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节
唐总督先时反应那般迅速,就是因知些旧事,生怕此事闹大。见五皇子点他的名,唐总督谦道,“臣虚长几岁,说来那时臣也不过刚有功名,正遇着朝廷平判英国公谋逆之事。英国公谋逆大案,说来牵扯极深,我也是听人说的,里头还有柳将军祖母娘家宁国府灭门一事。”唐总督虽未亲历旧事,但他出身官宦世家,人面广,消息也灵通,且毕竟经历了旧年风云的尾巴,这件事唐总督还真知道的七七八八。就从老宁国公遗折上书一事说起,三言两语便交待了传国玉玺来历,五皇子听着邪乎,问柳扶风,“老宁国公如何知道英国公家里事的?”
柳扶风无奈,“殿下,那会儿臣还没影儿呢。”
五皇子一拍自己脑门儿,“可不是么。”
柳扶风道,“臣以往倒是听臣祖母说起过宁国府旧事,可也就是唐总督说的这些了,再多的,家祖母彼时刚嫁给家祖父,再者,她是女眷,宁国府的事知道的也并不多。后来宁国府满门抄斩,如家祖母的兄弟都是在刑部大牢便没了的,就是家祖母也没得见最后一面,再有些王家子孙,或流或放或杀,现也没人了。”
五皇子听得不由一叹,“王妃在信中所写,也就是唐总督说的这般。这传国玉玺,到底谁也没见过。如今又嚷嚷出来,不知道到底意欲何为呢?倘是小事我并不担心,就担心有人借机构陷罪名。我总是父皇亲子,眼瞅要回帝都论功,我不愿你们白辛苦这几年。”
苏巡抚道,“殿下安心,陛下圣明烛照,断不会为小人所惑。”
五皇子道,“你们心下都有个数,我知道你们都不是轻狂人,我也不担心你们,只是,谁手下没几个人呢,不见得个个就是稳当的,你们多瞧着他们些,别先前刀枪剑雨都过来了,结果转头填别人坑里去,我瞧着,这还只是个开头呢。”
诸人皆应了。
五皇子同诸人谈了一回心事,其实心下倒并不担心江南议功之事,纵有人要添堵,也得看看时机,当初江南设大总督行辕,南安侯手下是何等配置,帝都没有权贵之家不伸手的,基本上都派了家族子弟过来。后,江南生乱,有死了的,也有活着的。再经三四年战事,大浪淘沙,胜下的基本上都是有些本事的。这些人,有了江南战功,各家族都要着力培养的子弟,纵想看他闽王府的笑话,为着自家子弟着想,也不能拦着江南议功。要是个聪明人,待江南议功之后再翻出玉玺之事,五皇子才真个要担心呢。
五皇子摆出一幅愁绪脸,回宫思量着她媳妇信上的话,难不成真要收银子置田地,自污一下?说实话,五皇子倒没少收礼,他虽然把话撂下说只要靖江肯降,不伤民一指。五皇子的确没扰民,也没去抢劫大户,可架不住大户心下不安哪,只怕五皇子不收礼。五皇子收这些人的东西倒还真不手软,不过,他想着,自己留一部分,到时往上交他皇爹一部分,家里小子们也大了,成亲不能没银子啊,闺女嫁人,虽然内府会出一部分嫁妆,自家也得给闺女陪嫁呢,还得给媳妇留些私房。五皇子想啊想的就想过日子上头去了,穆元帝对五儿子不满的也就是这一点,成天就想着自己那一亩三分地,就像五皇子体恤江南屡遭战乱,向他皇爹要些优厚政策,穆元帝也有此意,便给江南免了两年税,要知道,江南是乱了好几年,可就一个地方没乱,便是闽地。五皇子还厚着脸皮的把自己封地加进了免税大军里去,说闽地虽未经战乱,这几年百姓们也苦啊,税比以往纳的重,如今天下太平了,该与民休息。
五皇子七想八想的,一想就脑洞大开的想远了,待李九江过来,已到了晚膳时候,五皇子道,“九江来得正好,与本王一道用膳。”指指下首椅子,令李九江坐下说话。
李九江谢了座,笑道,“臣过来,是有事要与殿下回禀。”
“难得见你面露喜色,想来定是好事。”
“勉强算是吧。”李九江正色道,“殿下可还记得白浪此人。”
“这自然记得,当初永定侯不就败在他手里么。”说来五皇子曾怀疑过白浪与英国公府有关,听说当年英国公府里就养了头白狼做祥瑞。
“若是没差,臣已查明此人身份。”
五皇子顿时一震,连忙问,“是谁?”
“说来还是殿下的大熟人,便是跑了的靖江前元帅冯飞羽。”
“怎么会是他?”五皇子颇是诧异。
李九江眉目一缓,“初时臣也不大信,不过,这是臣审过穆三等人后才知晓的。说来起初靖江虽有水军,却是不敌段四海这些海匪。冯飞羽出身靖江世子母族,他初时去军中未久便崭露头角,但靖江王偏爱穆三,那时,穆三母族邱家与镇南将军赵阳为世家,赵阳说冯飞羽不凡,将来下一代将领必以他为首。邱家人走了心,便寻个机缘将冯飞羽调离了陆军放到水军去。偏生冯飞羽有本事,在水军竟也能出头,当初永定侯那一战,不过是他于水军首战,因先时永定侯收拾了好几拨海匪,邱家觉着是个硬点子,才叫冯飞羽去撞南墙。想着冯飞羽若战败,立刻就能将人撵了去,还给靖江世子抹了黑,不想这人打仗上委实够本事,永定侯都栽他手里。因当初他们是扮成海匪,冯飞羽便随手用了白浪这个名字。他一战告捷,本应大为嘉奖,邱家却说碍于朝廷,不好大肆赏赐,又将冯飞羽这般人才,在水军可惜了的,毕竟水上战事较少,倒将冯飞羽又调回陆军去。”
五皇子感慨,“亏得靖江昏头啊。”放着冯飞羽这样稀世奇才,竟然不用。不然,这江南还真不好打了。
李九江一笑,“可见天道在我东穆。”
五皇子感一回慨,又道,“说句公道话,靖江虽有昏头的时候,可见这靖江城的繁华,就知他也有他的本领。”
李九江道,“江浙繁华自不消说,只是,有一样,靖江被豪门世族左右,重庶轻嫡,左右摇摆而不能决断,方有今日。”
五皇子深以为然。可又一想,自己也是庶出,且携此战功回朝,父皇想必也会多看重自己几天,就不知太子是个什么脸色了。这么想着,五皇子又觉着,庶出有庶出的难啊。不能建功吧,没人瞧得起。但凡出头吧,又有人眼气。
因是谈论军务,室内并无他人,李九江轻声道,“殿下在江南立有大功,不知可想过封赏一事没有?”
李九江是最早跟随自己的心腹,五皇子心下坦荡,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便道,“本王已是亲王,封赏无非银米。打仗这几年,想来朝中也不宽裕,封赏什么的,江山是我老穆家的江山,我为朝效力,也是应当的。”
李九江道,“殿下果然一派忠孝之心。陛下以孝治天下,殿下如此想,亦不负陛下多年言传身教。此番殿下回帝都,亦当好生侍奉苏妃娘娘才是。”
五皇子不是笨人,李九江孝啊孝的说了一通,五皇子也就警醒了,想着李九江先说靖江嫡庶不明,琢磨着难道李九江是想我母妃争一争皇后之位,五皇子自己先否了,这不大可能,东宫并无太大过失,这会儿要想他母妃做皇后,朝臣就不答应。退一步,五皇子有些为难的同李九江道,“说来,宫中已有赵谢二位贵妃。”
李九江轻声,“皇贵妃之位不是空悬多年么?”
李九江声音虽轻,五皇子的感觉却犹如天上一道九霄神雷落下,把他脑中所有思绪炸的一团乱麻,五皇子的右手不由抖了抖,他是个实在人,也没扭捏,道,“能成不?”五皇子要说不是为了自己,那是瞎话,可他也是为了让母亲在后宫出人头地,不叫人小看了母亲去。
李九江微微一笑,附耳在五皇子嘀咕了一番,五皇子连连颌首,深觉李九江是个能倚重之人,便将媳妇给他私信上说的自污的事一并告知了李九江。李九江略一琢磨便知谢莫如这话是说了一半,不过,在五皇子面前,他不好直说,不然,五皇子对谢王妃虽素来敬爱,更有夫妻之情。倘他一外人能看出来,五皇子身为丈夫却看不出,倒叫五皇子多心。李九江便没说那一半的话,直接道,“王妃这主意虽好,不过,依臣看,虽尽善,未尽美。”
“嗯,不瞒九江,我也想着,我与父皇向来无事不谈的,我这样自污,倒显着不信父皇似的。”
“殿下英明,臣说未曾尽美便在此地,萧何与刘邦,不过君臣。殿下与陛下,却是父子。父子之间,无事不可言。不过,世间小人颇多,王妃这主意,殿下用则用矣,待回帝都倘陛下相询,殿下只管实言相告。”
五皇子道,“那岂不是要把王妃交待出去了,不好不好。”他倒不担心自己父皇,父皇不会说儿媳妇的不是。五皇子是担心慈恩宫,太后没事还要生事呢,这事给太后知道,能有他媳妇的好么。
李九江一笑,“妻以夫贵,只要殿下好,娘娘有何不好的。何况,女人家,心思略窄些也是有的,殿下私下与陛下陈情便是,不为外人道,并不会于王妃名誉有损。”
五皇子仍是道,“那也等我回去同王妃商议过再说。”
李九江不得不说,五殿下实在是个厚道人,殊不知谢王妃此信就是让五皇子明用自污之计,日后好与穆元帝坦白,一则如今帝都谣言穆元帝不出面弹压,他日有人上表弹劾五皇子,穆元帝定会伸手的。二则,让五皇子在穆元帝面前坦白,也可满足穆元帝为君为父那掌控一切的心理需求。五皇子厚道,也不枉谢王妃辅佐他多年了。李九江笑,“如此,殿下着臣去为您刮刮地皮如何?”
五皇子忍俊不禁,“先吃饭先吃饭。”又道,“九江你也学得促狭了啊。”
李九江坐下,陪五皇子用了晚膳,别个不说,江南论享受绝不亚于帝都,先时五皇子在闽地那穷乡僻壤的地界儿,如今住进靖江王宫才知道人家靖江王的日子是怎么过的。
用过晚膳,五皇子也没忘给他皇爹写封八百里加急的奏章,写的不是别事,就是那传国玉玺谣言的事,五皇子生怕他皇爹被人骗了,还说,他媳妇信里同他说了,传国玉玺还关系当年逆臣英国公旧事,这是不是靖江奸细在发坏啊,父皇你可千万别上当。啥传国玉玺啊,在靖江王王宫宝库里连根传国玉玺的毛都没见着。还跟他皇爹说,媳妇在家,胆子小,孩子们也小不顶事,他母妃又是个身子骨不好的,都指望着他皇爹呢,您老可得给辟辟谣啊。
先不说穆元帝收到五儿子的信,看五儿子信中说“媳妇胆小”的话,禁不住唇角抽了又抽。就说这谣言吧,委实不像话,苏相都报上来了,穆元帝也想着,眼瞅着要年了,谣言满天飞也不吉利,穆元帝就要管一管的时候,事情却有了新的变化。
☆、第307章 夺嫡之十
原本,谢莫如算是皇家最出名的皇子妃了,说话厉害,那是一等一的。
如今,大家才知道,强中更有强中手啊,谢莫如厉害,不过是嘴上把你噎个死,起码没动手。四皇子妃不一样,四皇子妃论口才没有谢莫如噎人的本事,但这一动手,把帝都城给惊着了。无他,四皇子妃带着侍卫把胡家长房老太太朱氏的屋子给砸了,还使唤着家里嘴巧的婆子堵着胡家门骂了三天。
这一下子,四皇子妃就出了大名儿。搞得赐婚给四皇子府大郎二郎的两家人都有些替自家闺女担心,怕四皇子妃这做婆婆的厉害,闺女嫁过来受搓磨。
四皇子妃却是颇是解气的剥开个桔子,同谢莫如道,“我们殿下还说我不该动手,我要不动手,这口恶气简直出不来!没见过这么欺负人的,前儿我母亲生辰,前头几年,父亲没个消息,我母亲生辰都没办过。今年家里还在祖母孝期,也没有大办的理,帖子都没发,就是一家子儿女聚一聚,摆席素酒吃碗长寿面罢了。”这个谢莫如是知道的,四皇子妃的幺妹是昕姐儿的伴读,那天请假回家了。倘非在孝中,南安夫人的寿宴,定要发帖子的。就听四皇子妃继续道,“说来也不知我家上辈子倒了什么霉,修来这样的亲戚。弟妹也知道,因着太后娘娘,胡家有个承恩公的爵位,初时并非公爵,只是侯爵。那爵位,起初并没在我们二房头上,皆因长房犯事问斩,爵位方给了二房。当初我父亲远去南安州,就是因家里长房出了这样没脸的事,觉着没脸呆在帝都城。”
谢莫如笑,“这是侯爷要脸面,我看胡家长房在帝都城呆得好好儿的,有滋有味儿。”
“外戚之家,不过一时的繁华光景罢了。我父亲那人,平日里话不多,却是最要面子的。长房出事的时候,他也不过十五六岁,还是背着家里去的南安州。后来回帝都,父皇另赐府邸,我们这一房,便自公府分了出来。”四皇子妃一叹,“这些年,虽说爵位在二房,可我父亲并不是二房长子,再说,就是祖父也从没薄待过长房,真不知是不是上辈子欠了他们的。我母亲好端端的过个生辰,谁人都没请,没承想,长房老太太便不请自来了。原本我母亲寿辰,她又是做长辈的,本不敢惊动,她好意过来,也不过大家坐着说说话,谁晓得一说二说就说到那谣言上去了,兴许在我家嫌被打断说得不痛快,这又往外到处嚷嚷,话里话外的都要带进我家去,我要是个聋子倒罢了,如今这听到,岂能当不知道!这起子小人,眼瞅着我父亲要回来了,可不就盼着我娘家倒霉呢。”四皇子妃说着,吃了两瓣桔子,又递了两瓣给谢莫如。
谢莫如一道吃着桔子,道,“我看,朱老太太的志向还不在于传谣言。”
四皇子妃挑眉,“她还要怎么着?”四皇子妃到底是安夫人的外孙女,且她如今亲王妃的地位,四皇子五个儿子都是四皇子妃生的,她才不怕朱老太太,哪怕那是胡家长房,把四皇子妃惹火,说砸也就砸了。
谢莫如道,“当初胡家长房的事,你不清楚?”
四皇子妃微微蹙眉,“我也听说过,原是长房犯的事。”
谢莫如道,“嫂子想想,那传国玉玺的事儿,最开始是宁国公遗折里提到英国公得人进献此宝,但要我说,宁国公见过此物么?怕是没有。当然,宁国公有宁国公的消息渠道,可后来英国公府抄家,并没有抄出这宝贝来。之后,辅圣公主过逝,她公主府的东西,虽说有一部分后来给了我,但我想,先时定一样样的清点过的。故此,说来说去,到底没人见过这东西。朱老太太信誓旦旦的说的确是有的,我不信她能见过,无非是说前承恩公看过罢了。前承恩公因罪问斩,说不得朱老太太旧事重提是想给前承恩公翻案呢。”
四皇子妃瞪大眼睛,“这怎么可能?”这不在发梦么,多少年的旧案了。
“如何不可能,要我,我就说,当初前承恩公并不是投靠了英国公,不过是为了取得英国公信任,与朝廷打听消息罢了。”谢莫如道。
四皇子妃道,“当初宁国公府可就因此事没的。”
谢莫如道,“她虽想翻,却是翻不过来。不过,闹还是要闹一闹的。”
说着,谢莫如微微冷笑,“无非是利用太后娘娘罢了。”这些年,谢莫如早把胡家套路摸得不能再清楚不过了。
四皇子妃想到胡太后就发愁,到底胡太后也是姓胡的,而且,胡太后待她很不错。谢莫如能坐视胡太后犯蠢,四皇子妃却是不能的,她道,“太后娘娘耳根子软,只是我也不能这样见太后娘娘被人利用了去。她老人家这把年岁了,晚辈们多孝敬她老人家,哄她老人家开心是正理,哪里能有事就拿她老人家做枪使的。”四皇子妃就有些坐不住,拿帕子擦净手上的桔皮染的黄色汁色,道,“我去打长泰姐姐说一声,哎,眼瞅着快过年了,竟没个消停时候。”
四皇子妃去了长泰公主府,长泰公主又与文康长公主说了,文康长公主见天去慈恩宫守着胡太后,永福公主好几次要开口,都给文康长公主打断了话去,还说永福公主,“你虽是天家骨肉,到底是嫁人的人了,做人媳妇的。听说你婆婆身子不大安稳,你也该去瞧瞧。太后这里有我们呢,别叫外人说你失了为人媳的礼数。”把永福公主气个半死。
永福公主开不了口,太子妃轻轻垂下眼睛。
有文康长公主在后宫镇着,后宫竟无人敢提那谣言一句,胡太后又是个眼花耳聋的,没人来挑拨,她自然更不知晓,成天就是絮叨过年的事儿了。
谢莫如闻此消息,倒与穆元帝心有灵犀了,俩人都觉着,虽胡太后是个着三不着两的糊涂人,幸而文康长公主最明白不过,如此,后宫方得平安。
谢莫如给四皇子妃提个醒儿,按下了蠢蠢欲动的朱氏。
谢莫如正在看穆元帝打发人送来的五皇子写的家书,五皇子正为宁致远的安排有些发愁,段四海谴使去要宁致远。宁致远私下与靖江王勾结,五皇子是不想这么放人的,但也知道,江南刚刚平定,短时间内,五皇子也不想江南再启战端,故此有些拿不定主意。
谢莫如也觉着,宁致远此人委实是鸡肋一般的存在,留之无味,弃之可惜。谢莫如正琢磨江南事呢,小唐就跑她这儿报信儿来了,“真是此一时彼一时啊!”小唐满面欢喜奉上一篇文章,“前几天傅颜那小子多欢实啊,见天儿的写诗作赋没个消停,带着一伙子人给传国玉玺歌功颂德。今儿怎么着,给我欧阳小师叔一篇《驳传国玉玺赋》打得灰头土脸。娘娘看我欧阳小师叔的文采,唉哟喂,我都说不上来,怎么就有人这么会写文章涅?真是苍天不公,其实我早想写个文啊赋的驳一驳傅颜那小子了,偏生写不出。娘娘,你说我后儿年春闱能成不?”话多的人有个缺点,说话容易跑题。
谢莫如接过欧阳镜的《驳传国玉玺赋》翻看着,一面回答小唐的跑题问题,“嗯,叫沈先生出个题目,你写篇文章给沈先生看看,这春闱的事,他眼力不错。”沈先生,阖帝都有名的死要钱的举人补习班进士堂的先生沈素,其人开办的举人补习班非常有名,就是课程死贵,五皇子给取外号,死要钱。不过,人家那补习效率也不是寻常补习班能有的,国子监比之都大有不如。
心下对比了傅颜的《传国玉玺赋》,俩人果然不在同一档次上。谢莫如道,“欧阳先生文采不凡。”怪道能破例让江北岭再收一回关门弟子。
“那是!我师祖的眼力,再差不了的。”小唐颇是为自家师门自豪,又有些担忧,“我今儿去闻道堂,见着姓傅的面色不大好呢,就怕他使阴招。”
谢莫如笑,“放心吧,不过一篇文章,难不成只许他写,不许别人写了。他既也在闻道堂,断不至于的。”文人有文人的道,用笔杆子一较高下,这是文人的道。如果用阴招,傅颜但破此例,欧阳家也不是吃素的。
不过,文人之间的较量也没有这般简单,因为傅颜在被欧阳镜驳了一遭后,立刻奋笔疾书写了一篇《再论传国玉玺赋》,欧阳镜也没客气,写了第二篇《再驳传国玉玺赋》。之后,不待傅颜写出《三论传国玉玺赋》,欧阳镜就在闻道堂摆开阵势,力邀文坛各方大佬,来辩一辩传国玉玺之事。
小唐给了谢莫如好几张烫金帖子,说是头排好坐次,可近前观战,谢莫如一过手,就给大郎几个讨了去,三郎道,“我可得去瞧瞧,听说欧阳先生寻常不见人的。”
二郎慢悠悠地喝着八宝茶,“小唐哥说,欧阳先生身子不大好。”
三郎将请帖揣怀里,心下还有进一步打算,道,“这回我想让小唐哥帮咱们引荐一二。”
四郎显然也知欧阳镜大名,道,“这成不?”
“如何不成。”他们也是皇孙呢,何况还有人引荐。
孩子们这般热闹,倒叫谢莫如想起当年江北岭来帝都时,彼时她亦不过小小少女,听闻可去听江北岭讲学,亦这般欢喜。谢莫如不禁问,“欧阳先生这么有名啊?”不就是江北岭的关门弟子么。
四郎抚一抚手中请帖,眼睛亮亮的,“母亲,欧阳先生可是北岭先生的关门弟子,我听说,皇祖父都要点他进宫讲学呢。”
五郎也说,“欧阳先生词也写得极好。”说着还摇头晃脑的吟诵了几句。
昕姐儿也跟着道,“以前就知道他诗词写得好,不想骂人也厉害。前些天帝都传来传去的都是傅颜的赋,欧阳先生的赋一出来,根本就没人看傅颜写的了。”她打算当天女扮男装跟着哥哥们去凑热闹,六郎也要去,三郎说他,“你去了听得懂么,都是大学问家,说的是学问上的事。”
六郎不喜被兄长看扁的感觉,板着小脸儿道,“不就是吵架么。”
“啥吵架,那叫论战。”三郎纠正。
六郎道,“也差不多。”
大郎最是稳重,问,“母亲,你去不?”
谢莫如笑,“我就不去了,你们去吧,虽不必什么大排场,也带上侍卫。”
大郎都应了,还打算去四伯府上问问四伯家的堂兄堂弟们可要同去的。
闻道堂此番论战,排场搞得很不是凡,连穆元帝听说闻道堂要开辩论会,都派三皇子去听了听。具体当天辩论会的情形如何,谢莫如是不知道的,不过,三郎回家眉飞色舞、比手划脚的学了大半个时辰后,三郎仰天感慨道,“果然不愧是让我心仪的欧阳先生啊,唉哟喂,那个口才,欧阳先生一个辩翻了十个。”
二郎眼睛也亮亮的,就是他语速不比三郎快,跟着补充,“太厉害了,还有一人叫欧阳先生给辩的翻了白眼。”
“就那姓傅的。”三郎很是厌恶傅颜,今见傅颜倒霉,三郎很有些兴灾乐祸的意思,道,“辩不过就辩不过呗,也不必这样较真,还装晕。”他是绝对不会承认傅颜人家是真的叫欧阳镜给骂晕的,三郎笃定,傅颜必是装晕无疑。
谢莫如听了半天见孩子们也没说到重点,不禁问,“欧阳先生都辩了些什么。”
这还真把三郎给问住了,三郎道,“太多啦,母亲别急,我想一下啊。一时半会儿说不上,不过,旁边儿有记录的,明儿我寻一份论战记录给母亲看吧。”
谢莫如心说,合着你光去看热闹了。
二郎道,“分好几场,头晌去就辩了一个时辰,与欧阳先生打对台的换了三拨人也没把欧阳先生辩下去。中午用过饭,说来闻道堂的小菜不错,虽不甚精致,倒也清清淡淡,有山水田园之美。尤其一道蜜汁凉藕,正当时令不说,味儿也好。那蜜用的是今秋的桂花蜜,我一尝就知道。”这位是半个美食家。
四郎五郎念书比兄长们晚,俩人都说,“初时还听得懂,后头越说越深,好些典故都不知道。”
大郎道,“欧阳先生称传国玉玺不过一块石头,有它,德不为之增,无它,德不为之减。今天下有鼠目寸光之辈,竟将一块石头与国之大运联系一起,委实可笑。”
六郎想了想,“还说了,历来国君都是得人心者得天下,从未听说过得玉玺者得天下。自传国玉玺失落,几百上千年光阴,几经王朝更迭,一样是有圣君有昏主,有盛世有饥荒,天下如何,在为君者可行德政,为臣者可秉忠贞,而不在于手里有没有一块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