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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节

      这猫估计是殡仪馆里专吃供品的野猫,看着就让人腻歪,一时那么多人竟然和一只猫僵持住了。
    就在这时,义婶吹着口哨,她不知从哪弄来一条鱼干,一边打着口哨,一边晃给猫看。老猫懒洋洋叫了一声,小眼睛眯起来,盯着义婶。
    义婶把鱼往外面草堆一扔,老猫一个纵跃从那么高的地方跳出去,落入后墙根不见踪影。
    众人面面相觑,今天算是见了西洋景,一时竟无人说话。
    土哥对我使个眼色,我这才想起自己的职责,赶紧过去把遗像扶起来,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遗像表面是玻璃的,经过刚才的重创,玻璃面裂出丝丝的条纹。死者的黑白照片配上上面的玻璃裂纹,呈现出非常诡异的效果。
    这件事可大可小,细说起来属于天灾,跟我没太大关系,但我心里就是不舒服,认为自己的工作出现了巨大的失误。今天有大风,放遗像的时候,完全可以在前面摆上两块砖头进行固定,为什么想不到呢,还是经验值太少。
    我正自责,有人抓住我的胳膊,是王思燕。她非常善解人意,轻声说:“齐翔,这不是你的责任,回头你帮我爸爸把照片换个镜框就行。”
    我看着她,心里一暖,点点头。我强打精神,把整个流程走完。亲戚朋友们办完葬礼,还要凑在一起吃一桌白宴,王家把大饭店的包间都定好了。众人坐着车出发,我准备回公司,王思燕和她妈妈来找我,邀请我一起去吃饭。
    今天如果顺顺当当,我肯定不客气,可刚才遗像的意外,让人心里不舒服,这顿饭吃不下。
    她们娘俩倒是很热情,王思燕说:“齐翔如果你仅仅是殡葬公司的员工,这顿饭你可吃可不吃,我不会勉强,但现在你还有另外一个身份,是我的老同学啊,就必须要去吃了。”
    她妈妈一个劲夸我:“小伙子不错。看着年轻,如此稳重,事情办得条理清楚,井井有条,一点也不毛躁。现在像你这样的年轻人不多了。”
    我心里挺美,实在推不过,和义婶他们打了招呼,便跟着老王家一起去吃饭。
    老王家是有钱,大包间放了三桌,宾客满堂。众人没什么悲戚之色,反而吆五喝六的喝酒划拳攀关系。这就是人生,逝者已逝,活人还要继续活着。
    我坐在主桌,谁也不认识,闷头吃饭。正吃着,王思燕问我:“齐翔,你们公司管不管售后服务?”
    这话问得离奇,问到公事我不能顺口开河,斟酌着说:“看情况吧,一般也没什么售后需求。不过呢,咱们作为私人朋友,有忙我肯定帮,义不容辞。”
    王思燕对这个答案挺满意,不在追问。我也没当回事,吃完白宴,便回到公司。
    义婶在拢帐,告诉我,老王家的殡葬费用已经到帐了,你的提成这个月底就能发出来。
    来了钱总归是好事,我特别高兴,对义婶说,开了工资,请大家吃饭。
    义婶鼻子哼了一声:“你先别乐这么早,今天遗像摔碎了,家属那边有什么反应?”
    我把王思燕和我的同学关系说了一下,然后道:“我这个老同学在欧美留过学,懂事,通情达理,她还主动让我宽心,说换一下镜框就没事了。”
    “这个事没那么简单。”义婶用计算器算着账目:“葬礼上遗像摔裂,这是不祥之兆。”
    “嘿,哪那么邪乎。”我没当回事。
    这一行有一个好处,后事办完就完了,麻烦事比较少。我暗暗打着小算盘,这个月要是再出一单两单的,挣的钱就和大公司的白领差不多了,到时候我也逛逛街,买两件体面衣服。单身久了,该找对象喽。
    想到对象,脑海里浮现王思燕的形象,这丫头倒是不错,长得可以,又善解人意,只是人家是留学生,心高气傲,不知能不能看上我。
    这些事也只是想想,我这人最大的好处就是有自知之明。
    葬礼之后,又过了一个礼拜,这天我正要下班回家,接到电话,是王思燕打来的。
    明天是周末,她问我有没有时间,她想约我到吉山墓地去。她们家请来了一位香港的风水大师,名头极大,为死者选择落葬的阴宅。
    王思燕家里没人懂这个,她一个女孩子,更不了解什么风水地势,所以让我陪着她,她有个主心骨。
    我明天正好没什么事,欣然应往,是不是桃花运到了呢?我对着镜子搔首弄姿。
    不是公事,我没法用单位的金杯车,吉山墓地离市区非常远。我一大早出门,换了三趟车,紧赶慢赶还是迟到了。
    到了墓地,远远看到了王思燕,一行能有七八个人,正顺着墓地的山路考察风水。众人穿着黑衣服,只有领头的那个男人,竟然穿了一身红黄相间的道袍。王思燕正在和他说着什么。
    这个男人扎了个发髻,手持八卦镜,说不清多大岁数,四十岁到六十岁都有可能,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
    第二十章 天大的秘密
    看到那行人越走越远,我赶紧追过去,气喘吁吁加入队伍。
    王思燕看到我,特别高兴:“齐翔,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哪能呢。”我实话实说:“路远,我来回倒车,来晚了一些。”
    王思燕拉住我的手:“来,我给你们介绍介绍。”我还没来得及想怎么回事,就被她小手拉上。女孩的手真细嫩,我一时恍惚,有些心猿意马。
    难道她喜欢上我了?嘿,桃花运来了,挡都挡不住。我懵懵懂懂被她拉着走,来到那个道士身旁,王思燕说:“陈道长,这位是我的老同学,他在大陆做殡葬行业,也是个风水大家,细说起来,你们算同行。”
    道士听她这么说,停了下来,颇有兴趣地看我。
    我哪懂什么风水,王思燕就算喜欢我,也不能这么信口开河吧。我又不能卷她的面子,只好支支吾吾说:“皮毛,皮毛而已。”
    近了看这个道士,我心头咯噔一下,这老伙计长得太丑了吧,脸色发黑,长满疙瘩肉,气场阴森逼人。从气场上判断,此人肯定是有两把刷子的高人。
    道士别看丑,人却和善,从兜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我。名片烫金,文字是中英双语,正面写着“港澳台三地风水联合会名誉主席”“世界风水联盟协会会长”后面还跟着一串闪亮的头衔,此人名字叫陈玉珍,下面留着电话,看前缀的区域号,这几个电话号码应该是国外的联系方式。
    相比之下,我的名片就有点拿不出手了。不过礼尚往来,拿不出手也得拿,这是商务原则。我把名片拿出来递给他。
    陈玉珍很有兴趣地接过来看:“哦,是齐先生。齐先生看起来年龄不是很大嘛,果真年轻有为,青年才俊。我受王家的委托,为仙逝的王桥先生寻一佳穴,齐先生如不介意,咱们一起来参详。”
    王思燕在旁边添油加醋:“齐翔是我的老同学,他拜了名师,风水术相当厉害。我今天请他过来,就是要和陈道长你一起配合。”
    我忽然明白怎么回事,王思燕这丫头鬼精鬼精的,她这是拿我当枪使!好比到电子城买组装机,怕被商家坑,就带一个略懂电脑的朋友装专家,不至于让商家太肆无忌惮地坑钱。
    我看看她,心里不太高兴,你想这么利用我,大可以提前通知一声,我会配合。现在算什么,玩我呢?
    王思燕笑盈盈看着我,表情坦然。
    我一想,既然来都来了,莫不如把这场戏做足,也算帮她忙。
    我这人有个心结,朋友相交最怕对方骗我,有什么大可以摆在明面上说,如果撒谎被我识破,就算不翻脸,心里肯定会生芥蒂。
    陈玉珍道长和我并肩前行:“齐先生,你看吉山墓地这片风水如何?”
    这话就是废话了,吉山墓地是市区最大的三座墓地之一,听说前期光投资就七八个亿。这么大的资金运作,开山建园,修河铸龙,人家投资方肯定勘测过风水,而且还不是一般的风水师能定这种盘子。
    我说:“非常不错。”然后绞尽脑汁说:“背山望水,有腾龙之势。”
    陈玉珍瞅我嘿嘿乐,笑得我心里发毛。陈玉珍道:“经过初步的勘探,我看好一块墓地,齐先生咱们一起移步过去看看?”
    “行,瞅瞅就瞅瞅。”
    这时,天空落起毛毛细雨。我们回到车边,取出备用的伞。我来的匆忙,谁能想到下雨,王思燕这次表现还算不错,主动和我打一把。
    我撑着伞,女孩依偎着我,我们走在山间小路上,青石板湿湿的,我一时恍惚。如果不是周围一大片墓碑煞风景,气氛还真有点江南水乡的意思。
    翻过山头,一行人来到一块墓园,这里是中档价位的墓地,王思燕跟我说,这里的墓穴最便宜的也得十二万。我咽了好几口吐沫,轻声问她,你不是对这些东西特别不在乎吗,还说人死如灯灭,不用这么铺张。
    王思燕低声说:“齐翔,我有自己的隐情,现在你不要问。”
    陈玉珍指着一块墓穴说:“王女士,按照你的心理价位,这块墓穴是同等价位中风水最好的。面向群山,背靠大江,周围一片开阔,旁边更兼有两棵松树遮荫,简直是天生的佳穴。王桥先生的骨灰落户于此,后世必受风水荫庇,大吉大利。”
    王思燕点点头,问我:“齐翔,你觉得呢?”
    我认真起来。我不懂风水,落葬阴穴对于一个家庭来说是非常重要的大事,不知道就不要乱说。逞一己之能,以后真要出什么事,咱承担不起责任。
    我斟酌一下,说道:“你们定,看好就好。”
    王思燕说:“好吧,就这里吧。陈道长,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陈玉珍做个手势,示意但讲无妨。
    “祖先风水的好坏,真的会影响到后辈吗?”王思燕认真地问:“甚至会影响一个人的运势和健康?”
    陈玉珍表情也郑重起来:“当然。很多人不相信,认为是迷信,其实风水术的奥义在于一个字,那就是‘气’。风水讲究藏风得水以聚气,气是什么?是山川地势周边环境对于尸骨的影响。先祖的尸骨血脉,和后辈一脉相承,‘气’作用于先祖,便会影响到后辈。我在澳门处理过这么一个案例,有人脖子上长了大瘤子,后来究其原因,是他先祖的墓穴裂纹泄露,被周边的脏水灌入,影响了阴宅的‘气’,导致他出现了健康问题。百里之外的墓穴漏水,就会导致后辈长出恶瘤,影响显而易见。”
    陈玉珍讲的头头是道,听起来有几分道理。
    “好吧,今天先到这里。咨询费明天会转账到贵公司。”王思燕说。
    “好说,好说。”陈玉珍笑眯眯的。
    这人一口嗲里嗲气的普通话,真是从香港来的吗,我有点怀疑。
    从吉山墓地出来,王思燕叫住我,让我到她的车上。车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气氛有些暧昧。女孩发动汽车,我正要说什么,她忽然停下来,眼睛发直,瞅着前面的车窗,表情怪异。
    前面发生什么了,我顺着车窗往外看,外面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啊。这时,女孩突然从嘴里“噗”喷出一口血,鲜血淋漓,淋在车玻璃上,触目惊心。
    王思燕脸色煞白,左手捂着嘴,血顺着她白皙的手指往外淌,她弯着腰,右手在抽屉里摸出一包纸巾。慌乱撕开包装,扯出两张纸巾,一张擦嘴,一张擦着车玻璃。
    我有点慌了,扶住她:“你怎么了?”
    “齐翔,你开车送我回家。”王思燕颤抖着说。
    “我送你去医院吧。”我怀疑王思燕是不是得了肺结核,怎么咳血呢,这也太吓人了。
    “我不去,去医院没用,开车吧。”女孩疲倦地说。
    我犹豫一下,发动车子,出了墓园。我认识她家的位置,开车途中,王思燕靠着椅背睡着了,特别的疲惫。
    四十分钟后,到了小区门口,我把车停在停车场。王思燕还没有醒,我不忍叫她。掏了烟,下车找个避风的地方抽。抽了一支回来,王思燕揉着眼,迷迷糊糊醒了。
    我打开车门,把她扶下车,问:“你到底怎么了?”
    王思燕拉着我的手,看我的眼睛:“齐翔,今天来的这个陈道长,你认为可不可以信任?”
    我直白地告诉她,我不知道,我对风水一无所知,仅从逻辑上判断,那位陈道长说话办事倒是没毛病。
    “齐翔,”王思燕说:“我要告诉你一件天大的秘密,这件事我心里没谱,又不知找谁商量,想了想,你是最合适的人。”
    “什么秘密?”不知为什么,我心跳开始加速。
    第二十一章 一门三代的离奇经历
    王思燕没有细说,让我跟着她走。我们坐地下停车场的电梯上去,来到公寓里她的家,屋里没有外人,只有我们两个。
    她拉着我进了她的房间,我有些尴尬,这孤男寡女的,不好吧。等进了门,才发觉气氛不对。
    王思燕的房间特别乱,床上是书,地上是资料,墙上还挂着白板,上面用黑笔乱七八糟不知写着什么,中间有线条相连,乍一看特别复杂。
    我收起暧昧的心,问她怎么回事。
    王思燕趴在床上,拿起一本发黄的小册子递给我。这本书不过成人手掌大小,页面之间用细绳串连,每一张纸都已破损,要小心拿放,动作稍大可能就会撕坏。我翻开,里面写的是毛笔字,竖着排列,从右向左,读了两句,不知所云,正宗的古文。
    王思燕把小册子翻到最后一页,上面没有字,只有一张人像,淡墨黑色,为毛笔所画,看上去年代久远,使得画像有种浓厚的岁月沉淀感。画的是一个四五十岁的男人,面无表情,戴着瓜皮帽,能隐约看到脑后拖着辫子,应该是清朝人。
    “这是谁?”我问。
    王思燕道:“这是我曾祖父,叫王恩。光绪年间生人。”
    我开玩笑说你们家还有族谱,不错啊,书香门第啊。说完之后,王思燕一点不觉得好笑,面无表情,我讪讪觉得没意思。