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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节

      徐砚琪笑着走上前:“怎么这时候打扫院子?”
    “这院子夫人每天都会命奴婢来打扫,说天天打扫着,等哪天四小姐回来便都是干干净净的。原本早上已经扫过了,可又下了雨,夫人知道四小姐不喜欢这雲熙阁有太多积水,便命奴婢再来扫一遍。早上夫人还念叨着四小姐许久不回来看看,不想今日便回来了,夫人知道了定然很高兴。”
    徐砚琪心头微涩,一股暖流在胸前淌过。还未开口,那婆子又目露紧张道:“哎呀,小姐这是淋了雨吧,可要当心着自己的身子,莫要生病了才是,不然夫人又该心疼了。”
    徐砚琪笑着摇头:“放心吧,我无碍的。对了,这院子先不必扫了,你去准备些热水来,等我沐浴过后再去见我娘。”
    “是。”那婆子应了声转身离去,心里却在嘀咕这四小姐莫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平日里在家都是叽叽喳喳地像只小鸟一般,今日倒像是长大了。
    .
    沐浴过后,徐砚琪换上一袭淡蓝色碎花烟雨长裙,一头墨发带着湿意低垂在后背,一双眼睛盈盈如月,顾盼神飞。白皙娇嫩的脸上并未涂抹任何脂粉,淡雅中又平添几分出尘之气。
    听到楼下传来上楼的脚步声,徐砚琪拢了拢衣裙快速整理好自己的情绪走出内室,恰巧便见徐夫人苏氏带着几个丫鬟走进来。
    苏氏生的极美,眉如翠羽,腰如约素,虽已近四十,看上去依旧风韵犹存。不过,最让人一眼难忘的便是她的端庄优雅,温柔慈爱。
    看到苏氏,徐砚琪很想随着记忆里的样子直接扑过去抱住苏氏,并唤上一声“娘亲”。可是,纵然有着前主的记忆,但对如今的徐砚琪来说,面前站着的终究是位陌生人。
    虽有亲切之感,却仍是有些放不开。
    见女儿立着不动,苏氏蹙眉佯装生气:“怎么,嫁了人连娘都不认得了?”
    看着面前这个慈爱的母亲,崔玥鼻头一酸,竟突然跑过去一把扑入苏氏怀中:“娘。”
    这一声“娘”倒是没有如崔玥想象的那般难以出口,她五岁时娘亲因病去世,是爹将她和妹妹崔岚抚养长大,她以为,她这辈子都不会再有娘亲了。
    有幸上苍垂帘,给了她另外的人生,又给了她这么一个温柔慈爱的母亲。
    现如今,她还有什么可奢求的?
    “你这孩子,这是怎么了,怎么还哭上了?”看到女儿落泪苏氏觉得自己的一颗心都要化了,心疼地为女儿擦去眼泪,“可是在戴家受了什么欺负?你告诉娘,若那戴赢待你不好,娘和你爹定然为你做主!”
    听了苏氏这话,徐砚琪顿时哭得更厉害了。
    芷巧和朱彤见此只当是徐砚琪想起了林薇的事心里难受,二人互望一眼便齐齐朝着苏氏跪了下去:“夫人,您一定要为小姐做主啊。”
    苏氏也越来越发现事情的严重性,看了看泣不成声的女儿,又看向朱彤,话语中带了几分凌厉:“到底怎么回事?”
    朱彤将这半年里徐砚琪在戴家发生的一切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
    听闻女儿这半年一直被冷落,甚至因为林薇怀孕一事气得上吊自尽,险些便没了性命,苏氏气得怒火中烧:“这戴赢好大的胆子,以为戴老爷和戴夫人不在家便可以为所欲为,胆敢欺负我的女儿,这件事我一定要他给个说法不可!来人,去衙门里把老爷叫回来,就说我有急事找他!”
    下人领命匆匆离开,苏氏这才拉徐砚琪在一旁坐下,慈爱地伸手抚摸女儿的脸颊,眼中满是心疼,甚至已经泛起了水雾:“傻孩子,你受了这么多的委屈怎么就不和家里说呢,都是你爹的错,竟然选了这么一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害你受了这么多苦。”
    徐砚琪倚在苏氏怀里,眼中泪滴一颗颗掉落,连她自己都有些分不清是伪装,还是感动。
    .
    南苑
    姚姨娘坐在廊前的椅子上喝茶,听完下人的禀报唇角不自觉地上扬:“知道了,下去吧。”
    “真没想到,清原县的天之骄女,苏念云最宠爱的女儿,如今竟落得这步田地,老天可算是开眼了。”姚姨娘喜滋滋地感叹着。
    念云便是徐砚琪的母亲苏氏的闺名。
    苏念云本出生于官宦之家,但后来家道中落,年幼的她被辗转卖入徐府为奴,认识了当时的少爷徐源,也便是如今的徐知县。
    苏念云饱读诗书,文采出众,又长相貌美,同徐源二人情投意合,私定终身。
    徐老夫人知道后嫌弃苏念云奴仆出身,不肯答应二人的婚事,向来孝顺听话的徐源因为苏念云第一次同母亲起了争执,因为此事气的老夫人卧床数月不起。
    无奈之下,徐源娶了同为书香世家的郭家独女,半年后郭氏怀孕,徐老夫人这才松了口同意纳苏氏为妾。
    一年后,郭氏难产,生下一个女儿后便去了。
    也是苏氏命好,在郭氏去世的第二年生下了双生子,徐老夫人这才对她的态度渐渐好转,被扶为正室。
    而姚姨娘便是在苏念云怀孕的时候,徐老夫人以她身怀有孕不能照顾夫君为由强行纳入府中的。
    姚姨娘是小门小户出身,本以为入了徐家能过上好日子,可谁知那徐源一门心思全在苏念云身上,一年当中能去她房里的次数一双手都数的过来。
    也幸好她肚子争气,尽管并不受宠,但几年下来仍是给徐家生了两个女儿,也算是稍稍提了自己的位置。
    原以为自己纵然不受宠,只要女儿们过得好也便够了,可是谁又想到,徐源太过偏心,对苏念云的儿女千般疼爱,万般爱护,对自己生的却是敷衍了事。
    这又让她如何能够甘心?
    如今听闻苏念云的女儿出了事,这叫她如何能不高兴?
    她做梦都没有这般开心过。
    “乖女儿,别剪那些个花花草草了,来陪姨娘聊聊天,我可许久不曾这么高兴了。”姚姨娘笑着对不远处一直认真修剪花草的徐砚思道。
    徐砚思握着剪刀的手一滞,抿了抿唇转身缓缓走过去,在姚姨娘身旁坐下:“四妹妹这次在戴家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以爹的性子怕是要让她和戴赢和离了。”
    “和离了才好呢,想当初你爹把她嫁给戴家,我这心里便极不痛快,同样是女儿,凭什么她苏念云一个贱奴生的就能那般好命,嫁个仪表堂堂、有钱有势的公子哥,我的女儿就……”
    说到这里,姚姨娘见徐砚思面色有些不好,忙住了嘴。
    她的两个女儿,一个嫁了捕快头子,一个虽说嫁了个地主的儿子,但却是离家太远,不得常常相见,也不知如今在夫家可有受人欺负。
    同样是女儿,如此的天差地别,这又让她如何能够服气?
    说来她这大女儿也是命不好,打小便体弱多病,汤药不断,虽满腹才华,却仍被外面传成药罐子。
    这样的名声,又哪里找得了什么好人家呢?或许,嫁一个老爷亲自选定的捕快头子继续留在徐家便是个好归宿吧。
    可是她的小女儿呢,要相貌有相貌,要身段有身段,老爷怎就忍心把她嫁到那么偏远的地方呢?地主虽不算差,可总归比不上城里经常能看到的好。
    姚姨娘的一席话听得徐砚思极为不悦,在姨娘的心里,她这个“药罐子”女儿和那个嫁入农家的小女儿终究是不一样的。
    三妹妹嫁给地主的儿子都算是委屈了,她嫁给一个没爹没娘,没田没地的捕快就是理所应当。
    在这个家里,从来就没有过公允。
    在爹的心里,她更是比不上徐砚琪这个正室嫡女。
    在这徐府里,论才情、论相貌,她徐砚思没有哪一点是输给徐砚琪的,可就是因为自己是庶女,所以便被爹爹遗忘,自幼便不曾得到过多少关心。
    小时候,为了博取爹爹的一点点夸赞,她拼了命的练习琴棋书画。
    可是,任凭她再怎么努力,也比不上徐砚琪轻轻松松地撒娇卖乖能让爹爹开怀。
    徐砚琪是嫡女,所以她永远都吸引着众人的目光,顶着那对她来说遥不可及的光环。
    她是庶女,所以就注定了她这辈子都只能被徐砚琪踩在脚下。
    原以为,她徐砚思这辈子都没有什么能在徐砚琪之上了,如今竟又出了这档子事儿。
    若徐砚琪和戴赢当真和离,她的名声终归是有影响的。
    到时候,她倒是要看看爹爹还能给徐砚琪找个什么样的人家。
    ☆、第五章 姑嫂
    晚云收,淡天一片琉璃,轻纱笼罩,新月曲如眉。
    徐砚琪倚在阁楼的窗牖边上,出神地望着外面的夜色,阵阵温风拂过,树上飘下几朵合欢花,悠悠然盘旋而落。
    她伸手接下一朵被风吹来这里的合欢花,静静地凝眉细看,深邃的目光中不知在思索些什么。
    “小姐,大少奶奶和二少奶奶来看你了。”朱彤话音刚罢却见杨蓉和陈慧已携手走了进来。
    大嫂杨蓉看到徐砚琪笑着上前拉住她的手:“当真是许久不见你了,瞧着都瘦了不少,倒叫人看了心疼。”
    徐砚琪笑道:“烦劳两位嫂嫂惦记,我很好,你们不必担心。”
    “出了这样的事,我知道你心中定然不快,大嫂看了也着实心里难受,不过还是要劝你宽心些。爹娘疼你,自会为你做主,莫为不应该的人伤了自己的身子。”
    “大嫂嫂所言极是,砚琪会好生照看自己的。”徐砚琪面露感激地对着杨蓉回道。
    杨蓉看了眼自进门便一直缄默的陈慧,转而对着徐砚琪笑道:“你二嫂嫂对你也是极为关心的,原本听闻你回来便急着拉我来看你,我心想出了这事你心里定然是想多让娘陪着,这才晚了些时候过来。”
    徐砚琪自知杨蓉这是在为陈慧说话,对着陈慧点头施礼:“多谢二嫂嫂挂怀。”
    杨蓉这才将低垂着的目光移向徐砚琪,眉宇间带着羞怯与不自然:“都是一家人,小姑子无须客气。”
    对于陈慧这有些怯懦的性子,崔玥忍不住感叹,徐砚琪的二哥徐宗文自幼酷爱读书,一心想考科举,苏氏也是因此才选了徐慧这个京府书苑教书先生之女作为儿子的正妻。
    原想着二人都是爱好诗书之人,自会将日子过得美满幸福。
    可未曾料到,这陈慧虽满腹才华,却是个怯懦的性子,平日里一看到徐宗文便紧张地说不出话,这样一个木头人又如何讨得夫君的宠爱呢?
    徐宗文不喜妻子陈慧沉闷怯懦的性子,常以静心考科举为由前往霖山的竹园念书,以至于二人成婚两年依旧无所出。
    有幸徐夫人并非是个刻薄的婆婆,平日里对陈慧这个儿媳依然照顾有加。
    不过之前的徐砚琪对这个二嫂嫂却是极为不喜,平日里也不曾给过好脸色。
    正因如此,陈慧如今面对这个小姑子时才这般胆怯。
    如今徐砚琪的身体里住着崔玥的灵魂,对于这个二嫂,崔玥谈不上讨厌,却也当真是喜欢不起来的。
    礼貌地回话之后,崔玥又将话题转在了大嫂杨蓉的身上。
    “对了,许久不曾见过大哥的面,他可曾说过什么时候回来?”
    谈及徐宗益,杨蓉无奈地叹息一声:“他呀,整日里天南海北地瞎晃悠,归家也没个时候,一年里也不见他在家中待上几日。”
    经杨蓉这般一说崔玥这才回想起来,徐砚琪的大哥喜欢做生意,自幼便离了家去外面闯荡,一年到头很少回来。
    说起来,这杨蓉也是个苦命的,嫁给徐宗益这种整日不着家的人,一年到头地独守空房,日子想来也很是煎熬。
    有幸的是杨蓉和徐宗益青梅竹马一块儿长大,感情一直都很不错,夫妻二人虽不常见面,书信却是隔三差五地往家里寄,同陈慧和徐宗文这一对儿比起来,却是好上许多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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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思逸轩***
    钱常永回来的时候妻子徐砚思正抱着女儿轻轻地耸着肩,嘴里哼着好听的小曲儿。
    夜里的烛光柔和地泛着光晕,给周围的一切披上一层朦胧的轻纱。
    看着站在榻前一脸慈爱地哄着女儿的娇妻,他觉得整颗心都是满足。
    想他钱常永不过一个无父无母、没田没地的小人物,原本只是凭着一身武艺跟在徐知县身边做个捕快头子混口饭吃,没曾想竟能得徐知县赏识,如今竟娶了徐知县的女儿、清原县难得的才女为妻,还能住在这徐府里,对他来说当真是天大的殊荣了。
    虽然在外人眼里,他就是个吃软饭的,娶了一个“药罐子”不过是为了攀上徐知县这门亲。
    可旁人怎么说他根本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