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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6节

      “喀嚓…”外边响起一声惊雷,仲夏夜的暴雨匆匆而來。
    一道道闪电划过夜空,好像某头刚刚断奶的猛兽,迫不及待地向世界展露出獠牙…
    注1:夷狄入华夏则华夏,是元代大儒许某的发明,意在为蒙元统治者寻求政权的合理性。后人不学无术,往往将其赖到孔夫子头上。不知道孔夫子泉下得知,会不会气得跳起來找他算账。
    注2:将本章标題,改为獠牙,更为妥当。特此注明。
    第八十二章 华夏通宝 上
    一场突如其來的暴雨,将盘桓于江南多日的暑气,彻底给洗了个干净。
    太阳立刻变得温和了许多,从北方出过來风,也带着丝丝缕缕干爽清凉气息。读书人开始摇着扇子,结社酬唱,以文会友,为自己的将來谋划出路。商贩们也趁着老天爷给面子,赶紧将各类新奇货物摆在了店铺最显眼处,以图趁着客人们从门口路过时,能卖上一个好价钱。而十里八乡的农夫们,则趁着夏日还沒有完全结束,将时令瓜果从地里摘下來,挑到城内,给“贵人”们尝个新鲜,以换取一家人的口中之食。
    安宁,祥和,有条不紊。若不是年久失修的官道上,经常有背着角旗的信差策马疾驰而过,百姓们真的忘记了,战争其实就近在咫尺。
    徐寿辉、朱重八、刘福通、彭和尚,一个个大伙耳熟能详的名字,让达鲁花赤老爷夜不能寐。而老百姓提起这些人來,则各自心里别有一番滋味。
    红巾军劫富济贫,好,大伙家里沒有隔夜之粮,当然不怕红巾军來劫。红巾军杀官劫狱,好,大伙家里沒有当官的,那些衙门里的头终日作威作福的老爷们死不死,关大伙何事?但红巾军占了一个地方之后,收钱收得比色目二老爷还狠,抢完了牲口还拉女人,就让大伙无法忍受了。即便在蒙古老爷的治下,好歹还有个规矩可循。你红巾军要说也是苦哈哈出身,怎么能做得比蒙古老爷还要恶毒?
    唯一一个让大伙觉得恨不起來的,只有朱重九。倒不是这个屠户的形象比起其他红巾首领來,有多高大。而是他的一些做法,给江南各地带來了肉眼可见的影响。让绝大多数人都得到了好处,让绝大多数人都认为,他的存在对大伙有利无害。
    且不说市面上越來越多,越來越便宜的淮扬杂货,如何给大伙带來直接的方便。自打淮安军遮断了长江,南方百姓的日子就一天比一天比一天好过。蒙元朝廷被隔在了千里之外,对地方上的很多事情都鞭长莫及。衙门该缴纳去大都的钱粮,也因为道路的中断,而都堆放在各自府库里,不再有任何人催逼。一等蒙古老爷们为了防御红巾贼,不得不通过地方豪绅之手,组建“义兵”。而地方豪绅为了避免底下人学着当年张士诚的样子,带着义兵造反,也不得不放宽了对民间的盘剥。一个个变得和善可亲,轻易不敢再抢男霸女。于是乎,在远离战场一些州县,竟然罕见地出现了几分盛世光景,从官府到民间,都处处透着安逸富足。
    “要是朱屠户一直占着扬州就好喽…”难得吃上了几顿饱饭,百姓们心里自然清楚眼前的幸福生活因何而來。蹲在自家门口,一边喝着枣树叶子泡出來的茶汤,一边大声感慨。
    “想得美…自古以來这杀官造反的,有几人能够长久?…”一名卖针头线脑的小贩子停住脚步,不屑地撇嘴。“他牛叔,趁着最近日子好过,赶紧买块淮布,把三丫风光嫁掉算了…要不然,哪天世道又变了,你哭都來不及…”
    “我呸…造孽才买你们家的淮布…”牛姓庄户汉一听,就将嘴里的茶汤远远地喷了过去。“小门小户,谁敢穿那么细的面料?摸上去的确不错,被庄稼叶子一挂,就得出个大窟窿…实惠的,我还是买点儿棉花,让三丫头自己纺了自己织的好。虽然沒有淮布看着光鲜,好歹能穿个结实…”
    “买棉花啊,我这有,我这有…”小贩子立刻接过牛大哥的话头,弯腰从鸡公车上搬下一大包棉花來,“上好的大食草棉,刚从雷州运过來的,用來纺纱织布,最好不过…”
    “我呸…”牛大哥又狠狠呸了一口,转身朝自家院子里走去。“怪不得你天天给朱屠户下咒,原來就是为了多卖几斤棉花。作死吧你…小心哪天见了阎王爷,小鬼拔你的舌头…”
    “哪是为了卖棉花,我是跟你实话实说。看你这人,怎么不知道好赖呢…这么好的草棉,你不要,别人抢着要呢。棉花啦,上好的大食草棉了……。又白又软的棉花了………”行脚小贩生意沒做成,也不生气。先追着牛大哥的背影絮絮叨叨地辩解了几句,然后扯开了嗓子继续兜售。
    劳碌了一整天归來的乡邻们听到喊声,难免会停下來,看看他手中的货色。但大多数人都是只看不买。偶尔一两位手头宽裕的,也仅仅是买一根钢针,几轴彩线之类。临结账时,还要讨点儿添头,否则绝不肯将手中的铜钱放下。
    “哎呀,我说刘爷,您就别再多拿了。统共才五文钱的生意,看看您,光麻绳就饶了一大卷子走…”
    “李爷,李爷,您是我亲爷爷行吧…不能再拿了,您再拿,我就上吊了…”
    “王爷,王爷,您高抬贵手,高抬贵手。您好歹地里能刨出粮食來,我可全指望这点针头线脑活着呢…”
    “他叔,他二叔。。。。。”
    小贩自然不肯折本,张开嘴巴,不停的抱怨。
    乡邻们听了,便纷纷哄笑道,“邵老二,谁不知道你做大买卖的,还在乎这点儿蝇头小利?麻绳再给扯上几尺,扯上几尺,我们白送你个西瓜吃…”
    “真的?”那行脚小贩邵二喊了一整天,正口干舌燥。听到西瓜两个字,嘴里立刻变得湿漉漉的,说话声音也跟着变了调子。
    “看你那个馋样…就像几辈子沒吃过瓜一般…”乡邻们见了,少不得又要笑着奚落几番。但笑过之后,就真的跑到井口旁,用辘轳吊起一个不知谁家放进去的西瓜,双手搬了过來。
    大伙也不需要刀子,直接将西瓜用拳头锤裂了,掰成数份。然后蹲成一圈儿,脸对脸地大快朵颐。待解过了渴,则眼巴巴看着小贩邵二,等着后者说几段最新的传闻,以弥补乡间业余生活的贫乏。
    小贩邵二早就跟大伙混熟了,知道自己该用什么來支付瓜资。便抹了下嘴巴,笑着说道:“刚才说朱屠户不能长久,是我信口开河。事实上,这天下不知道有多少人希望朱爷,朱屠户能兴旺发达呢…但凡事得从两边想,这自古以來,几曾有杀猪汉坐过天下?”
    “那可不一定…”周围的百姓听了,纷纷出言反驳。“风水轮流转,当年刘三儿不也出身市井么?”(注1)
    “那是唱戏的瞎编,人家刘三爷当年可是正经八本的亭长老爷,地方上有头有脸人物…”小贩子邵二立刻撇了撇嘴,高声卖弄。“况且,人家刘三爷当年是斩了白蛇,才得了大汉四百年的国运…那朱屠户从起家到现在,可曾有过什么神迹?”
    “那,那生而知之,不,不算么?掌心,掌心雷呢,不是说朱屠户会打掌心雷,一挥手,就能炸死好几百人么?”众乡邻听了,顿时就觉得心中一凉。却依旧硬着头皮强辩。
    “嗨…掌心雷是什么东西,你们又不是不知道?上月府衙的赵老爷在城头试炮,不也一炮糜烂数百步么?”邵二子站起身,双手在空中比比划划,“那炮弹我看了,足足有磨盘大小。里边装满了火药。轰的一下出去,半边山都炸烂了,何况是血肉之躯?早些年朱爷,朱屠户就是凭着这一招鲜,才得了淮扬。如今这招大伙都学会了,他再想像原來那样见谁灭谁,就不大可能喽…”
    众人闻听,心里头顿时觉得愈发地沮丧。在他们心里,由一个杀猪的屠户做皇上,肯定比蒙古人强得多。至少,他知道什么叫苦日子。但小贩邵二的话,却让大伙无法反驳。
    自古以來,除了痞子刘邦之外,大伙的确沒听说过哪个开国皇帝出身比朱屠户还要低下。而刘邦至少斩过白蛇,显过神迹。淮扬朱屠户,却连佛子身份据说都是假冒的,完全凡人一个。
    如今朱屠户的掌心雷也被破了,他拿什么來横扫天下?城里的达鲁花赤老爷,万户老爷,还有乡间的各位地东,都联合起來要对付他。他即便全身都是铁打的,能撵得了几斤钉儿啊?…
    “所以呢,大伙趁着现在日子好过,该娶给儿子娶媳妇就赶紧娶媳妇,该打发闺女出门子就赶紧打发闺女。好歹能让孩子们风光几天不是…”小贩子邵二见众人被自己镇住了,赶紧趁机开始推销货物,“你就是不为自己家的孩子着想,为了朱屠户那边能多撑几天,吓住城里的各位老爷,也该多买些淮扬货不是?从针头到剪子,还有淮布、淮棉,大伙买得越多,朱屠户手头越宽裕。他手头越宽裕,就支撑的时间越长。他支撑的时间越长,咱们的日子就。。。。。”
    不知道是前半段话起了作用,还是后半段话打动了人心。众乡邻们纷纷站起來,走向了他的鸡公车。挑挑捡捡,片刻功夫,就将上面的杂货给买走了一大半儿。当然了,该打的折扣必须打,该给的添头也必须给足。都是小家小户的,谁手头都不宽裕。你邵二子赚到了大头,总得给别人也留口汤水喝。否则,下次买卖还怎么做?
    乡民们是朴素的,朴素的近于赤诚。他们是真心地希望,朱屠户能永远将长江切断,让蒙元朝廷,再也无法把手伸到自己家门口來。至于朱屠户和他的淮安军今后出路在哪?他们看不到,也基本不抱任何希望。自古上驭下,良使愚,贵驭贱,贤使不肖,乃不易天条。朱屠户再有本事,还能把头顶上的天空戳出个窟窿來?…
    注1:刘三儿,汉高祖刘邦。元代折子戏里笑他出身低贱,通常称他为刘三儿。
    第八十三章 华夏通宝 中
    “唉…这朱屠户,不把天捅出个窟窿來,我看他是绝不肯消停啊………”与普通百姓相比,士绅们见识多,看得“远”,对朱重九三个字,感觉更为复杂。
    淮安军的实力不容小视,这点,绝大多数士绅自打脱脱从黄河南岸退兵那时起,就已经看得清清楚楚。朱重九隐隐已经有了天子之相,这点,他们当中许多人也不得不痛心疾首地承认。但是要他们放弃对地方“义兵”和蒙古达鲁花赤的支持,悄悄去向朱重九服软低头,却比杀了他们还难。理由很简单,朱重九要得不是光是钱和土地,朱重九还夺走了他们手中已经延续了上千年的特权…
    从故宋的与士大夫共治天下,到蒙元的豪杰替天子打理地方,最后到淮安军目前的四民平等,摊丁入亩,士大夫犯法与百姓同罪。这中间的落差,恐怕比庐山瀑布还要大。所以也怪不得天下的士绅提起淮扬就人人咬牙切齿。
    而那朱屠户还不知道收敛,最近居然又纵容属下几个佞臣,炮制出來了个“荆州盟约”。让其手中兵马,公开替商贩张目。这下,可是朝烈火堆上泼了一瓢热油。顿时,黄河以北,长江以南,凡是还在蒙元官府掌控中的地方,无不“群情激奋”,连续半月,每日站出來声言要助官府讨贼安民的“义士”都数以百计。即便是已经落入红巾军掌控的庐州、汴梁、杭州等地,也有不少名宿大儒拍案而起,发誓于淮贼不共戴天。
    不过激愤归激愤,发誓归发誓,敢主动请缨,领兵去“讨伐”朱重九的英雄豪杰,却不见几个。即便是蒙元朝廷,对难得的民间支持,也保持了绝对的冷静。当朝丞相哈麻还公开宣布,要对淮贼徐徐而图之。务求待其“运迁自衰”之后,一战而竟全功。
    至于什么时候朱重九头上的好运能够迁移到别处,哈麻却语焉不详。反正想让他学着前丞相脱脱那样领兵亲征,或者让他弟弟雪雪在潍州主动向淮安第六军团发动进攻,是绝无可能的事情。
    “哈麻误国!”见朝廷居然不敢带头向淮安发难,民间舆论在经历一番酝酿之后,立刻将矛头转向了丞相哈麻和手握兵权的武将。
    “哈麻通淮…”“雪雪勾结淮贼…”“太不花畏敌如虎…”“月阔察儿跟淮贼早有勾结…”七月,一份份來自地方上的奏折,如雪片般飞向了大都,转眼就淹沒了整个中书省。让哈麻等人用尽了浑身解数,也无法再阻拦其中某几份直达“天听”…
    大元天子妥欢帖木儿最近修习藏传秘法,又略有进境,一眼就看出这些奏折上面写的东西,大多都是捕风捉影的无稽之谈。但其中有一份來自四川行省的奏折,却让他不得不将哈麻宣进宫來,认真核实。因为那份奏折的书写者是他麾下为数不多依旧还敢主动跟红巾军开战的猛将之一,四川行省丞相答矢八都鲁…
    “这上面说得可是真事?他麾下六万战兵,粮饷严重不足?以至于他在跟吴贼良谋交战时,麾下勇士只能饿着肚子上阵?…”将奏折朝哈麻面前推了推,妥欢帖木儿笑着问道。
    “这?”哈麻被问得先是微微一愣,随即意识到,中书省里头还藏着脱脱的余孽。这些家伙,还在暗中给自己使绊子。“微臣敢保证,自打微臣就任后,从沒克扣过四川行省的钱粮。所以答矢八都鲁丞相所奏,恐怕其中别有隐情?”
    “嗯,你是说,下面有人,居然把咱们君臣都瞒过了,偷偷向拨给答矢八都鲁的钱粮伸手?”沒想到哈麻比自己还糊涂,妥欢帖木儿眉头皱了皱,脸上涌起几丝失望。
    对于自己亲手提拔起來的这位丞相,到目前为止,他还是基本满意的。至少自从此人取代了脱脱之后,原本已经可以跑耗子的国库,渐渐又有了起色。拨给皇家的各项用度,也有了一定保证,不至于让自己这个大元天子想礼敬一下佛祖都束手束脚!
    “微臣不敢诿过于人。但微臣给答矢八都鲁的钱粮,是按照就近支付的方式。责令云南、陕西、湖广三个行省划拨。然后再从三省应该缴纳给朝廷的钱粮里头扣除。”哈麻犹豫了一下,非常诚实地补充。“而据微臣所知,陕西今年雨水尚算充足,湖广大部分地方也沒有受到红巾贼波及。并且因为路途遥远,微臣已经命令云南和湖广两个行省,将本该解运到朝廷的钱粮,折成金银,取道川陕转运。无形当中,二地又能省下许多火耗…”
    “那三地该解往大都的金银,可曾运到了?”妥欢帖木儿继续紧皱眉头,刨根究底。
    “启禀陛下,去年拖欠未交的部分,今年五月份已经入库。但今年上半年的,还沒运到。三省平章都有折子來,说银车已经上路,不出意外的话,两个月之内就能抵达大都…”
    “这就有些奇怪了?”妥欢帖木儿无法得出结论,倒背起手,围着书案來回多步。
    如果按照哈麻的说法,答矢八都鲁手中应该钱粮十分充足才对,不至于亲自写了本章來告御状。况且他与哈麻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又不是脱脱的嫡系,按道理,不被逼到山穷水尽地步,根本沒必要主动挑起事端,给他自己结仇。
    “微臣鲁钝,无法替陛下解惑。但微臣以为,陛下有必要宣召桑哥失里,询问一下荆襄一带的米粮行情…”不敢眼睁睁地看着妥欢帖木儿一个人着急,哈麻想了想,低声提议。
    “可是汪家奴之子桑哥失里?他怎么会知道荆襄一带的米粮行情?”妥欢帖木儿迅速停住脚步,回过头來,低声询问。
    “的确是陛下的怯薛桑哥失里…”哈麻点点头,低声回应。在与推翻脱脱兄弟“战事”中,汪家奴父子功不可沒。故而他也随时打算给二人以回报。“汪氏乃川陕望族,家中多有经商者,所以对金泥玉屑之事,甚为精通。微臣曾以民事考校桑哥失里,其所答无不中的。实乃难得的少年才俊…”
    “嗯………”妥欢帖木儿低声沉吟。从哈麻的回答中,他不难发觉结党营私的痕迹。但桑哥失里曾经做过怯薛的经历,却深深打动了他。让他决定暂且赌一赌自己的运气。
    “也罢…”轻轻甩了一下衣袖,妥欢帖木儿低声回应,“來人,宣御史汪家奴之子桑哥失里,入宫见朕。就说朕久不见他到宫中來了,想看看他长大后变成了什么样子…”
    “是…”朴不花答应一声,立刻派人去宫外叫人。妥欢帖木儿却想了想,继续向哈麻说道:“你先前提及米粮行情,可是察觉问題所在?大都城眼下的米粮行情如何?你据实启奏,不要弄些假的东西來粉饰太平…”
    “陛下圣明…”哈麻立刻躬身行了个礼,低声汇报,“正如陛下所料,最近两个月,大都城内粮价飙升了将近一倍。所以臣刚才推测,答矢八都鲁告微臣的状,是因为各地图省事,转运给他的也是金银,而不是粮草辎重等实物。万一荆襄各州物价飞涨,他的用度自然就出现了巨大缺口。”
    “怎么回事?又有地方受灾了么?”妥欢帖木儿被吓了一跳,本能地就往天灾上想。
    “不是…”哈麻用力摇头,“今年开春以來,北方各地都风调雨顺。微臣派人在大都周围屯田,麦子收成也高于往年。所以百官之家,才能在俸禄之外,再多得一份实惠。不至于因为大都城内的粮价上浮,就人心惶惶……”
    这是他实打实的政绩,所以说出來格外自豪。妥欢帖木儿听闻百官家中都有余粮,也笑着点头,“有劳你了,朕以前虽然每年开春都去祭天,却从沒往开荒种地方面想过。倒是你,不知不觉间,就替朕解决了一个大麻烦…”
    “微臣既然被陛下视作肱骨,理当鞠躬尽瘁…”哈麻被夸得心头一热,躬着身子回应。
    无论以前做过多少龌龊事,至少在掌握了实权之后,他干得非常对得起良心。非但一直想方设法去填补大元朝的财政窟窿,于粮食供应方面,也尽量努力减少对南方各地的依赖。
    所以去年蒙元朝廷虽然接连失去了苏杭和山东两个重要产粮区,大都城内倒也沒出现遍地饿殍的景象。甚至有一些豪门望族,还从将中书省内的牧场改变为良田尝试中,赚了个盆满钵圆。
    “你是个肯用心做事的…至少不像某些人,老拿大话來糊弄朕…”满意于哈麻态度,妥欢帖木儿继续笑着夸赞。
    “微臣自知才能有限,所以不敢专断。将需要行家的事情交给行家去做,方能不辜负陛下所托…”哈麻赶紧又接了一句,以巩固自己在对方眼里的好印象。
    这话说得很有水平,既顺着妥欢帖木儿的调子,贬低了好大喜功的脱脱,又表明了自己不会像前任那样大权独揽。
    妥欢帖木儿闻听,果然看着哈麻愈发顺眼。笑了笑,大声夸赞,“你能恪守本分就好。朕非凉薄之人,可别人总是欺朕过于宽厚。最终令朕不得不下重手除之。你只要恪守本分,即便才能方面有所欠缺,朕也容得下你。咱们君臣两个今天就说定了,你尽管用心做事,朕信你。咱们君臣,有始有终…”
    第八十四章 华夏通宝 下一
    “微臣,陛下知遇之恩,微臣唯粉身以报。”哈麻“噗通”一声跪了下去,冲着妥欢帖木儿连连叩头。
    这些天來,每日面对着雪片一样的弹劾,还要时刻提防脱脱的旧人在背后通刀子,令他已经心力憔悴,而脱欢铁木儿的一句“有始有终”,则让他觉得自己所有委屈都值得了,恨不得自己现在就将心脏掏出來摆在御书案上,任对方煎炒烹炸。
    “起來,起來。”妥欢帖木儿弯腰下去,用力扯起哈麻,“爱卿这是做什么,此地并非朝堂,卿不必如此多礼。”
    “臣,臣”哈麻眼睛发红,不知不觉间眼泪就流了满脸。
    看他激动成如此模样,妥欢帖木儿心里也涌起几分融融的暖意,但是很快,这股暖意就变成了冰冷的帝王权谋。
    轻轻拍了拍哈麻的手,他笑着说道:“行了,你也是当朝首辅,哭哭啼啼的,让人看见后成何体统,国事艰难,朕和你心里头都清楚,但咱们君臣齐心协力,终究能够力挽狂澜。”
    “是,微臣愿为陛下效死。”哈麻抽了抽鼻子,讪讪收起眼泪。
    妥欢帖木儿又在他手背上拍了几下,然后慢慢松开手,慢慢走向御案之后,慢慢坐好,慢条斯理地询问:“刚才咱们君臣说到哪了,看朕这记性,一转眼,居然就忘了个干干净净。”
    “说到大都和荆州两地,粮价飞涨。”哈麻不知道妥欢帖木儿是真忘了,还是在将话題尽力往正事儿上引,想了想,低声提醒。
    “对,粮价,答矢八都鲁那边,你让人送的都是金银,而今年入夏以來粮价暴涨,所以同样数量的金银,可能就不够他给麾下士卒买米吃了,你先前想说的,是不是这个意思。”妥欢帖木儿很夸张地拍了他自己的脑袋一下,笑着核实。
    “陛下目光如炬。”哈麻用力点头,“臣的确做如此推测,但具体情况如何,还得等桑哥失里到了之后,才能确定,此外”
    看了看妥欢帖木儿的脸色,他斟酌着说道:“粮食乃万物之本,只要粮价一涨起來,其他物品,如生铁、皮革、木材、漆料等,价格肯定也跟着暴涨,答矢八都鲁又不懂得量入为出,所以日子难免过得捉襟见肘。”
    “他一个武将,哪会懂得那么多,。”妥欢帖木儿笑了笑,主动替答矢八都鲁辩解。
    君臣两个非常默契,都沒将话头往贪腐上引,而事实上,越是用金银來支付军队的开销,中间的损耗就越难以估算,经手官员个个雁过拔毛,假如原本该拨给答矢八都鲁十万两官银,最后到了他手里能有八万两就谢天谢地了,而这八万两官银,还不能直接给将士们去买货物,得先换成小额的铜钱,再用铜钱去交易,然后再安排人手将米粮运回军营,一次次折腾下來,损失又是不知凡几。
    正相谈甚欢的时候,耳畔忽然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却是朴不花带着桑哥失里回來了,正等在门外恭候处置。
    “宣他进來。”妥欢帖木儿对于担任过怯薛的人,心里总存着一些好感,笑了笑,很和气地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