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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节

      阿木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这些都是三婶给他的,陆成拿出四个塞到阿木怀里,摸摸小家伙脑袋道:“陆大哥有栗子,就不要阿木的了,阿木爱吃酸梨不?”
    阿木点点头。
    陆成就让他分给凝香三人。
    徐槐再三婉拒,被陆成嫌太客气,徐槐只好收下。四人里的兄长都收了,凝香徐秋儿便没有再推拒,一起同他道谢。
    陆成回头看她们一眼,目光在凝香脸上多停了几瞬。
    凝香急着接阿木怀里快要掉下去的大酸梨,没有发觉,徐秋儿却敏锐地捕捉到了。等陆成转过去,她悄悄打量旁边的堂姐,既替堂姐遇到一朵容貌不错的桃花高兴,又暗暗惋惜。这么好的姑娘,要是能赎身出来该多好,侯府里再富贵,堂姐在那儿是伺候人的,肯定不如在村里自在。
    家人团聚,一路有说有笑,不知不觉就到了柳溪村村头。
    陆成问徐槐住在哪里,想送他们到家门口。
    徐槐连道不用,先跳下了驴车,指着村北最后一条街道:“我们住那儿,最外面就是我们家,陆兄有空过来坐坐吧,以后若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尽管来找我。”
    “好,那咱们这就算认识了。”陆成爽朗地道,说着眼睛又瞄向了凝香那边。
    凝香看到了,由衷道谢:“今日多谢陆大哥了,还让你破费了。”
    低头瞅了瞅弟弟怀里抱着的大酸梨,这样一个,值好几文钱呢。
    陆成也看阿木,阿木现在可不认生了,小嘴儿特别巧,“陆大哥来我们家坐!”
    陆成失笑,再次朝徐槐告辞,虽然不舍,还是赶车走了。
    “香儿包袱沉不沉?大哥替你拿着吧?”
    “不沉,只装了两件衣裳,谢谢大哥。”
    “一家人这么客气做什么。”
    “大哥给我拿酸梨,我要吃栗子!”
    驴车渐渐走远,身后徐家兄妹几个的话也渐渐不可闻,快拐弯的时候,陆成终于回头,路上却已经没了四人的踪影。驴车驶出柳溪村,他再往村北望,只见炊烟袅袅升起,各家各户都在准备晌午饭了。
    ☆、第8章
    因是晌午时候,村人们都准备吃饭了,凝香几人回家路上都没有碰到村民。
    很快就到了徐家门前。
    凝香大伯父徐守梁是徐家长子,成亲时在老房旁边盖了新房,等凝香父亲也到了娶妻的年纪,就把老房翻盖了,所以兄弟俩住隔壁。为了方便走动也是省事,两家左右搭了墙,院子中间没再搭,有事直接从院子里过去就行,不用绕大门了。
    现在凝香在侯府当丫鬟,阿木住在大伯父家,自家大门就是锁着的。没有人走动,门口积雪自然不必费事清扫,一条街四户人家,就那一处大门前积雪皑皑,显得格格不入,又有几分凄凉。
    想到过世的父母,凝香有点伤感,一边往大伯父家里走,一边摸了摸弟弟脑袋,暗暗盼望小家伙快点长大,娶妻生子,让自家再次恢复热闹。
    院子里,徐守梁正在劈柴,见孩子们回来了,再看看一月未见花骨朵似的侄女,他立即就笑了,放下斧子跟侄女打招呼,“香儿回来了啊,怎么好像瘦了?”
    “正月府里事情多,可能累到了吧。”凝香笑着敷衍道,不想让家人担心。
    “姐姐给我买栗子了,还有大酸梨!”对于阿木来说,姐姐回来就相当于过年那么高兴,举起手里的油纸包给大伯父看,还想炫耀大酸梨,低头瞅瞅才想起酸梨在堂兄手里呢,于是就示意大伯父看堂兄。
    都不是乡下人轻易会吃的东西,徐守梁自己肯定不会买,但钱是侄女的,她疼弟弟妹妹,徐守梁就没管。
    在灶房准备做菜的李氏听了可不高兴了,放下菜刀,走到门口一瞧,见两个小姑娘一人拿着个梨,儿子手里更是拿着俩,加起来怎么也得二十几文钱,不由皱眉数落凝香,“买栗子就买栗子,干啥还买这玩意?有那闲钱攒着给阿木娶媳妇比什么不强?”
    徐秋儿知道自家娘是个一文钱恨不得掰成两半花的人,赶紧笑着解释道:“娘,姐姐等车时遇到东林镇的陆大哥探亲回来,搭了顺路车,这酸梨是陆大哥送我们的,姐姐非但没花钱买酸梨,还省了四文钱车钱呢。”
    “就你瞎操心。”徐守梁立即瞪了妻子一眼。
    被父女俩一起扫了面子,李氏抿抿嘴,转身继续切菜去了。
    徐守梁拍拍手上的土,热络地喊侄女,“外面冷,快进屋上炕待着去。”
    凝香哎了声,瞅瞅旁边自家布满积雪的院子,同徐秋儿跟在阿木身后往里走。
    农家房屋都差不多,三间房,中间南北开门的是灶房,供主人家进出前后院,灶房里面再开侧门进东西屋。靠近南门两侧都搭了锅灶,底下与东西屋的大炕相通,这边烧火做饭,那边炕就渐渐热乎了。
    “晌午吃苞谷饽饽!”阿木指着东锅已经往外冒香气的锅盖,兴奋地告诉姐姐。
    苞谷磨成渣后可以做粥吃,把这种细渣磨得更细,就能和面当皮了,里面包上白菜或菠菜为馅儿,压扁贴在锅上,锅底放水,用不上一刻钟就能蒸成香喷喷的饽饽。因为磨细了费事,一般都是家里待客或是有什么喜事时才吃。
    而在徐家,每次凝香回来,都是一家人改善伙食的日子。
    这种饭食完全没法与侯府精细的米饭鸡鸭鱼肉比,凝香却吃得更满足。
    切菜板搭在水缸上面,李氏正站在那里切萝卜丝,圆圆的红萝卜,今天才从地窖里拿出来的。灶房里挤了这么多人,她嫌心窄,头也不抬地撵他们,“快进屋,别在这儿给我添乱。”
    徐秋儿笑嘻嘻地推着凝香进了东屋。
    这是徐守梁夫妻的屋子,也是家里来客时招待客人的地方。两个被团整整齐齐叠在炕头,炕上铺着厚厚的炕褥,红底黑边绣富贵牡丹的褥面虽然用了三四年了,却依然干干净净的,再看炕下老旧的衣橱同样干净整齐,就知道李氏是个勤快的媳妇。
    眼看阿木小坏蛋要把油纸包往炕上放,凝香及时将栗子抢了过来,绷着脸训他,“今天不许再吃了,先把手洗干净才能上炕。”
    阿木看看自己因为剥栗子黏糊糊的小脏手,再看看姐姐,知道这事不能再商量了,就期待地问道:“那我洗完手吃酸梨行吗?”
    弟弟懂事,凝香就笑了,柔声哄道:“阿木现在吃梨一会儿就吃不了饽饽了,酸梨留着,晚上姐姐做冰糖雪梨给你吃。”
    “啥叫冰糖雪梨?”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东西,阿木还是咽了咽口水。
    “晚上就知道了,先去洗手吧。”凝香摸了摸弟弟脑袋。
    阿木立即跑了出去。
    门帘挑起时,外面切菜的李氏与徐秋儿几乎异口同声问道:“你今天不用回去了?”
    凝香笑着点头,看着李氏解释素月将假让给她的事。
    李氏愣了愣,过了会儿才道:“那个素月人挺不错的……秋儿,快去给你姐姐晒……算了,反正就一晚,今晚香儿跟阿木睡一个被窝吧,挤挤更暖和。”
    阿木蹲在北门前洗手呢,闻言兴奋地嚷嚷要跟姐姐睡。
    凝香本来就是这么打算的,放好包袱,她出来道:“我给大伯母烧火吧。”
    说着就要去西锅那边,锅已经刷好了。
    侄女勤快,但李氏连亲女儿都很少使唤她做事,更不可能让才回家的侄女帮忙,立即就将她往里撵,“不用你,快进去歇着吧,就炒个萝卜丝,我忙的过来。”
    屋里徐守粱也劝侄女,徐秋儿更是直接出来拉人了。
    凝香无奈,只得从灶台前的小板凳上站了起来,才要进去,余光瞥见大门口转过来一个……男娃,同样五岁,同样穿着一身厚棉袄,却比阿木高小半脑袋胖两圈,正是上辈子撺掇阿木去北河打冰出溜的邻家孩子大壮。
    这会儿男娃一边往里走一边大声问道:“阿木在家吗?”
    凝香没有回答。
    她心情复杂地看着男娃越走越近。
    恨吗?事情发生时,大壮也只是个小孩子,他怕被大人骂,所以不敢告诉大人,说他是故意见死不救或是存心要害阿木,那绝不可能。
    可是不恨,弟弟又是因他而死。
    李氏可没管侄女心里是什么想法,拿着菜刀走到灶房中间,对着即将走到跟前的男娃问道:“你们家吃完饭了?”
    大壮记得娘亲的叮嘱,违心地点头,娘说了,阿木姐姐今天回来,家里肯定做了好饭,他只要在旁边待着,她们就会分他好饭吃。
    阿木刚洗完手,看到好伙伴来了,美滋滋跟他炫耀,“姐姐给我买……”
    话没说完,被李氏狠狠剜了一眼。
    阿木吓得赶紧闭上嘴巴。
    傻侄子老实了,李氏这才没好脸地撵大壮,“我们家还没吃饭呢,你先回去,阿木吃完了我让他去找你。”
    大壮娘是村里有名的懒女人,又懒又喜欢占旁人便宜,那点小心思李氏一清二楚。
    锅里苞谷饽饽的香气飘了出来,大壮咽咽口水,一来怕回去被娘亲骂,二来真的馋,虽然也挺怕李氏的,还是往前走了两步,盯着站在姐姐旁边的阿木道,“我,我在这儿等阿木。”说完一屁股坐到房檐下的小板凳上,低下脑袋,假装抠鞋玩。
    李氏气得肝疼!
    偏偏她能对大壮娘破口大骂,可看着大壮虽然厚脸皮却可怜巴巴的样,又骂不出口了。
    阿木悄悄扯了扯姐姐袖子。
    凝香低头,对上弟弟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知道弟弟其实很喜欢这个玩伴,她犹豫片刻,还是像以前回家一样,去屋里拿了五个糖炒栗子出来,递给大壮道:“大壮听话,先回家去吧,吃完饭再来找阿木。”
    大壮立即伸出手接栗子,想走了,还是有点不甘心,瞅瞅东锅道:“你们晌午吃啥啊?”
    “吃啥也不用你管!”李氏见臭小子还想得寸进尺,又吼了一句。
    大壮吓得赶紧跑了。
    撵走故意过来蹭饭的,李氏张口就要数落侄女,徐秋儿眼疾手快拉着凝香跑进了屋,嘴上催促母亲,“娘你快点做饭,我都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李氏重重地哼了声,切菜切得梆梆响,边切边翻跟大壮娘的旧账。
    絮絮叨叨的,凝香却觉得十分亲切。
    苞谷饽饽要出锅前,凝香将李嬷嬷给她的白菜肉馅儿包子放了进去,热了给阿木吃。
    阿木人小倒挺能吃,吃了个大包子,还要吃饽饽。饽饽烙得非常大,快盖住小家伙的脸了,李氏怕侄子吃不了要给他切一块儿,阿木不乐意,非要吃一整个。李氏气得夹起一个饽饽放他碗里,“今儿个你吃不完看我不打你!”
    阿木咧着嘴笑,然后把一整个饽饽……里的白菜馅儿都吃了。
    有了白面包子皮对比,苞谷面皮立即就不馋人了。
    李氏作势要打他,徐守梁笑呵呵拦住,将侄子吃剩的夹到自己碗里。
    一家人热热闹闹地吃了饭,饭后大壮没来找阿木,阿木也没想起他,大人们坐在炕头说话,他躺在姐姐大腿上,听着姐姐柔柔的声音,每隔一会儿还温柔地摸摸他脑袋,小家伙舒服极了,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众人再说话时,都放低了声音。
    徐守梁道:“香儿,咱们村刘全小儿子要娶媳妇了,女方家里要五两聘金,连带着请客等其他花销,刘全家没钱了,想把他家在村西的两亩地卖了,卖八两银子。这三年你给我们的钱,我们花了点,剩下的都给你攒着呢,一共三两多,你看你能凑够八两不?咱们买下来,记在阿木名下。”
    村里人都靠地吃饭,地比什么都重要,除了实在过不下去,只有买地的,没有想卖的。他与刘全关系不错,刘全知道凝香手里可能有点钱,才先问他们要不要。徐守梁真心想买,有了地,侄子将来才好娶媳妇。
    凝香同样心动了,迅速在脑海里算了一遍。
    她手里现有十一两银子,买完地剩六两,距离明年裴景寒出征还有一年半,能攒够赎身钱。
    “好啊,那大伯父问问刘叔,下个月我再给他银子行不行?”凝香压抑着兴奋道。
    说实话,当年她卖了自己,都没有卖地的时候心疼……
    而就在他们商量买地时,隔壁村子,陆成也在跟弟弟妹妹算账。
    “刘叔说了,如果他们村没有人买,就把地卖给咱们。”两家地挨着,每年种地收庄稼都会打交道,陆成哥仨忙完自家的总会帮刘家一把,因此关系处得很是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