书领读的兰亭璧看见门口露头露脑的小厮忽的停顿下来,给了坐在最后一排附学的楚淳懿一个歉意的眼神,随后走了出去。
    小厮不知在兰亭璧耳边说了些什么,兰亭璧再回来时脸上毫无异样,只是原本上课前说好的给楚淳懿单独讲学的事情就那么不了了之了。
    待到被兰亭璧客客气气的送出了兰家府门,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的楚淳懿已经知道拜兰亭璧为师傅的事情黄了。
    而这中间应该是从兰清宗被叫走开始出现的变故。
    他当下就遣人去打探在这中间谁来过兰府,又说了什么。
    他被兰家婉拒,兰家婉拒的实则是十六皇子。
    兰家不看好十六皇子,不支持十六皇子了。
    然而明明在今日之前他和兰家循序渐进,相互试探,明明相处的极好。
    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
    这是他不能容忍的。
    楚淳懿只在兰家门口站了一会儿,遂即上马离去。
    ——
    胭红阁的大少爷自愿卖自己的屁股,有这方面癖好的老爷们都急匆匆聚集在了千美楼,天还没黑呢,一时之间千美楼就人满为患了。
    二楼廊子上龟奴置办了一套桌椅,桌子上摆了一桌美食两壶酒,两个酒杯,楚隆基和淳于尽忠对面而坐,楚隆基看着被他用红绸子掉在半空中的檀玉郎,慢条斯理的品着千美楼珍藏的梨花白,时不时的夹一筷子芙蓉醉鱼,脸上摆着的笑一派阴冷。
    淳于尽忠的脸被楚隆基扇肿了,一边一个红呼呼的巴掌印,他在承恩公府也是个小霸王,也是要脸面的,眼看着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他想回家去躲着,楚隆基却不允许,并冷冷的道:“我就是要这样羞辱你,你敢走我就打断你的腿。”
    承恩公府的男丁没一个有出息的,他们家现在的恩宠皆来自于淳于妃的余荫和厉王府的照顾,淳于尽忠就是楚隆基的狗腿子,他一点不怀疑楚隆基说到做到,心里虽然不忿,可脸上却腆笑着奉承吹捧。
    楚天苟一边穿着袍子一边从赌室出来,他揍人揍爽了带了一脸的笑,不经意的抬头忽看到被吊在半空里的檀玉郎顿时就怒了,“玉郎?玉郎!谁干的,给本王站出来!”
    檀玉郎被堵了嘴,看见楚天苟就呜咽起来。
    楚隆基瞥见楚天苟,一声不耻的哼笑,“我当是谁,原来是废太子的儿子。你问谁干的,自然是我干的,你能拿我怎么样?”
    “你个狗娘养的!”楚天苟一捏拳头就要冲上去,大昭小昭从后面,一人抱腰,一人抱腿,大昭哭丧着脸劝:“王爷,您可不能惹事啊,咱缩在乌龟壳里还来不及呢。”
    小昭也哭,“王爷,您父母双亡,咱惹不起人家啊。”
    “你们两个鳖孙子,我才是你们的主子。”
    楚隆基听着这些话顿时哈哈大笑,猛然,笑声戛然而止,楚隆基七窍流血,大睁着眼睛,直挺挺的就那么倒了下去。
    离楚隆基最近的淳于尽忠一霎愣住,顷刻“啊”的一嗓子就跳了起来,“表兄!”
    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死人了啊”,呼啦啦一下子所有人就争先恐后的往外跑。
    跟着楚隆基的两个小厮扑上去一看,一摸,死透了,其中一个立即阴毒了脸色,扯着嗓子威胁,“不准走,都不准走,谁走了谁就是凶手,就是杀害厉王府小王爷的凶手!”
    另一个小厮恐惧的浑身发抖,他抱着喊话的小厮的腿就哭道:“我们会死的,王爷不会放过我们的。”
    喊话的小厮一脚踹在他身上,厉声道:“赶紧回去通知王爷,让王爷来抓凶手,凶手肯定就在这楼子里,凶手抓到了咱们俩兴许就能捡回半条命,要是抓不到,咱们死都没有好死去。”
    这个小厮一听,用袖子一抹眼泪鼻涕,拔腿就往楼下跑,边跑边喊,“我记住你们了,你们一个都不准走,谁走了就是和厉王府过不去。”
    那边楚天苟就赶紧趁乱把檀玉郎放了下来,压低声音道:“你受罪了,不过,他死了。”
    檀玉郎捏紧的拳头蓦地松开,心里如释重负,低声询问,“现在咱们怎么办?”
    “等厉王来,反正现在走不了。咱们一块走,我不抛下兄弟。”
    檀玉郎紧紧抓着楚天苟的手臂猛点头,“我信你。”
    ——
    安平名义上是回兰府问兰香馥要钱,实则是搬救兵,楚隆基死在千美楼,就怕厉王抓不到凶手不管不顾拿楚天苟顶缸。
    这会儿子兰香馥身边却有女客,不是楚宝凤又是哪个。
    兰香馥打量着穿了一身石榴裙的楚宝凤,见她的眉眼间较之逍遥谷相见时温和了不少,她也就摆出了相应的态度,“郡主要见我,何事?”
    来之前竟然连帖子都不下,兰香馥腹诽,我怎么不知道我和你这样要好了。
    楚宝凤没说话,而是细细打量兰香馥,今日的兰香馥上身穿了一件缃色绣折枝红菊的长褙子,下面是一条蝴蝶百褶裙,绣鞋微露凤头衔珠,依旧是初见时的水润清艳模样,只是此时她端出了娴静温雅的气派,眉眼间一派疏离之色。
    楚宝凤不喜欢她对她这样有戒心,于是特特放柔声线,“那日初见,只觉和你一见如故,想与你做个手帕交,可好?”
    咦?!
    兰香馥又惊又疑,心想,她莫不是有什么企图,难不成是想先和我做手帕交,然后再慢慢算计我,进而达到算计楚天苟的目的?
    楚宝凤见兰香馥什么都写在脸上,莞尔一笑,“待我堂叔回来,你可以问问他,你能不能与我相交。”
    “你堂叔?”
    楚宝凤笑靥潋滟,捻着自己衣袖上的缠枝榴花滚边,漫不经心的道:“安王啊。”
    兰香馥一算辈分,可不是吗,“那……”
    “你是我堂婶。”
    平白就多了一个大侄女……
    感觉哪里怪怪的。
    “堂婶。”楚宝凤含笑叫了一声,诚挚的询问,“往后我可以常常来找你玩吗?”
    “这个……”兰香馥觉得楚宝凤又会武功又玩蝎子的,这个人很危险,她不大想和她来往,于是就道:“我很无趣的,我也不喜欢热闹。”
    楚宝凤就纵容的应和,“我平素也喜欢安静,你平时都喜欢做什么?”
    兰香馥心想,我已经婉拒的这样明显了,你怎么能听不懂呢,脸皮太厚了吧。
    刚要再直接一点拒绝,蓝哥就进来了,“王妃,安平说王爷在千美楼赌钱呢,没钱使,要问您拿点。”
    兰香馥恼意上脸,“他不踢他的球,做什么又赌钱。”
    楚宝凤就建议道:“不若,咱们也去瞧瞧,凭什么他们男人能去那种地方快活,咱们不能去呢。”
    这话正戳在兰香馥心坎上,她偶尔也有这样的不忿,也很好奇那个千美楼,就犹豫起来,“咱们不好去那种地方吧。”
    楚宝凤就站起来笑道:“我这个没成亲的都不怕,你这个成了亲的又怕什么,所幸扮成个男人模样去就成了。”
    楚宝凤说着话就往外走,“你若不想去,我就替你把他抓来。”
    那边蓝哥就悄悄在兰香馥耳边说了几句话,兰香馥面色一凛,忙站起来伸手拦着,“你等等我,我和你一起去。”
    “好。”楚宝凤牵了牵自己的裙子,“能否借一套男人的衣服给我。”
    兰香馥想了想吩咐身边的青雀,“你去我嫂子那里借两套我大哥的衣裳拿来。”
    “是。”
    趁着这个空隙,兰香馥去了瑞福堂一趟见老太太。
    ——
    锦衣卫把千美楼围了起来,里头的人一个也不准出。
    楚隆基的尸体被放在舞台中央,正中坐着穿了四爪蟒袍的厉王,楚天苟大马金刀的坐在左边,身后庇护着浑身发抖的檀玉郎。
    锦衣卫指挥使季辰东在验尸,而事发之前和楚隆基坐在一起的淳于尽忠被两个穿着飞鱼服,手持绣春刀的锦衣卫锁住胳膊按跪在地上。
    在此期间,千美楼寂静的落针可闻,而胡须斑白的厉王几乎想用目光杀死楚天苟。
    楚天苟正是朝气蓬勃的年纪,他坐在那里比厉王高,也比厉王壮硕,厉王却处处透出干瘪的老态。
    但从气势上,厉王这个皇叔长辈就压不住楚天苟。
    楚天苟就懒洋洋的道:“厉皇叔,你别再瞪我了,楚隆基又不是我毒死的。我从赌室里出来,可连碰都没碰过他,我虽说恼恨他欺负我的兄弟,正要上前揍人呢,他就……”
    楚天苟怕说出那个“死”字刺激了厉王,就闭了嘴。
    季辰东粗略检查了一遍尸体,站起来道:“仿佛像是苗疆蛊毒。”
    厉王蓦地一拍椅子扶手,“来人,把千美楼的主事给本王压上来。”
    季辰东看向厉王,“怎么,王爷知道谁是凶手了?”
    “嗯?凶手找到了?那本王就走了。”楚天苟作势站起。
    “都不许乱动。”厉王化悲痛为阴戾的脸上看着楚天苟以及在场诸人满是凶光。
    片刻,千美楼的鸨子被压了上来,鸨子上来就喊,“奴家冤枉啊,不干我们的事儿。”
    绣着四爪龙鳞纹的衣摆掩住了厉王畸形的右脚,厉王略显激动,艰难的挪了一下脚,“你还敢喊冤,这千美楼背后的人以为本王不知道吗?给我打,打到她肯招为止!”
    楚天苟忙问道:“厉皇叔,这千美楼背后是谁啊,是这背后的人毒死了堂兄吗?”
    “滚,你不要以为我会放过你。”
    楚天苟哼了一声,“不说算了。”
    季辰东却道:“蜀王妃出身苗寨,厉王莫非以为凶手是蜀王指使的?恕臣直言,若果真是蜀王指使的,这毒|药肯定不会用蛊毒了。”
    因痛失爱子而被冲昏了头脑的厉王忽的灵台清明了一瞬,却阴着脸道:“我儿死在千美楼,就算和蜀王没关系也有关系,凶手找出来就罢了,若找不出来,你们都要给我儿赔罪!”
    淳于尽忠忙忙的哭道:“表叔父,我是冤枉的,我没有害表兄,表叔父你快让他们放了我。”
    季辰东朝厉王一拱手,“厉王若信得过臣,请允许臣审问有嫌疑的人?”
    厉王一挥手,让侍卫暂停逼供鸨子,沉着脸道:“你问。”
    这时门口的锦衣卫进来在季辰东耳边嘀咕了一句,季辰东就道:“还不快把首辅大人请进来。”
    “是。”
    楚天苟一听彻底放下了心。
    片刻兰清宗带着穿了男装的兰香馥和楚宝凤进来了。
    季辰东带着笑脸,恭敬的请兰清宗上座,“没想到还惊动了您老大人。”
    兰清宗一指乖乖坐着装好学生的楚天苟,“还不是为了我孙女婿。”
    “哦,下官差点忘了,安王可是您的孙女婿呢,您请上座。”季辰东皮笑肉不笑的道。
    兰清宗眉眼淡淡的,在楚天苟下首的椅子上坐下,“说罢,又惹了什么事儿?”
    楚天苟看一眼站在兰清宗身后瞪他的小厮,嘿嘿两声,“其实不关我的事儿。”
    楚天苟又把自己没碰到楚隆基的那一段说了一遍,咂摸着嘴道:“我离他远着呢,够不上毒他,倒是和楚隆基坐一块的人有这个机会。”
    淳于尽忠恨恨瞪着楚天苟,“臭狗,你别胡乱攀扯人,我和我表兄关系好着呢,我没有杀表兄的动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