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节
“我看她哪个敢。”老太君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然后脸便僵住了。
她记起了老安国公还在的日子里,那时候她唯唯诺诺的,府中中馈也是那个女人在管,那可不就是她有点什么就阖府传小话嘛。
可恨至极。
“老太君,你完全不必要为难一个小小的丫鬟,这事儿啊,您找那安国公夫人就行了啊。”孙嬷嬷为了自个儿,也算是急中生智了。
“哦?你细细道来。”这老太君一听着可以找大儿媳的麻烦,立刻就来了精神了。
“老太君,您可是国公爷的亲娘,你要是身子不舒坦了,那位难道不该来尽一尽孝道吗?”这孙嬷嬷不愧是跟着她好些年的狗腿子,这正正好挠到了她的痒处。
“这主意出得好,该赏该赏。”
孙嬷嬷一听有赏,立马眉开眼笑,连自个儿祖宗都差点忘了。
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了,这老太君就开始躺在床上嚷嚷起来了。
“赶紧的,孙嬷嬷去请安国公夫人过来。”这安国公夫人几字,她说得那叫个咬牙切齿的,边上几个伺候的小丫鬟身子都抖三抖的。
孙嬷嬷不敢违背这话了,否则先前五娘子的事情就会将自个儿牵扯进来了。
只得紧赶慢赶的去正院请那安国公夫人。
正院里,安国公夫人正领着谢嘉鱼看料子呢,这两日眼见着她身子好起来了,安国公夫人也有心,便使人请了安国公、谢二郎、谢三郎一同用膳。
晚膳用过后,二郎三郎都回了自个儿院子,唯独安国公老神在在的在品茶。
而谢嘉鱼正看着那满桌子的料子呢。
“妩儿的身子,太医如何说,可还是那老生常谈的几句?”安国公看着那正在比划料子的闺女,眼里闪过一抹痛楚,低声问道。
“还不就是那几句,身子弱,也受不得补,只得慢慢将养着。”安国公夫人也没在意,她满心满眼里都是谢嘉鱼。
“玉儿,你那日说的明法大师一事,可当真?”看着瘦削的妩儿,安国公有些坐不住了。
安国公夫人撇了他一眼,“这种事我岂会作假。”
安国公一听顿时有些坐不住了,这个往日在朝堂上运筹帷幄的国公爷,这时却变得犹犹豫豫了起来。
他不知应不应当将那苏瑾之一事告之夫人,心中着实不愿意,可见着妩儿,他心中也实在痛惜。
安国公进退两难,安国公夫人正在比划料子。
“这方格朵花的蜀锦可是上好的料子,我看啊,最适合做上裳了,看上去就喜庆大方,也不显老,鲜亮极了。”安国公夫人拿起料子在谢嘉鱼面前比划,满意的点点头。
谢嘉鱼看了一眼那蜀锦,觉着长安近来的天气,空是穿不住这般料子的。
看着这满桌的料子,谢嘉鱼唯独对那匹雨过天青色的蝉翼纱情有独钟,这样一批料子做成纱衣搭配那匹天水碧最是合用。
“娘,这蜀锦料子好是好,可是太过沉闷了,您瞧瞧这日头,哪里穿得住呀。妩儿看啊,还是那匹蝉翼纱更好,轻薄极了,又显得女儿白净。”
安国公夫人被她这一撒娇卖痴弄得没了法子,正准备开口,那万嬷嬷就进来禀告说老太君身边的张嬷嬷求见。
“唤进来吧。”有那外人要来,自然不能再这般随意了。安国公夫人使人将料子都送去怡然居里,又拾缀拾缀,和安国公一同端坐在上方。
谢嘉鱼就顺着母亲坐在右手下方的胡椅上。
那张嬷嬷进了大厅,还是颇有礼节的,先低头行了个礼,安国公夫人叫了起,方才起来了。
一起来就看着这厅内的三位主子傻眼了。这可真是,她要是现下将老太君病了的事道出,那这三位可不都得去鸿禧院啊。
这五娘子倒还好,可这安国公是万万去不得鸿禧院啊。
张嬷嬷心里着急,兼之这厅内也没个冰盆,这才一会儿就沁出了一脑门的汗。
“张嬷嬷,你来所为何事啊。”安国公夫人端着国公夫人的架子,不紧不慢的问道。她也算是够了解这张嬷嬷了,素来看人下菜碟,你让着她说不得她还觉着你怕了她。
对于这种奴才,那架子需得摆足了。
“老奴,老奴来是想请国公夫人去看一看老太君,老太君这正病着呢。”这孙嬷嬷果然如此,一见安国公夫人气势迫人,立马便软了骨头,说这话时连点底气都没有。
安国公夫人是何等的聪慧,立马就猜到那老太君又开始作妖了。
她颇为淡然的饮了一口茶,慢悠悠的道,“这老太君病了,我等是该去瞧瞧的,这是孝道。国公爷没要事在身的话,不若一同前去。”
语罢,她转头望向安国公,安国公看着眼前这人的盈盈美目,思绪顿时就飘远了。
安国公夫人又瞪了眼前这人一眼,安国公这才回过神来,轻咳两声,道,“该的,是该去看望看望。”
“妩儿也一同前去吧,权当给你祖母尽一尽孝道了。”安国公夫人看了一眼端坐着的谢嘉鱼说道。
安国公夫人睫毛微微下垂,她虽不愿让妩儿去那鸿禧院,但她也不能让自个儿闺女被人拿来说嘴。那老太君不是想着要人去尽孝吗?那她就权当成全她吧。
踏出正院时,安国公夫人侧头小声吩咐抚画道,“你去使人将那二房的女眷和三娘子、四娘子都给请去那鸿禧院。”
抚画行了个礼,依言退下了。
安国公很少来这鸿禧院,他是由老国公爷一手教养长大的,和这老太君一年也见不着几面,故而感情真的很一般。
而这老太君似乎也更在意亲自教养长大的二子,素来也不怎么关心安国公。
在安国公夫人看来啊,这位老太君简直是偏心眼得紧。
安国公一踏进这鸿禧院眉头就紧皱着,瞧瞧这一处处的,看着比上次来时更显得奢靡了,和老国公爷还在时更是天壤之别,这简直荒唐。
他一边甩袖一边走进正堂,身后跟着的小厮丫鬟大气都不敢出一个。
安国公夫人倒是老神在在的悠闲的走着,谢嘉鱼倒是端庄娴静极了,盖因她知晓这老太君的秉性。
这位老太君啊,素来不怎么喜欢她,前世便挑刺说她不够端庄,没有贵女的气势,和她四姐一比反倒落了下成。
这阖府里啊,要说这老太君最是偏宠哪一位,那除了二房的大姐姐,便是二姨娘所出的四姐姐,也就是谢盈了。
而要说最看不过眼的,还真不是她和她娘,反倒是二婶婶,盖因这位二婶婶啊,没有给二叔生下嫡子。
现下还未嚷嚷起来,且瞧着吧,等着大姐姐出了嫁,二婶婶和老太君的博弈才算是正式开始了。
到时候那位老太君做的荒唐事,那可真是满长安找不出第二个来。
☆、第13章 十二院中黑影(修)
那老太君正躺在床上嚷嚷着呢,一点也不知晓安国公夫人正在外面发落她的丫鬟呢。
盖因这安国公夫人询问张嬷嬷,可有拿帖子请太医入府,张嬷嬷支支吾吾的,发现兜不住后道出老太君尚未请大夫入府。
安国公夫人一听,随手就将那群丫鬟并孙嬷嬷一同处置了。
现下全都跪在门外自省呢。
谢嘉鱼上辈子身子不好,很少见着安国公夫人这般雷厉风行的处置下人的,面上虽不表,心中也是受到了不小的震撼的。
安国公压根儿就不管安国公夫人处置这些鸿禧院中的下人的,对他来说,内宅的事情一向是交给国公夫人的,他绝不会多过问。
他此时正看着这正堂的摆设皱眉呢。他踏进院子之时,便觉着这儿奢华得紧,没料到这正堂更甚。
瞧瞧那边三尺多高的红珊瑚摆件,再瞧瞧那琦寿长春白石盆景,貔貅搭脑黑漆衣架,四扇楠木樱草色刻丝琉璃屏风,还有这张紫檀描金桌,真是好啊,比他这堂堂的国公爷过得还要奢侈。
他要是没有记错的话,那个红珊瑚摆件分明就是玉儿的陪嫁。
真是岂有此理。
此时的老太君正躺在里屋的拔步床上,表情浮夸的嚷嚷着这儿疼那儿痛的,演技之拙劣,种种做派完全不像是堂堂国公府的老太君。
直接就惊呆了随着安国公夫人走进来的谢嘉鱼,谢嘉鱼一直知晓她这位祖母脾气古怪,但全然不晓得这位还能奇葩如此。
不单单是谢嘉鱼很是吃惊,那安国公夫人的丫鬟和嬷嬷们个个也是目瞪口呆的。
大家都很想咆哮啊,你这么能,你咋不演得像一点,你这样哎哎呦呦的,但凡脑子正常一点都知晓您是装病吧。
安国公夫人反倒是一行人中最为淡然的,脸上那是一点惊讶的表情都没有。
“来了啊,果然啊,有的人就是不把我这老太婆放在眼里啊。”那老太君一见着安国公夫人来了,立马不嚷嚷了,嘴里的话却阴阳怪气的。
“母亲,儿媳不来看您,都不知道您院子里的丫鬟嬷嬷这般胆大妄为。明知你身子不舒坦,竟然胆敢不请大夫,还在外间嬉笑打闹的,成何体统。”
说完,安国公夫人上前,亲手为老太君掖了掖被角,脸上也挂着和煦的笑容。
“是故儿媳便罚她们统统跪在院子里,好好长长记性,记住在这安国公府里,谁才是主子!”
“你……你……”老太君顿时被噎得说不出话来,伸出手颤巍巍的指着安国公夫人。
“儿媳见着母亲这样子着实病得不轻啊,望琴啊,你去拿了本夫人的帖子,去请位太医来吧。”安国公夫人完全不理会老太君,转身对着自个儿的丫鬟道。
望琴答了声是,那万嬷嬷却站出来说,“夫人,容老奴说上一句,这天眼见着就晚了,这太医嘛,恐是不愿意来的。老奴想着去东市请回春堂的王大夫也是可以的。”
安国公夫人沉吟片刻,点点头,示意望琴去请那回春堂的王大夫。
“母亲不用担忧,这回春堂的王大夫啊,医术也是一流的,不比宫中的太医差。”
谢嘉鱼站在一旁,看着娘一番唱念做打将那老太君堵得连句不是都说不出来,心中莫名有些爽快。
她心中虽然暗自好笑,可面上还是端庄有礼极了,保证让那老太君一根刺也挑不出来,那老太君眼神滑腻腻的在她身上打转。
但似乎当真是一点刺也没有挑出来。
“咳咳,这就是五娘子了吧,我听说,身子大安啦,来,过来让祖母好生看看。”安国公夫人一听,眼神凌厉非常的扫视了一眼那老太君,随后又恢复了平静。
这老太君纵然如何不是,那也是谢嘉鱼的亲祖母,她这一发话,谢嘉鱼也是不得不从的。
谢嘉鱼轻移莲步,走至床榻旁,全程安国公夫人都盯着她,一丝一毫也不敢放松。
“祖母,孙女儿的身子劳烦您担忧了,您也别惦记着孙女儿了,好好将养着身子吧。”谢嘉鱼坐在床榻边的小杌子上,伸手握住老太君的右手,看上去真是满满的祖孙情谊。
二夫人并着四位娘子进来之时正好就看见这样一幅场面。
“嫂嫂,母亲的身子可安好?”这位二夫人身着烟紫色云霏妆花缎织彩百花飞蝶锦衣,端得富贵喜庆,只是恰逢此时老太君病了,这就有些微妙了。
安国公夫人原本想着这会儿将二房和那几个庶女一同叫来,老太君能转移些许注意力。
哪曾想,她还未有来得及回答二夫人的话,那老太君就嚷嚷起来了。
“祖母这身子啊,好起来也是容易,只待妩儿啊,去祖母那小佛堂里跪着诚心为祖母祈福便是。”老太君笑盈盈的说出这番话来,话里话外的内容却让人心寒。
鸿禧院的小佛堂安国公夫人那可是了解极了,那是老安国公尚在时专门惩罚老太君的地方。
那里逼仄极了,地面也是阴冷的,倘若下人有心,可以将人惩治得死去活来的。
谢嘉鱼虽不晓得这小佛堂的厉害,但也不敢随便接这话头。
安国公夫人神色莫测得紧,看得身旁的二夫人心中都是一颤。说来怕人笑话,她有时候当真是有些害怕这位嫂子的。
“母亲身子许是不大好,那望琴怎的还未将那王大夫请来。这些个人啊,一日不敲打敲打,还以为自个儿真是府上了不得的人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